第4章 已捉蟲
家入硝子的辦公室內擠滿了人。她将被五條悟怒氣騰騰抱回來的少年放置在解剖臺上，身後兩雙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家入硝子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們這麽盯着我也不會馬上治療完畢。”
五條悟一個人占了一整張沙發，被眼罩遮住了大半張的臉看不出什麽情緒：“所以就不要廢話啦硝子，這可是高專的幼苗。”
他在看到被狗卷棘帶回來的人第一眼就發現了對方身上厚重的，幾乎要将人整個吞噬的詛咒。對方身上的詛咒絕對不止一個，每一個詛咒的咒力都足以輕而易舉的殺死普通人類。
這個少年身上的詛咒正不斷蠶食着他身上的生命，六眼之下的少年已經被濃重的黑色分解的支離破碎。
附加到少年身上的詛咒，不是自然形成的。
六眼并非萬能，五條悟一眼就看出來百鬼丸身上背負着複數詛咒，但是五條悟不知道為什麽背負詛咒的百鬼丸還活着，也沒有看出來這些詛咒是如何形成的。
這類情況實在是罕見，在結合狗卷棘提供的消息，一系列的情報串聯起來不管如何拼接，所得到的都不是什麽好的結果。
究竟是何等的惡，才能在一個少年的身上賦予這樣不斷掠奪的詛咒。
又是何等的頑強，才能在支離破碎裏活下來。
五條悟在短短幾秒之內腦內湧出無數想法，又被他一一否決，最後，五條悟只是在狗卷棘緊繃的眼神裏，重新拉上了眼罩，又恢複成了那個大大咧咧的教師：“不管怎麽樣！還是先把他送到硝子那裏體檢吧！”五條悟這麽說道。
五條悟決定先讓硝子檢查一番再做判定。
狗卷棘亦步亦趨的跟在家入硝子身邊，家入硝子說了好幾遍讓他坐在五條悟身邊等着，也只是搖頭。驅趕無效的家入硝子只得把視線落在昏迷不醒的百鬼丸身上，僅這一眼就讓她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這是！”
狗卷棘的動作回應了家入硝子的驚訝，他垂着眸子，在其餘兩人的注視下，緩慢的将套在百鬼丸胳膊上的義肢取了下來。鋒利的雪白刀刃落入家入硝子眼裏，她注視着鑲嵌在原本屬于手臂位置的刀劍，又轉而看向百鬼丸的下肢。
“不止這些。”家入硝子冷聲道。
“……木魚花？”狗卷棘抱着兩截手臂，驚詫的瞪大眼睛。
家入硝子整張臉都已經冷了下來，她不僅精通反轉術士，本身也是一位優秀的醫生。在沒有其他東西分散注意力之後，家入硝子敏銳的察覺到了這個孩子身上種種堆疊起來的違和。
這是一位可怕的重度瀕死患者。
“他來之前沒有受傷嗎？”家入硝子忍不住發問。
“木魚花。”狗卷棘否定了這個問題。
家入硝子深吸了一口氣，俯下身子近距離觀察躺在床上少年的臉色，只不過她剛看了眼對方的皮膚，眉頭就皺了起來：“狗卷，你說他眼睛看不見？”
狗卷棘抿了抿嘴，從口袋裏掏出兩個眼球。
好了，肯定看不見眼球都在這兒了。
家入硝子現在的臉色難看到極點，她伸出手覆蓋在百鬼丸的臉上，手指用力，在狗卷棘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的取下了覆蓋在百鬼丸臉上的東西。
——那是一個面具。
‘啪嗒——！’
狗卷棘臉上的血色消失殆盡，他瞪大了眼睛滿臉驚駭的看着那張沒有皮膚，五官空洞的臉，幾乎是下意識的松了手。被他牢牢抱在懷裏的手臂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狗卷棘下意識回頭看向五條悟，白發老師一動不動的坐在遠處，露出來的半張臉刀割似的冷硬。
本就安靜的房間裏氣氛更是凝結住，只有家入硝子平淡到冷酷的聲音：“是後天的。”
她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在百鬼丸的眼眶處劃過，反轉術式可以治療任何病症，但是從她指尖散發出去的咒力被吸收後如同石沉大海，有什麽東西在通過這個少年源源不斷的獲取能量。
家入硝子停下術式，她拿起一邊的手術刀，劃破了百鬼丸的衣服。
果不其然，除了肩膀處明顯拼接的痕跡之外，對方的大腿上也有相似的痕跡。家入硝子稍一用力就取下了百鬼丸的腿。
一系列檢查流程走下來花了四個多小時，在家入硝子冷着臉取出百鬼丸的脊椎之後，整個房間裏的氣氛已經跌至零下。
這已經不是人類能夠做到的事情了。
家入硝子沉默的将面具扣回百鬼丸的臉上，戒煙多年的煙瘾又開始泛濫。
“這些都是後天造成的，這個孩子沒有皮膚，沒有四肢，五官，脊椎，舌頭都被人為奪走了，按照狗卷說的也沒有聽覺和視覺，對受傷不以為意，我推測應該也同樣沒有觸覺和痛覺，但是能夠看到咒靈。”家入硝子将衣服蓋在百鬼丸身上：“我剛才用反轉術式對他進行了初步治療，但是沒有用。”
家入硝子回頭對上五條悟被眼罩遮掩的雙眼，平靜道：“我的咒力被他吸走了。”
“他所丢失的器官都是屬于人類基本活動的必須器官，這些器官對于人類而言至關重要。”
“有人以這個孩子作為媒介培育了咒靈，将他的身體作為了祭品。”家入硝子推測道：“他可以看見咒靈，應該是這個孩子的術式。”
說到這裏，家入硝子的眼神裏多了陰霾：“這是一位極具天賦的孩子。”
這是一位極具天賦的孩子，卻被人以這種方式毀掉了。
“但是硝子。”五條悟終于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有點啞，但還竭力保持住了一貫的輕松語調：“他現在活着。”
他現在活着，能走能動，甚至能做到大多數人做不到的事情。
一個鑽石的光輝，絕對不會因為被肮髒的人類觸碰過就黯然失色。
他只會用更堅韌的璀璨讓造就這一切的污穢黯然失色。
聽到五條悟的話，家入硝子看向已經醒過來，抓着狗卷棘不放的百鬼丸。
“真是，頑強。”
最後，家入硝子只能如此嘆息。
人類總是這樣，有人對一切美好抱有惡意，也有人對一切美好憐憫珍惜。
百鬼丸醒了，他第一時間就在尋找那個米白色的靈魂，萬幸的是對方就站在自己身邊。而這次，沒有等待百鬼丸伸出手，狗卷棘就已經牢牢的握住百鬼丸的手臂。握緊掌心裏的觸感冰涼堅硬，沒有一絲人的溫度。他沉默的脫下制服外套，罩在衣服已經破破爛爛的百鬼丸身上，将人拉在身邊，擡頭看向兩個大人。
“海帶？”
怎麽辦？
五條悟站起來，寬大的手掌覆蓋在兩個少年的頭頂，大力揉了揉：“棘，他現在只聽你的話，你就先照顧他，等老師處理好一切，他就是咱們的夥伴了。”
夥伴嗎。
狗卷棘看着身邊牢牢盯着五條悟，仿佛一只炸毛貓的百鬼丸，點了點頭：“鲑魚。”
看着狗卷棘拉着百鬼丸走遠，家入硝子才開口問他：“你準備怎麽辦？”
“先辦理入學吧，校長那邊的面試也用不到了。”五條悟腦了下夜蛾正道對着一個又聾又瞎的人提問的畫面，差點笑出來：“我會調查的。”
畢竟，能做出用孩子當祭品的爛橘子也沒有什麽存在的必要了。
這一邊，狗卷棘帶着百鬼丸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他領着這個大型等身木偶坐在了自己從床上後，糾結的看着髒兮兮的百鬼丸。
這……
這是不是該洗澡啊。
狗卷棘試着拉起百鬼丸，走到了浴室，将洗面奶遞給他。
“明太子。”
先洗臉吧。
百鬼丸歪了下頭，在離開那道強到刺目的白光後才放松了下來。被狗卷棘牽着走讓他非常的安心，他低頭看着狗卷棘遞過來的一個淺綠色的東西，餓了一天的百鬼丸直接就在心裏判定了這是食物，接過來一口吞進去了大半。
“木……木魚花！”滿心期待百鬼丸能夠領會自己意思洗臉的狗卷棘吓的頭發差點炸起來，他撲過去扣住百鬼丸的手，小心翼翼的把洗面奶拽出來，急的額角冒汗，膽戰心驚的看着對方沒有皮膚覆蓋的嘴，在确定沒有被洗面奶尖角劃破之後，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氣。
“鲣魚幹！”這個不可以吃！
‘不是，吃的嗎。’
百鬼丸在狗卷棘搶走手裏東西之後，就知道自己可能猜錯了。他靜靜的‘看’着狗卷棘，等待對方再遞給自己新的吃的。
狗卷棘：“……”
狗卷棘居然在對方空洞洞的眼眶裏讀懂了百鬼丸的意思，他緩緩的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
這不是很好懂嘛！
高專的宿舍設施齊全，甚至還配備了廚房，雖然狗卷棘對于廚房的使用僅限于冰箱。
但是冰箱足以解決一切。
狗卷棘将百鬼丸放到了床上，看着對方掀開一半的面具，猶豫的一下，還是幫百鬼丸拿了下來。
在宿舍裏，就不用帶了吧。
狗卷棘看着對方沒有皮膚的臉，想，雖然沒有觸覺和痛覺，但是沒有皮膚的臉總是被木頭的摩擦，還是會不舒服的。
他放好百鬼丸的面具，轉身去冰箱拿了幾個飯團，正準備放進微波爐裏，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是百鬼丸。
對方像一只沒有安全感的小狗狗，非要緊緊的跟着給予他安全感的主人才行。
狗卷棘盯着百鬼丸猙獰恐怖的面孔，抿了抿嘴，走了過去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
“鲑魚子。”
百鬼丸低頭，另一只手也握住了狗卷棘的手，在對方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一口咬了下去。
沒有牙齒的口腔自然不會造成多大的疼痛，但是……
但是……！！
狗卷棘大驚失色：“木魚花！！！！”
這個……這個也不能吃啊！！
不要什麽東西都往嘴裏塞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