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稣香樓——
大堂內冷冷清清,唯有一人半躺在最中間的椅子上,雙腿擡起壓在另一個椅子上,一手端着酒壺,一手撐着頭。
臺前黑紗女子摘了面紗,紅唇烈焰般勾起,每走一步都鈴聲晃動,妩媚又不失清雅。她從臺上躍下,腳步輕盈地來到那人身前,一彎腰便枕在了那人的腿上。
“跳了整整一夜了,奴都跳累了,”她的聲音便如她這人一般,說話緩慢夠人,“王子還沒看夠嗎?”
榮犀低頭看她,“沒看夠。”
元桦輕輕嘆息,“再跳奴這腿就廢了,往後稣香樓可就沒生意做了。”這稣香樓的名號可都是靠着她這支無人能模仿的舞打出去的。
榮犀笑了聲,沒再強迫她。
元桦蹲在他腿邊,胳膊撐在椅子上,“您這舞都看了好幾百遍了,也不嫌煩嗎?”
她跳都跳煩了,可惜榮犀還要用她,只好忍着,好說歹說才每個月跳舞的次數給減少了。物以稀為貴,舞也是如此,稣香樓的生意反倒是比以前好了。
“你不懂,”榮犀仰頭大笑,胸膛震動,“這是我最愛的一支舞,永遠看不厭的舞。”
元桦不懂這些,她這條命是榮犀從奴隸的死人堆裏扒出來的,自然是榮犀叫她做什麽她便做什麽了。
榮犀仰頭喝酒,想起來白日裏的沈弗辭,驀然又笑了幾聲,“這中原的小公主真是有意思,身邊還有個高手,總有人護着,難怪沐真那兩撥人過去,都沒能殺得了她。”
元桦聽到沐真的名字就直皺眉頭。
沐真是榮犀的弟弟,大王庶子,生得兇狠,頭腦卻簡單,就這麽個東西卻偏偏得了大王青睐,榮犀這幾年一直在外游蕩,王廷裏都快成了他沐真的天下了。
元桦看了眼榮犀,“您就這樣放任他不管嗎?”
榮犀嘴角的笑意轉冷,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他算什麽東西,跳梁小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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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元桦到底還是沒敢說,榮犀這人最忌諱別人幹涉他的事情。
榮犀撐着頭,眯了眯眼睛,“我看着這幾日成門外的災民越來越多了。”
元桦點頭,“怨氣越來越大,煌沂縣縣令那邊有點擔憂,還想叫我給您傳個信兒,看看要不要提早放他們進來。”
榮犀笑了聲,“想得美,叫他忍着,就說我保證此番事後,煌沂縣一大半的土地都是他的,他就等着收地契好了。”
“這趟水,”他頓了頓,“越渾越好。”
他們只等着坐收漁翁之利。
“好。”元桦應了聲。
……
另一邊,齊賀在街上遇到了越來越多的災民,他們路上帶的食物有限,一開始還能分些過去,後來災民一哄而散想要去搶,被齊賀等人的刀劍逼了回去,然而,他們依舊跟在黑袍軍的後面,希望還能得到些什麽。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齊賀看了看後面跟着的人,“可能會出亂子。”
成軒有些于心不忍,他自己也是從鄉裏這種小地方爬上來,知道這些靠天吃飯的人有多不容易。
“齊哥,”他遲疑了下,“我昨天晚上找兩個人還算是老實的人問了下,他們附近州縣都不許他們進城,還派了人在外把守。”
齊賀看過來,蹙眉道,“之前有令,要各州縣接納災民,他們竟然敢陽奉陰違?”
後面的人不要命地跟着,成軒搖搖頭,“可能就是怕出這樣的事情吧。”
事情也确實如此,這些災民這樣流竄,放進城中确實可能會引起不小的風波,但附近州縣并沒有貧瘠到容納不下他們的地步。
齊賀拽住馬繩停了下來。
陛下叫他本是來帶公主回去的,為了讓他路上不受阻,特地給了他一塊皇室腰牌,見之如陛下親臨,只不過這東西對沈弗辭沒用,齊賀也就沒拿出來。
可如今他公主不僅沒帶回去,還将人跟丢了。
無論如何他都逃不過一罰。
成軒疑惑地看着他。
齊賀看向成軒,“一會兒你将自己身上甲胄脫了,扮做平民,去找公主。從寧州縣到奕縣,這條路是必經之路,以公主的性子,想必走不了太快,找人應該不是很難。”
成軒有些愕然,“我去找公主,那您呢?”
齊賀眼中寒光閃過,“我去拜訪一下附近州縣長官,倒要看看他們是得了誰的令,敢這樣做。”
“齊哥,這事兒你……”恐怕摻和不得啊。軍中副參将怎麽能摻和這種事情,到時候随便一個人上奏他僭越,即便皇帝念他有功不計較,心裏也多少有些不舒服,更遑論此地長官。
齊賀卻搖搖頭,“放心,有人擔。”
成軒愣了下,心底有個猜想漸漸浮了出來,“您不會想把這事兒推到……公主身上吧?”
齊賀卻沒說話,可他不說話,成軒反而确定了,于是一凜,“我一定将公主看得好好的。”
對面的人掃他一眼,眼中有些無奈,最後還是叮囑了句,“将人看好了別出事,留着記好,等我去找你們。”
“是。”
“把馬車牽走吧。”
“是……啊?馬車?”
原來是給公主備的啊,難怪他們一群兵士非得牽着個馬車走,人人看着都覺得有點嫌棄,真男人誰坐馬車啊,偏生齊賀讓人看好了不能丢。
成軒悄悄瞄他一眼,越發覺得齊賀高大俊朗,身上有那種高位之人的氣勢,保不準兒以後能做個驸馬什麽的……嘿,他們黑袍軍裏都是窮人家的,就算有能耐也常常被人看不起,只是面上沒人說罷了,可背地裏找他們麻煩的人也不少,萬一他們中間真出了個驸馬,那可真是“光軍”耀祖、有靠山了。
嗯。說什麽他都得把人看好。
……
謝洵早起的時候人還有些恍惚,這破客棧的房間裏還放了個女人用得銅鏡,謝洵走過去的時候瞥了眼鏡子裏的自己。
長眉細眼,鼻挺唇薄,臉側骨骼淩厲漂亮。
……他是不會這麽誇自己,只是第一次從沈弗辭口中聽到。
沈弗辭問他有二十了嗎,謝洵沒回答,反而聽到這麽一句話。
“你什麽意思?”謝洵聽到她的話,心底頓時升起一種不好的感覺,可這感覺又有些虛無缥缈,來得莫名其妙的。
沈弗辭看着他笑了笑,眉眼彎彎地看起來不懷好意,“沒什麽,看着心情好。”
謝洵掃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突然覺得這臉不要也罷。”
而後回了自己屋子,時不時地卻想沈弗辭的話,她說這話看起來實在正經,但正經的人怎麽說得出這種話?
她到底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