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們兩個在空中交錯落地,同時陷入沉默。
不,沉默的只有真人而已,他還沉浸在無為轉變失敗的大震撼之中。百鬼丸落下後,意識到對方可能對他做了什麽,但失敗了。他‘注視’着真人扭曲的靈魂,知道剛才失敗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對方碰到了自己的假肢。
真人還跪坐在地上,擡頭望着沒什麽表情的百鬼丸,像一只被驚到的大貓。百鬼丸內心警覺,攻擊卻不停,他腳尖點地,快速旋轉身體,刀鋒直取真人的脖子,卻被對方躲開了。
‘金槍魚!’
百鬼丸動了殺心,他本就沒有過強的正義感,倒不如說,是因為狗卷棘的原則早就了百鬼丸的原則,但是這個魔神完全屬于他的狩獵範疇。百鬼丸沒想過自己會不會贏,他的道路有且只有一條——殺光搶奪他身體的魔神,活下去!
真人對于自己術式在百鬼丸身上失效警惕之餘,居然全是理所當然。
畢竟這可是我(人類之惡)的‘父親’啊!
真人躲避着百鬼丸愈發激烈的攻擊,吐出改造人,朝着百鬼丸殺去:“你要殺了他們嗎?‘父親’?”
百鬼丸的刀鋒逼近改造人的脖子,真人臉上的笑容卻越大:“這些可都是人類啊——‘父親’!”
“你殺了他們,手上就沾染人命了!那麽,那個叫狗卷棘的咒術師會怎麽看你呢?”
百鬼丸的容貌是完全介于少年間的的清澈秀麗,在鮮血與冷漠的灼燒之下,散發着令真人着迷的‘惡’,他見百鬼丸的動作沒有因為自己的話有一分停頓,卻沒有感到生命被威脅的恐懼,反而更加興奮起來:“沒錯——就是這麽冷漠無情,誕生了這樣罪惡的我的‘父親’!!!”
百鬼丸快要煩死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麽啰嗦的魔神。
這家夥的嘴是裝了彈簧嗎?
百鬼丸熟練運用禪院真希罵過五條悟的話,分毫不差的用在真人(便宜兒子)身上。
畢竟這兩人都是如出一轍的吵鬧。
真人還在不斷闡述着他對于百鬼丸的好奇敬畏與崇拜,想要與百鬼丸融為一體,變成真正完整的‘此世之惡’,殊不知他親愛的‘父親’大人快要煩死了。
‘木魚花。’
百鬼丸有些擔心樓下獨自一人被‘魔神’分體包圍住的吉野順平,和狗卷棘分開之後,一路上都是對方細心照料他,百鬼丸非常自覺的承擔了保護對方生命安全的義務。
——雖然吉野順平還遠遠比不上狗卷棘。
他調息着有些絮亂了的呼吸,皮靴重重的踏在了真人還在喋喋不休的嘴上,翻身一躍落在身後,百鬼丸有意識的使用假腿攻擊真人,并不希望那個不知名的攻擊落在自己身上。
誰知道是什麽東西呢?
百鬼丸落地後沒有停止攻勢,劍刃于身側甩動,這個人借力再一次沖了上去。在接近真人身後的時候,立刻發覺對方的胸腔有不尋常的劇烈跳動。他心裏一緊,向後撤刀,卻還是晚了一步。
被接二連三不斷踩臉的真人終于不再贊美他不聽人話,只知道家暴的‘父親’,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縫合線的接口卻擴大,又很快扯出詭笑:“‘父親’,你知道嗎?我的術式是可以改變人類的靈魂的哦。”
他臉上的笑猙獰而陰狠,四肢突兀改變,如蛇類尖銳細藤帶着飓風,極射開來,成四面八方包圍之勢,将避無可避的百鬼丸圍在最中心:“如果,我将你的靈魂改變了,那個狗卷棘還會認出你嗎?‘父親’?”
百鬼丸只能揮刀砍斷刺向致命處的幾根蛇蔓,對于真人的挑釁只是皺了皺眉,并不以為然,但很快一直被百鬼丸所忽略的‘觸覺’終于徹底爆發!
一條沒有被百鬼丸斬斷的蛇蔓鑽進地底,從心眼沒注意的角落中破土而出!
尖銳的蛇蔓刺入皮膚之後,鮮血瞬間湧出,劇烈且陌生的痛處席卷了百鬼丸全部神經,他無力的張開嘴發出無聲的慘叫,在真人徒然尖銳的笑聲裏,他卸力任由自己跌落,在墜地的一瞬間,扯住正在還在肩膀裏蠕動的蛇蔓,猛地扯了出來!
真人驚訝的睜大眼睛:“哇哦!你居然能忍住不叫,真不愧是我的‘父親’。”
百鬼丸單膝跪在地上,發自內心的開始對‘父親’這個詞彙感到反感。
這個‘魔神’是不是哪裏有問題。
不,一定是哪裏有問題!
他如此肯定道。
劇烈且從未體會過的強烈感覺不斷沖刷着百鬼丸的神經,他居然有些腿軟,僅能依靠着金屬的假腿支撐着身體。
真人乘勝追擊,無為轉變無法作用在‘父親’身上,他便将術式靈魂的作用在自己身上,人類之惡恐怖的不僅僅是能力。
更是語言。
真人看着終于露出狼狽神色的百鬼丸,雙腿變成馬蹄,鐮刀的爪子沖向百鬼丸的頭顱,嘴上卻撒嬌似的埋怨道:“真是的,那個狗卷棘居然把我尊敬的‘父親’一個人丢在了這裏,他一點都不關心你哦,明明是一同注視着我誕生的……”
百鬼丸側頭,靈敏的躲開了真人的鐮刀,卻沒躲過真人的言語:“他喜歡你嗎?”
劇烈的疼痛不斷侵蝕着百鬼丸的大腦,他用刀背按壓住肩膀的傷口,試圖将陌生的疼痛隐下,努力将圍繞着他絮絮叨叨的魔神聲音剝離,躲避攻擊的同時思考着對策。
但真人卻輕而易舉的看出了百鬼丸的動搖,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一丁點的情緒都會格外明顯,真人臉上終于放聲大笑:“哈哈哈哈真有趣呢,那個可憐的咒術師居然會喜歡你這種怪物!”
我才不是怪物。
百鬼丸抿唇,心裏反駁,真人卻擊破了他的反駁:“我們明明才是一體的~誕生于罪惡,不完整的人格不完整的身體~那個叫狗卷棘的咒術師把你囚/禁在身邊。”
“害的我都無法來找‘父親’了!”
真人真的像一個在與父親撒嬌的孩子,但攻擊的速度卻加快,淩厲的刀鋒斬向百鬼丸的胸口:“‘父親’被那個壞壞的人類欺騙了哦!”
胡說。
百鬼丸用刀擋下真人的鐮刀,一腳踹在真人胸口,把人踢飛出去。
不完整的只有你。
百鬼丸身上本散了一點的狠厲再一次濃重了起來,他不允許這個‘魔神’玷污狗卷棘。
兩人的頻道完全沒有接壤,卻依舊聊得也打的水深火熱。
肉//體砸裂地面的‘咔嚓’聲響伴随着牆體被人從中轟斷的沉悶動靜,碎石塵土在空氣中飛揚,攪混了本就被黑暗籠罩朦胧的視野。
真人陰恻恻的抹掉臉上的血塊,神色猙獰的看着對面同樣被鮮血染紅的‘父親’,那一身衣物血紅血紅的,配上主人蒼白的臉頰,像是一只從閻魔殿裏爬出來複仇的厲鬼,讓真人心髒也跟着一起顫抖戰栗。
鮮血順着嵌入手臂的刀流下,彙入仿佛已經犁過一遍的土地裏,空氣中除了濃厚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以外,再無其他。廢墟殘垣裏,百鬼丸捂着腹部疼的心眼世界裏都出現了黑色的斑塊,他靠在被拆了一般的牆上,張嘴嘔出血色的唾液。
“啊——啊!”真人整個人都陷入詭異的癫狂之中,他雙腿都被砍掉,正緩慢的愈合着,兩眼放光的看着狼狽不堪的百鬼丸:“不愧是我的‘父親’大人啊!!僅僅一個照面就讓身為‘孩子’的我學會了我一直無法領略的事物!!”
他大笑着,不顧殘缺的身體與即将枯竭的咒力,雙手飛快的做影:“領域展開——自閉圓——”
他敬愛的‘父親’此刻如同被什麽刺激了一般,扛着破敗疼痛的身子直逼過來,心眼之下‘魔神’的火焰徒然增強,幾乎明晃晃的告示着百鬼丸這個家夥要開大了,快來斷讀條。
事實證明,百鬼丸也的确這麽做了。
肮髒醜陋的人類之惡,在百鬼丸清靈澄澈的刀光之中,宛若一個自娛自樂的小醜,虛僞惡劣,扭曲醜陋到惹人發笑。但在場的只有不會對魔神微笑的百鬼丸,結到一半的手勢被百鬼丸淩冽一刀斬斷,密集的刀鋒綻放出足以照明黑暗的光輝,價值千萬的潔白刀鋒被鮮血染紅,拼割旋轉,發繩斷落,長發于狂風呼嘯間揚起,百鬼丸此刻整個人似乎都變成了風,輕盈的,猛烈的,風卷殘雲,霞光墜天。他綴在天地之間,血液飛揚,連同眼睛上遮目的雪白繃帶一道染上罪惡的血液,他身上可怖的氣勢,完全不輸給被逼到窮途末路的世間之惡,這是屬于人類的,直逼心靈深處足以引起撼動一切的,最鮮活的情緒。
這是來自于人類的憤怒。
而不是怪物!
狗卷棘無數次的耳鬓厮磨,都在告訴百鬼丸,他是個鮮活的人類。
不是那個橫濱的黑色靈魂嘴裏的‘人偶’,也并非這個魔神嘴裏罪惡的‘父親’。
狗卷棘告訴他,他是百鬼丸。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這樣一個人。
與泥濘之中綻放的生命之花,黯淡殘缺,卻足以令采摘之人意亂神迷。
或許對于這個世界而言,他只不過是一個随筆就可以帶走的簡單角色。
在這個被詛咒侵蝕的世界裏,擁有這麽一個人,和失去這麽一個人,似乎都沒有什麽關系。
沒有任何人,對于世界而言是無可或缺的。
但是,所發生的的一切終究還是會遺憾,無法挽回的,拯救不了的,無力的,忏悔的,再也無法擁抱的。
那種撕破胸膛,脫離理智,蒼茫星海下的一粟,始終無法慰藉鮮血淋漓的現實。
狂風呼嘯飛沙走石,紅色的如同厲鬼的身形映在黑暗裏,驕傲,憤怒,且不顧一切。
——是百鬼丸。
他全身染血,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将‘罪惡’的刀鋒刺入了臉還帶着笑容的真人喉間。
吉野順平手裏的刀突然斷了,他睜大眼睛,還陷入驚慌之中,黑暗散了,炙熱的陽光烤在身上,讓吉野順平的恍若置身于夢境之中,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吉野順平木楞的拿起,來電顯示是‘狗卷棘’。
不是停機了?
吉野順平在接通電話時,還在想,電話那邊卻先有了聲音:“大芥?!”
“啊……”吉野順平仰頭看着驕陽,張了張嘴,手裏的手機突然被人搶走;“什——!”
他的視線裏映入了渾身浴血的百鬼丸,愣住。
百鬼丸轉身背對着吉野順平,狗卷棘驚慌的‘大芥!’傳進他的耳朵。
“……咳……”從未使用的過的舌頭與牙齒不甚靈活,但還是艱難的吐出幹澀的詞彙:“……棘。”
對面一下子沒動靜了。
作者有話要說: 狗卷棘:機票,立刻,馬上。
吉野*弄斷刀*順平:好像聽到了工資不再的聲音?
下本開:狗卷君今天也不想離婚(正在努力全文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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