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說,因為他想她了 (1)
林姨說:“阿晟去了美國,長大不少,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等暑假吧。”
蘇予正說着,林姨的電話響了起來。林姨看了一下手機屏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電話挂斷了。
蘇予這才想起來,今晚是大年夜,林姨也是有家庭的人,她早就說要給林姨放假的,但林姨一直拖到今天,才松口說自己大年三十會回去待幾天。
“林姨,家裏催你吃飯了吧,你快點回去和他們團聚吧。”蘇予想起什麽,站起來,去一旁的架子上取來早就準備好的新年禮物。
她給林姨準備的是一件長款羽絨服和一條圍巾,給林姨女兒帶的是一個限量款的包,給林姨小兒子準備的是一臺游戲機。
林姨對蘇予的禮物倒沒有客氣,就是不肯回去。
“你一個人在家怎麽過年?林姨不回去了,就和你過年。”
“林姐姐好不容易在娘家過年,媽媽哪裏有不在的道理?”蘇予嗓音柔軟,“林姨,我一個人沒事的,就吃頓飯。而且,羨餘他們早就安排好了新年活動,我吃完飯就去赴約了。”
蘇予好說歹說,勸了許久,林姨才不放心地回去了。
蘇予安排司機送她,林姨坐在車裏,緊鎖着眉頭,擔憂地說:“阿予,要是有什麽事情,随時給林姨打電話啊,別一個人憋着。”
“好。”
林姨離開後,老宅還真的顯得有些冷清,偌大的客廳就只有蘇予一個人在,她的面前是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
微信群正熱鬧着,送祝福的送祝福,發紅包的發紅包,她的微信也收到了許多消息,有的是群發,有的是單發。
蘇予挑了幾個熟悉的人回複了祝福。
林羨餘突然打了視頻電話過來,蘇予接聽起來。
林羨餘正坐在她家觀景陽臺的沙發上,兩頰微紅,黑眸水潤,她的背後是整座城市的萬家燈火,似乎絲絨布上點綴着閃爍的星光。
蘇予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已經喝得微醺了,蘇予手裏沒拿着酒杯,反倒拎着一瓶威士忌。
“你吃完年夜飯了?”
“吃完了。”林羨餘對着手機屏幕定睛一看,驚道,“阿予,你怎麽現在還在吃年夜飯?哎,不對,你是一個人吃飯啊!難怪剛剛蘇晟那臭小子一直要跟我視頻,我還以為他想我了,結果說不到兩句,他就支支吾吾地挂斷了。原來他是想讓我去陪你啊。”
蘇予喝了一口香槟,笑着沒說話。
“伯父是不是又出差了?那霍燃呢?他現在不是你男朋友嗎,怎麽也沒陪你?”
蘇予一臉無奈:“他要陪霍奶奶過年啊。”
“那你等我一會兒,我過去陪你。”林羨餘來了興致,站了起來,腳步還有些不穩,“你爸不在正好,等會兒我叫上陸渝州啊,不知道哪個富婆送了他一堆煙花,市區禁煙火,他正愁沒地方放呢。你那邊在半山上,不受管轄吧?”
林羨餘已經穿好衣服,拿起包,蘇予叮囑她:“你打車吧,要不你再等一會兒,我讓家裏的司機去接你。”
“不用,我打車就成了。”林羨餘笑嘻嘻道,“我喝得不多,開車都沒問題,還有點懷念大學帶着你飙車。”
蘇予失笑:“林法官,你現在可是人民公仆,不是大學生了,而且醉駕早已經入刑了。”
“那我要是被抓了,我就等着你去派出所裏撈我。”
半小時後,林羨餘打車到了老宅。
她進來的時候,手上還拿着手機在視頻,那頭的人是陸渝州。蘇予走了過去,視頻裏背景音樂嘈雜,燈光炫目,鏡頭一直在晃。陸渝州正在酒吧裏,漫不經心的嗓音從手機裏傳來,但不是對蘇予她們說的。
林羨餘才懶得管陸渝州是不是在泡妞,她沖着話筒大喊了一聲:“陸渝州,我剛給你發了一個地址,過來這兒,放金主大人送你的煙花。”
陸渝州還沒說話,那邊就有嬌滴滴的嗓音響起:“陸律師,哪個金主啊?哪個金主還能包下你?”
鏡頭又是一陣搖晃,那頭的女人妖嬈地糾纏着陸渝州,細白的手指塗上了豆蔻色指甲油。
陸渝州指了指鏡頭:“金主。”
陸渝州說的正是林羨餘,林羨餘喝得微醺,也很配合:“是啊,陸渝州被我養着。小姑娘,你別被騙了,他欠了一屁股債,身體還有點毛病,而且最喜歡在酒吧騙錢了,不信,他馬上就要你替他埋單了。”
陸渝州任由林羨餘胡謅。
女人聞言,臉色一變:“小白臉,還想騙我的錢,滾遠點。”
陸渝州笑了笑,一點都不在意:“榮幸之至。”
等女人走了,他才拿起車鑰匙去蘇家老宅。路上,他還給霍燃打了一個電話。他調整了一下耳機:“阿燃,回鄉下去了嗎?吃完年夜飯了嗎?奶奶怎麽樣了?”
霍燃靜默片刻,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倒笑着問:“你又去酒吧了?回去不怕陸姨扒了你的皮?”
陸渝州低聲笑道:“我沒去酒吧,這是要去小公主家,一起放煙花呢,嫉不嫉妒,羨不羨慕?”
他這是故意刺激霍燃。
但霍燃的反應比他想象中的淡定多了,說話的聲音含着淡淡的笑意:“我知道了,新年快樂。”
陸渝州進來的時候,林羨餘正攬着蘇予的肩膀,兩人一邊大笑,一邊看着《春節聯歡晚會》。
蘇予擡眼看他,看到他肩頭上落了白色的薄雪,腳上的皮鞋也有了濕意。
“下雪了嗎?”
陸渝州說:“是啊,我出酒吧的時候就飄雪了。”
林羨餘問:“你的煙花呢?”
“已經讓人搬過來了。”
陸渝州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他和林羨餘的笑點很低,看着電視一起笑得花枝亂顫,捧着肚子抽筋。
蘇予站起來,端來一盤甜品,又給陸渝州倒了香槟。
陸渝州拿起一塊拿破侖蛋糕咬了下去,林羨餘對抹茶蛋糕愛得深沉,連着吃了好幾塊。
電視上插播着廣告,蘇予笑問:“哪裏來的煙花?”
林羨餘說:“富婆送的,我在執行庭好幾次看到富婆纏着他。”
陸渝州大喊冤枉。
他最近的确常和執行法官打交道,還有個執行案件分到了林羨餘的手裏,标的比較大,他也就多跑了幾次。客戶的确是一個富婆,但人家什麽都沒做,家裏正好是開煙花廠的,這次過年就送了他一車。
林羨餘笑道:“阿予,你記得我高中追學長嗎?也送煙花來着,但我沒直接送,我是請了人在學校對面的小島上放給大家看。”
蘇予彎着眼睛笑。
林羨餘喝大了,手裏拿着威士忌瓶子,左手勾着陸渝州的肩膀,作勢要掐死他,惹得他連忙求饒。
蘇予沒想到,他們倆最近的關系會這樣親近。
客廳裏的壁爐暖融融的,火光搖搖晃晃,電視上傳出熱鬧的笑聲,窗外是撲簌簌落下的漫天白雪。
她笑着窩在沙發裏,屈着雙腿,忽然想起上一次下大雪的時候,她和霍燃在燈影下接吻的畫面。
她無意識地摩挲着手機,手機卻忽然振動起來,吓了她一跳。
她低下頭,屏幕上閃動着“霍燃”兩個字,她看了正在鬧騰的陸渝州和林羨餘一眼,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
她走到觀景臺上,還是有些寒意的。她緊了緊身上的羊絨披肩,手指滑過手機屏幕。她沒注意到,她的笑意早已從唇邊蔓延到了眼裏,在安安靜靜的雪夜,她溫聲叫他:“霍燃。”
其實,下午霍燃已經和她打過電話了,他告訴她,他回霍莊過年了,等初三就會回到市區,還說他今晚可能會忙些,不過淩晨會給她打電話。但現在還沒到淩晨,他的電話就來了。
電話那頭的霍燃很安靜,電話裏只有淺淺淡淡的呼吸聲。
蘇予低垂着眼睛:“今晚你不是很忙嗎?你沒有陪霍奶奶嗎?還是你想提前跟我說新年快樂?”
電話那頭依舊悄無聲息。
蘇予嗓音軟糯:“你怎麽不說話?喂,你聽得到嗎?霍燃?”或許是在夜裏,她講話的聲音比起平時更柔軟,不刻意,卻也像在低聲哄人。
霍燃無聲地笑了,然後開口:“蘇予。”
“嗯?”她的鼻子被風吹得有些涼。
“你往下看。”
他低沉緩慢的聲音像爪子一樣,撓在了人的心上。
蘇予一怔,目光落在庭院外的一道身影上,身影修長筆挺,像一棵樹立在門前。
兩人離得太遠,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到他在漫天白雪間擡頭看着她。
蘇予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反應過來的,又是怎麽跑出去的,她愣愣地打開庭院的鐵門,卻什麽也沒看到。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産生了錯覺,才會覺得霍燃剛剛就站在這兒。
她擰了一下眉頭,正準備回去的時候,卻被身後的人環在了懷抱中。
他的手繞在她的雙臂上,他略顯冰涼的臉碰了碰她的側臉,然後親昵地貼着,笑着問:“你要去哪裏?”
蘇予沒說話。
霍燃笑道:“陸渝州也在屋子裏嗎?”他說着,慢條斯理地讓蘇予面向他。
蘇予擡眸看他,彎彎的黑眸裏映的全是他的臉。
“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去霍莊過年嗎?”
她還要繼續問,下一秒,忽然被他無聲地封住了唇,他的鼻尖是冰冷的,挨着她的皮膚,激起了一陣戰栗。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臉,力氣慢慢加大了。
她自然而然地稍稍踮起腳,雙手纏繞着他的脖子,不自覺地迎合他。
他看她的臉色有些紅,松懈了一下,讓她喘口氣,當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重新親上了她。
白雪飛落,落得兩人的肩頭都是。
蘇予隐隐約約聽到院子裏傳來打開鐵門的聲音,還有林羨餘喊她的聲音:“阿予,你在哪兒呢?煙花都送來了,快點啊!”
蘇予心裏一驚,然後林羨餘的嗓音越來越小,像被人捂住了嘴,鐵門又緩緩地被人帶上了。
蘇予推了推霍燃,眨了眨眼睛,像做了壞事一樣,雙頰泛紅,和霍燃對視一眼,在他的懷裏笑開了。
霍燃摟緊了她,低垂着眼睛,安靜地看着,笑意蔓延,呼吸就撲在她的耳垂上:“因為我想你了。”他在回答她剛剛的問題。
她問,他怎麽來了?
他說,因為他想她了。
陸渝州和林羨餘都對霍燃的到來表示驚訝。
林羨餘捧着奶昔,咬着勺子,頭暈乎乎的:“你不是回鄉下過年去了嗎?怎麽出現在這兒了?”
陸渝州盯着霍燃,忽然明白過來:“敢情剛剛我和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啊?”
霍燃微微一笑:“是啊。”
林羨餘叫來搬煙花的工人,在門外叫道:“是現在放煙花嗎?已經擺放好了。”
林羨餘站起來:“等等,我改主意了,我要在零點放,大家一起跨年,你們先進屋等等,暖和一下。”
陸渝州八卦得很:“阿燃,你怎麽會突然來找蘇予啊?難道你知道她今晚會一個人過年?不然蘇老板在,你就是來了這裏,也見不到她啊。”
霍燃笑着瞥了陸渝州一眼,哼笑:“我有線人。”
林羨餘随口一接:“難道你讓陸浸監視阿予?”
“你當陸浸那小子不用過年嗎?估計他現在正沉迷在游戲的世界裏。”
蘇予卻突然想到了一個人,看向霍燃:“是阿晟告訴你的?”因為她爸爸臨時出差的事情,只有蘇晟是在第一時間知道的。
霍燃笑道:“是啊。”
蘇予看着他笑,彎彎的眼睛裏有燈影。他伸出手,将她抱在自己的懷中。
“聯歡晚會”快到尾聲,壁爐裏柴火燃燒,傳來不大不小的“噼啪”聲,外面等着放煙火的工作人員“唰唰”地掃起落下來的雪,空出了一塊地。
霍燃看了一下時間,說:“差不多可以放煙花了。”距離零點,只剩下五分鐘了。
林羨餘盤着腿:“那我去叫他們。”
“嗯,不過……”霍燃站起來,穿上呢子外套,“我和渝州也去放煙花,就先點兩個,有幾個煙花筒放在院子裏了,一些搬到遠一點的外面去了?”
“對啊。”
陸渝州也躍躍欲試:“好啊,那我跟阿燃點兩個煙花。”
幾人都穿上外套,走了出去,下了雪的空氣裏含着冷意,驅散了從屋裏帶來的暖意。
兩三個煙花筒就擺放在院子的空地上,沒有高大的樹木,也沒有遮擋的東西,倒也算空曠。
蘇予和林羨餘站在屋檐下。
霍燃和陸渝州不是第一次放煙花,以前兩人混的時候,早不知道放了多少回。
霍燃蹲下,拉出煙花筒的引線,另一邊的陸渝州也彎着身子,找到了引線頭。霍燃和他對視一眼,各自低頭,“嚓”的一聲,打亮打火機。
蘇予對着合十的手掌輕輕地哈氣,一轉眸,正好對上霍燃的眼睛。他的臉上浮現出絲絲笑意,仿佛在告訴她,這個煙花就是為她而放。
引線已經慢慢地點燃,火苗順着引線一點點地靠近煙花筒。
霍燃和陸渝州小跑到一旁的安全處,在一棵老樹下,離蘇予她們有一段距離。他們盯着引線,直到跳躍的火苗流竄到末尾。
煙花筒長嘯一聲,第一炮煙花直直地飛向夜空,綻放開來,第二炮、第三炮相繼綻放,煙花的爆裂聲在寂靜的夜裏此起彼伏,老樹上的積雪都被這聲響震得撲簌簌地落下,落得樹下的霍燃和陸渝州滿頭滿肩都是。
煙花還在放着。
蘇予隔着夜色,看向霍燃。他英俊深邃的臉上是煙火的光影,時亮時暗。
路燈昏黃,滿天飛落的雪花似是飄落的柳絮。他就站在樹下,然後慢慢地朝她走來,對着她彎眼笑着,眼裏灼灼地亮着,一笑就是她的一生。
林羨餘沒注意到這兩人之間的情愫,她一直仰頭看着天空,眼睛發亮:“阿予,快快快,馬上就要零點了,我要許願!”
陸渝州加快腳步:“我也來!”
蘇予收回視線,專注地盯着天幕,身後有堅硬的手臂環繞住了她,他的下巴就擱在她的頭頂。
沒有關上的門裏,傳來了電視節目裏的倒數聲。
“三!”
“二!”
“一!”
“春節快樂!新年快樂!”主持人的祝福聲夾雜着觀衆的歡呼聲,透着溢于言表的歡喜。
蘇予的耳畔響起男人低沉含笑的嗓音:“阿予,新年快樂,來年順遂……”他剩下的話淹沒在了嘈雜的煙花聲裏。
蘇予的眸子熠熠生輝,眼裏有光影和雪花:“新年快樂,我的阿燃。”
旁邊的林羨餘對着天幕大喊:“新的一年,我要成為業務第一執行法官,讓所有老賴通通還錢!”
陸渝州嘲笑:“大家都讓一讓,一首《夢醒時分》送給這位法官。”
林羨餘毫不在意:“我要暴富!我要快樂!我要用事業換快樂,花錢買快樂!”
蘇予的手被霍燃的大掌包住,在胸前合十,蘇予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她開心地道:“新的一年,唯願事業順遂,一展宏圖,家人安康……”她又悄悄地睜開一只眼睛,稍稍往後看去,只看到霍燃柔和的下颌線條,他的肩頭上有淺淺的白雪,煙花聲忽遠忽近。新的一年,還有她和霍燃,她的霍燃。
只是誰也沒注意到,屋裏,孤零零躺在桌面上的手機正在振動,屏幕亮了又暗下,再亮起,閃現的是陳言則的名字。
屏幕不知道閃了多久,終于暗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一條短信發送進來。
“阿予,新年快樂。”
陳言則伫立在窗邊,老宅古樸又寂靜,他看着遠處天際綻放的煙花,那裏是蘇宅。
他低垂下眼睑,将手探到窗外。
冰涼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轉瞬融化,他不敢去見她。
隔天醒來,蘇予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恍恍惚惚地盯着吊燈,腦袋裏一片空白。她皺了皺眉,太陽穴有些疼,過了一會兒,才忽然反應過來,昨天晚上鬧了許久,放完煙花後,四個人又打麻将,還喝了不少酒。
她最後的印象是,林羨餘喝高了,抱着馬桶吐,最後還拿着抹布死活要洗廁所,誰攔都沒用。
蘇予轉眸看了看,她是躺在卧室裏的,但她不記得自己回了卧室。
她掀開被子下床,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往門外走去。
別墅裏靜悄悄的,外面下了一整夜的雪,她往落地窗外望去,厚雪積壓,只有銀裝素裹的一片白,是純淨的世界。
別墅裏留下的仆人正在掃雪,掃出了一條方便行走的小路。
蘇予往二樓的客房走去,連着開了幾間房的門,都沒看到其餘三人的身影。她忽然想到什麽,推開衛生間的門。
蘇予沉默了一會兒,過了半晌,無奈地笑了笑。
林羨餘和陸渝州正互相抱着,橫七豎八地躺在浴室的地板上,最搞笑的是,他們身上蓋着厚被子,腦袋下面還枕着枕頭,睡得一臉滿足。
大約是聽到了推門的聲響,兩人皺了皺眉頭,睫毛輕輕地動着,過了一會兒,睜開了眼睛。
林羨餘先看到陸渝州,陸渝州也看到了林羨餘。
他們的臉在彼此的眼睛裏都是放大的。
林羨餘像是沒反應過來,對着陸渝州笑起來,還打了個招呼:“嘿,好兄弟。”
陸渝州也“嘿”了一聲。
然後,兩人的目光都頓住了,早已停止思考的腦袋慢慢地轉動,林羨餘的手從被子裏伸出來,看了看被子,又看了看陸渝州。
“你對我做了什麽?”她呆滞地問。
陸渝州腦袋一蒙,愣怔了好一會兒,慢吞吞地反問:“來談談相關法律風險和接下來的解決方式?”
蘇予靠着門框,已經聽不下去了,眼睫半垂,唇畔含笑,手指輕輕地敲了敲門板:“兩位,能不能先看一下你們在哪裏?”
林羨餘:“……”
陸渝州看了半天,發現自己躺在廁所的地板上,即便蘇家的廁所豪華得跟起居室似的,他也沒忍住罵了一句髒話。
霍燃就在樓下,幾人下去的時候,他已經做好早餐了。幾人各自落座,陸渝州喝了一口剛打磨出來的豆漿,感嘆了一句:“精致男孩的生活。”
林羨餘直接問霍燃:“昨晚那床被子,你給我們倆蓋的?”
陸渝州故意老大不高興地諷刺:“好兄弟,還怕我躺地上感冒了。”
霍燃擡了擡下巴,示意蘇予吃他剝好的水煮蛋,慢悠悠地道:“不是。”他繼續道,“是陸渝州搬的,阿予昨天也喝醉了,我在照顧她,渝州說他可以照顧你,但我沒想到的是,他自己也醉得差不多了。我安頓好阿予後,你們倆已經在浴室的地板上蓋着被子睡熟了。”
“還是不是兄弟了?”陸渝州大罵。
林羨餘也憤憤不平:“我早上醒來的時候,手上還捏着一塊抹布,難怪廁所那麽幹淨,敢情我喝醉了,洗了一夜的廁所。”
蘇予沒忍住,笑了起來。
幾人正吃着早餐的時候,林姨帶着大包小包回來了,她看到林羨餘一點都不驚訝,但驚訝的是,屋子裏還有另外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正低垂着眼睑,卷了一個小小的蛋餅,塞到蘇予的嘴裏,蘇予反倒睡眼惺忪,張嘴就吃掉蛋餅,這人是霍燃。
林姨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心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知道她的大小姐最近正是為了這個霍燃,又和家裏鬧翻了,卻沒想到,她才一個晚上不在,大小姐都把人領回來過年了。
霍燃先看到林姨,手上動作微頓,然後抿了抿唇,不慌不忙地放下手裏的東西,站了起來,禮貌地笑着叫道:“林姨。”
他知道,面前的這個人對蘇予來說有多重要。
林姨回過神,和藹地笑着:“你們來了啊,昨天晚上你們陪着阿予過年嗎?幸好還有你們,我擔心了一個晚上。”
蘇予這才發現林姨回來了,她轉過頭:“林姨,你怎麽回來了?今天還是你的假期啊。”
林姨走進來,笑着嗔怪:“我哪裏放得下心,怎麽能讓你一個人過年。何況我在家裏待着,也就那樣,心裏還總念着你一個人會不吃飯,又或者胡亂吃,幹脆就直接過來了。”
她把東西放下,就要去廚房,絮叨道:“等會兒你們幾個年輕人要去哪裏玩?去拜年嗎?外面下了大雪,還挺冷的,記得多穿點。”
蘇予笑了,無奈地站起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會記得吃飯。今天你休息,不要去廚房了。”
林姨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有些模糊:“我帶了湯,正好給你們幾個下面條,大年初一,當然得吃面條。”
林姨做的面條是比較細的,是她為了迎合蘇予的口味,特地做的手工細面條。大學時期,霍燃也曾學着做這樣的面條,幾次都不太合格,最後終于合格了,蘇予卻早已經不在他身邊。
吃完早飯,蘇予勸林姨休假回家,可林姨說什麽也不肯。
林羨餘咬着蘋果:“林姨,你別擔心阿予了,我會陪着她。”
林姨不同意:“這大過年的,你媽不會同意你一直在外面的,昨晚又胡鬧了,等會兒趕緊回去。”
陸渝州由于昨晚一夜未歸,手機又沒電,剛剛一充上電,就被陸媽媽打爆了電話:“陸渝州,大年夜吃完飯,你去哪裏了?居然敢一夜未歸?是不是又去蹦迪了?參加那什麽萬人蹦迪大會?你膽子肥了啊!那萬人蹦迪大會,去的都是‘富二代’,你這個‘窮三代’跟着去湊什麽熱鬧?”
陸渝州一邊快速地穿上大衣,一邊插科打诨道:“也不只有‘富二代’。”
“那還有什麽?”
“想勾引‘富二代’的人。”
陸媽媽被氣笑了:“你快滾回來,家裏來人了。對了,你給我穿得體面好看點,要是表現得好,我就不打你了。”
陸渝州用腳趾想,就知道這是家裏養肥的老母豬可以送去相親的前奏,偏偏他還沒勇氣反抗,嬉皮笑臉地帶上自己的東西,就滾回家了。
陸渝州走後沒多久,林羨餘也被家裏的電話急急地召回去了。蘇予瞥了一眼站在落地窗前低聲打電話的霍燃,眨了眨眼,心裏明白,霍燃大概也得回鄉下了,畢竟霍奶奶還在鄉下等着他呢。
不過,昨晚他們能夠一起跨年,她已經很滿足了。
霍燃挂斷電話,蘇予笑道:“是霍奶奶嗎?你也該回去了,昨天晚上你應該跟她說清楚情況了吧?不然她一整晚該多擔心啊。”
霍燃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的車鑰匙還放在蘇予的房間,蘇予踩着拖鞋上樓,輕聲道:“我去拿你的車鑰匙,還在二樓。”
霍燃沒吭聲,跟在她的身後,身軀挺拔又俊秀。
蘇予推開卧室的門,一眼就看到了床頭櫃上的車鑰匙,她抿了抿唇,拿上鑰匙,心裏忽然生出一些不舍和失落,大概是和昨晚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大家都要走了。
她轉過身往門外走去,霍燃正走進來。
蘇予的胸口起伏着:“你是現在走嗎?”她把車鑰匙遞給他,“今天路上積雪嚴重,你開車要小心一點。”
霍燃探手接過鑰匙,低頭看她的臉,笑了笑:“嗯,初三我就回來了。”
他像有什麽話要說,又什麽都沒說。
他轉身要走,再不走,只怕他也要舍不得走了。
蘇予卻忽然抱住他,她濃密的睫毛輕輕地顫動着,然後她仰頭看他,眨巴着眼睛,睫毛像一把羽毛小扇。
她什麽都沒說,但是她的不舍誰都能感受到。
霍燃轉過身,低頭捏住她的下巴,去尋她的唇,輕輕地含住,一下一下地吮吸。
有陽光透過拉開的窗簾照射進來,光柱裏的塵埃起起伏伏。
終究,兩人還是要分離的。
蘇予抱着霍燃親了一下,想了想,分開後又親了一下。
“難怪你最近都沒問我爸爸的态度,我還以為你那麽淡定,都不在乎了,原來是有阿晟這個內奸。”
霍燃微微一笑。
蘇予還是舍不得他,低聲說了一句:“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
蘇予是一時沖動,沒有及時地聽到霍燃的回應,那股沖動也慢慢地冷靜下來。她深吸一口氣,擡起頭,這才發現霍燃的臉離她很近,一雙漆黑的眼睛裏全是濃得化不開的笑意,讓她的心跳又快又亂。
他低笑着應了一句:“好啊。”
蘇予坐在霍燃的車上,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似乎太沖動了。
她這是要去霍燃的老家過年,要同霍燃的家人見面,有種雙方感情定下來,去見家長的感覺。她記得,當年的霍奶奶并不喜歡她,她也記得霍奶奶跟她說過的話。
但轉念一想,她和霍燃一起回鄉也挺好的,或許霍奶奶就接受她了呢?
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她想起什麽,睜開眼睛,轉頭看霍燃:“霍奶奶會不會覺得,我突然上門不太矜持?”
霍燃失笑:“不會。”
蘇予卻一點都沒有得到安慰,抿了抿唇,重新閉上眼睛,安靜了兩三秒鐘,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蘇予在路上就睡着了,霍燃開車很穩,回霍莊的路比較颠簸,他就怕會吵醒她。
車子停了下來,蘇予睜開了眼睛。霍燃下車,取下蘇予的行李,正好蘇予從副駕駛座上下來,他看出了她的不自在。
大年初一,村莊比起蘇予上次來的時候要熱鬧得多,各家各戶的門口都張燈結彩,紛紛開着門,以示歡迎鄰裏拜年往來。
鄉下也比城裏冷,空氣涼入骨髓,冷空氣在肺裏流竄,倒也讓人清醒了幾分。
農村的道路上沒有撒鹽,所以下了一場雪,道路上有些地方結了冰。
霍燃叮囑她:“你小心點,別踩到結冰的地方,容易摔倒。”
“嗯。”蘇予輕聲應道。
大年初一,是村裏人難得不用下地幹活的休息日,許多人都圍在某一戶人家的院子裏打牌閑聊。村裏車少,所以霍燃的車子一進入村莊,就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有人認出霍燃,轉眼又看到從霍燃的車上走下來一個漂亮的女孩,那人眼睛一亮,打趣道:“阿燃,帶媳婦回家啦?”
霍燃順手握住蘇予的手,笑道:“嗯。”
“城裏姑娘啊,漂亮,阿燃出息了啊!這下你奶奶要高興了,終于盼來了孫媳婦。”
“我都說阿燃這麽優秀,肯定有女朋友了。”
“那齊家那丫頭……”
最後一個話還沒說完,就被旁人撞了一下手臂,剩下的話也吞進了喉嚨裏。
周圍的鄰居都笑着盯着蘇予。
蘇予的掌心不自覺就濕了。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習慣被衆人注視,沒露過怯,現在卻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她和他的手緊緊地交握着,她轉頭沖着大家微微一笑。
臨進門前,霍燃停住腳步,看到她緊攥着的手,他笑了笑,認真道:“蘇予,沒什麽好緊張的,我帶你見家長,如果奶奶不接受你,我的家人不接受我喜歡的人,那是我應該去擔憂和解決的問題,而不是你,就好比你也一直在做你爸爸的思想工作一樣,對嗎?”
蘇予剛要說話,卻沒想到門忽然被人從裏面打開了,正是霍奶奶。
霍奶奶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她安靜地看了蘇予和霍燃一眼,淡淡地道:“來了就進來。”
屋子裏的人還挺多的,有幾個笑眯眯的老太太,也有幾個中年婦女和中年男人,他們聽到聲響,都擡頭看着蘇予和霍燃,目光帶着打量。
蘇予知道霍燃家裏有他姑姑一家人,但不知道屋裏的哪個人才是他姑姑。
霍奶奶叫霍燃和蘇予坐下,霍燃微笑地對着在場的人打招呼,蘇予其實挺不好意思的,于是也跟着叫人。
這些人裏面有霍燃的姑姑,其他大部分是街坊鄰居,還有幾個是霍奶奶的姐妹。
霍燃微笑:“這是我的女朋友,蘇予,也是律師。”
幾個老太太樂呵呵的:“那你們很般配啊,什麽時候結婚啊?你也到年紀了,該結婚生子喽,你奶奶等着抱重孫子呢。”
霍燃只是微笑,不怎麽說話,大家調侃了一會兒,也就到了吃飯的點。沒一會兒,人群就散掉了,三三兩兩結伴回家吃飯了。
霍姑姑正在廚房做飯,霍奶奶一直沒有說話,戴着老花鏡,正在織圍巾。
霍燃說:“奶奶,阿予給你帶了禮物……”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霍奶奶冷淡的嗓音就響了起來:“我一個老太太什麽都不缺,謝謝她的心意,禮物就不必了。”
霍燃的眉頭輕輕一皺:“奶奶。”
霍奶奶手上的動作停了停,她擡起頭,看了看霍燃:“昨天大半夜的,你開車去她家了?”霍奶奶的語氣不是很好,似乎還冷笑了一下,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沒被她爸爸趕出來?還是已經被趕出來了,你在車裏等了一晚上?”
這時候,霍姑姑的嗓音從廚房傳了出來:“阿燃,快進來幫姑姑端飯。”
霍燃眉頭微擰。
他握了握蘇予的手,沉默了一會兒道:“奶奶,我和阿予先去幫姑姑的忙。”
“你去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