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已捉蟲
雨水到底還是弄濕了他們身上的衣服，狗卷棘擔心百鬼丸的假肢被雨水浸濕會發黴，幾乎是全程将百鬼丸的雙手藏在自己的衣服裏，也不管中年人看他們的眼神如何怪異，狗卷棘心裏想的都是百鬼丸的木質假肢發黴長蟲——假肢帶不了——百鬼丸沒有手腳了！
狗卷棘……狗卷棘想，到時候找硝子小姐看看能不能給百鬼丸換四個金屬四肢。
——最好連帶着裏面的刀能換成咒具。
異想天開的狗卷棘想起了銀行卡裏本來還稱得上富餘的金額，突然對禪院真希感同身受了起來。
幸好我掙得比真希多。
狗卷棘開心的想。
“你們是來旅游的嗎？”中年男人一言難盡的看着這一對姿勢詭異的高中生，嘗試打開話題：“很少有人來這邊旅行的。”
狗卷棘想着應該隐藏目的，深入探查這個村子，裝成旅行者就是不錯的決定，于是點頭：“鲑魚子。”
中年男人詫異：“唉？你是想吃鲑魚了嗎？啊哈哈哈哈真的很抱歉我們這裏沒有鲑魚啊。”
狗卷棘搖頭：“鲣魚幹。”
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嘗試搭話：“真抱歉啊這位小哥兒，鲣魚幹沒有，不過小魚幹還是有的。”
狗卷棘：“……”
狗卷棘從這段驢唇不對馬嘴的談話中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妙，他想掏出手機來打字跟這個男人交流，手指一動就碰到了百鬼丸冰涼的掌心。
糟，糟糕，如果掏手機的話百鬼丸的手就會從他的衣服下掉出去，就會被雨淋，就會發黴長蟲子！
百鬼丸就沒有手了！
狗卷棘立刻按捺下來掏手機的欲/望，他深深的看了眼中年男人，在對方茫然的視線裏重重的點下頭：“小魚幹。”
中年男人嘴角抽搐的點頭，“好，好的，到時候我會給你們送小魚幹的。”
雙方搭話套話的行為因為語言不通而宣告失敗，狗卷棘一點消息也沒從中年男人嘴裏套出來，遺憾的連嘆好幾口氣。
中年男人把他們帶到了村莊最南邊的一個土屋裏，雨水已經完全浸濕狗卷棘的發絲，濕漉漉的灰白發貼在額角，讓狗卷棘有些不适的眨眼。
看到這一幕的中年男人安慰道：“沒關系，這屋子有個後院可以打水，一會兒兩位小哥兒大兩桶水擦洗擦洗。”說着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村子環境就這樣，委屈兩位了。”
狗卷棘拉着百鬼丸走到雨水淋不到的地方，搖了搖頭：“鲣魚幹。”
中年男人表情一僵：“哈哈哈，我一會會把小魚幹送過來的。”
狗卷棘：“……”
狗卷棘帶着宛若大型挂件的百鬼丸進了屋子，剛推開房門，一股陰慘慘濕漉漉的氣息如同付骨之疽纏繞了上來。狗卷棘皺了皺眉，但是礙于外面陰冷的雨水，還是牽着百鬼丸的手走了進去。
他們的身上已經全濕透了，狗卷棘松開百鬼丸的手，自己脫下因為浸濕而沉甸甸的制服外套，仍在床上，回頭打算先給百鬼丸收拾。
剛一回過頭，狗卷棘就看見百鬼丸被雨水打濕後的發絲纏繞在沒有血色的臉上，晶瑩的水滴順着臉頰的線條滑下，最後彙進黑色的布料裏。
狗卷棘：“……”
狗卷棘瞳孔地震。
“腌高菜！！！木魚花鲣魚幹大芥明太子？！！！”
百……百鬼丸的臉也是木頭做的啊！！
狗卷棘陷入了百鬼丸要失去臉的恐懼中，他慌張的撲過去摘下百鬼丸已經濕漉漉的臉，滿屋子打轉想要找到可以烘幹的東西，然後發現房間裏最熱乎的居然是自己。
狗卷棘沉默下來，他凝視着因為雨水而全部濕透了的面具，又看了眼已經坐在地上抱着膝蓋歪頭看自己的百鬼丸。
失去面具遮擋的百鬼丸很恐怖，說是咒靈都有人會相信。那本應是雙眼的地方黑漆漆空洞洞，濃重的漆黑色旋轉出令人膽寒的漩渦。但是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着的狗卷棘沒有覺得害怕，他反而松了一口氣似的，也一屁股坐到百鬼丸身邊。
百鬼丸的身上沒有人類應該有的溫度，換句話說，百鬼丸身上真正屬于人類的軀幹根本不足以支撐起人體的溫暖。但是坐在百鬼丸身邊的狗卷棘卻分外安心，暖洋洋的熱流順着身體接觸的地方流淌全身，心髒跳動的力度要比以往還要有力。
只要深處百鬼丸身邊，那份屬于生命的安定感就會蔓延。
“明太子。”
狗卷棘用身上還算幹燥的白體恤用力擦了擦面具，将上面的水跡擦拭掉大半後又重新扣回了百鬼丸的臉上。
沒辦法，這是在外面，雖然很潮濕但還是要委屈一下了。
狗卷棘順着給百鬼丸扣面具的力度，手又向上扯開百鬼丸頭頂已經完全濕透的小包子。失去禁锢的發絲披散下來，被狗卷棘拿着外套保住。
這個木屋不大，髒的一塌糊塗。狗卷棘發現他們坐的這一塊地板居然是整個房間內最幹淨的一處。整個屋子裏都充斥着一股難聞的氣味，灰白色的牆壁上黏滿了不知名的黑褐色髒物，沒有餐桌，單人床被塞進房間的最角落。
狗卷棘皺着眉走了過去，杯子和床單糾結成一團，早就看不出是什麽顏色了，伸出手指戳一下，甚至能聽到裏面有噗嗤的水聲。
絕對——！
絕對不能睡這個床！
狗卷棘幾個大步逃開了戳一下會冒黑水的床鋪。外面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空氣中除了腐爛的酸臭味，還有濃郁的咒力波動。
但是沒有咒靈殘穢，也沒有咒靈的氣息。
很奇怪。
狗卷棘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輔助監督因為沒有自保能力所以沒有跟過來，如果發現咒靈可以聯系輔助監督在布賬進行祓除。
但是，就目前而言，他根本沒有找到關于咒靈的一點痕跡。
從咒力感知來看，這只是一個有着濃郁咒力的村莊。狗卷棘的手正準備摸向牆壁上的污漬，身後突然傳來響動聲。
他動作一頓，猛地回頭，朝着百鬼丸的方向看過去，卻見之前乖乖坐着的少年正扒着門框往外探頭，冰涼的雨水已經再度染濕了百鬼丸的頭發，把百鬼丸本來就潮乎乎的腦袋又變回了濕漉漉的狀态。
……
狗卷棘也顧不上牆上的污漬了，他嘴裏喊着“木魚花！！”，像只護崽子的母雞飛撲過于抱住百鬼丸的腰，把人拽了回來。
你要去哪裏啊百鬼丸！
百鬼丸沒有防備狗卷棘，冷不防的被抱住腰，扣在門框上的手指還沒有松開就被拽了回去，随着兩聲清脆的咔嚓聲，百鬼丸的雙臂脫離了身體，劃過兩道弧線掉進了雨幕裏。
狗卷棘臉色一下子就青了，他用力點了點百鬼丸的額頭，一頭紮進了雨幕裏，幫百鬼丸去撿飛走的胳膊。
百鬼丸不明所以，視野裏米白色的火焰被黑色吞沒，狗卷棘已經離開了百鬼丸的‘視線’範圍。
‘他去找吃的了。’
已經餓了的百鬼丸在失去狗卷棘的蹤跡之後，非常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雖然失去了假肢，但寬大的校服袖子落在百鬼丸的雙刀上，這讓百鬼丸除了看上去更瘦弱了之外并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中年男人也是這個時候來的，他先是環顧了一圈房間，沒有看見那個灰白發色的少年，就把視線落在百鬼丸身上：“我是來給你們送小魚幹的，那位小哥兒哪去了？”
百鬼丸緩緩擡眸，視線落在帶着紅點的靈魂火焰上，又緩慢下滑，停在中年男人抱着的那盆小魚幹上。
中年男人順着百鬼丸的視線落下，也落在了自己懷裏的盆子上，忍不住：“……”
這倆人是餓死鬼投胎嗎？
一個鲣魚幹鲣魚幹的沒完沒了，一個不聽他說話，直接看向他的小魚幹。
但早有所圖的中年男人眼睛轉了轉，看向比那個鲣魚幹小鬼還要瘦弱的百鬼丸，将懷裏的小魚幹往身後挪了挪：“你們舟車勞頓肯定餓了吧，這裏也沒什麽好吃的東西，不如跟我回家，我家裏的婆娘別的不會，做飯還是很好吃的！”百鬼丸的腦袋跟着那盆小魚幹轉動。
‘是食物。’
‘我也要去找食物。’
‘不能讓他一個人辛苦。’
百鬼丸朝着中年男人走了過去，看到百鬼丸如此動作的中年男人忍不住露出笑。
這個小鬼可比那個灰白發的好拐多了！
男人率先走進雨幕裏，對着慢吞吞跟上他的百鬼丸招手：“離得不遠，跟我來吧。”
……
十分鐘後，全身都濕透了的狗卷棘抱着兩根已經被泥巴裹了好幾層泥漿的胳膊跑回了屋子，也不知怎麽回事，明明他們的動作并不激烈，胳膊看上去也沒飛了多遠，但是就是怎麽也找不到。
狗卷棘是在距離屋子五百米的一口井邊找到的兩節手臂，手臂分散在井口的兩側，上面被黑乎乎的酸臭淤泥裹着，要不是狗卷棘眼神好都沒認出來。
撿起手臂之後，狗卷棘自覺有問題，他格外小心的走到井口往裏看，裏面除了一望無際的黑暗之外什麽都沒有。
也沒有咒力殘穢。
狗卷棘還是覺得有問題，但是心裏挂念着被留在屋子裏的百鬼丸，狗卷棘只能先選擇返回，臨走前他深深的看了眼在陰雨裏顯得詭異的石井。
緊趕慢趕跑回屋子的狗卷棘面對着門戶大開空無一人的房間，後槽牙狠狠咬合，肌肉抽動的顫抖，整個人的氣息瞬間壓抑了起來。
巨大的咒力從狗卷棘深深爆發，他沖出屋子，手臂卻還好好的抱在懷裏。
“百鬼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