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阿予,結婚,好不好? (3)

容有何意見嗎?”

蘇予挺直背脊,輕輕地吐出一口郁氣,微微笑了笑,聲音大大方方:“本案中被告人的行為,應該定性為故意殺人,而不是虐待罪。”

蘇予的聲音剛剛落下,庭內所有人的臉上都閃過了驚訝的神色。審判長扶了一下眼鏡框,多看了蘇予一眼,沒說什麽,只是在紙上記錄着什麽。辯護人律師驚訝之後,露出了冷笑,似乎在嘲笑蘇予這樣的小丫頭片子不知天高地厚。公訴人王檢是最驚訝的,他除了驚訝,剩下的是憤怒。他轉頭去看蘇予,沒想到一個看起來安安靜靜的小丫頭,居然直接在法庭上提出了這樣的意見,事先還沒有跟他商量。

王檢壓低了聲音:“蘇律師,你為什麽庭前沒跟我說?我的起訴罪名就是虐待罪,這是我們小組讨論出來最适合的罪名,故意殺人的罪名根本不可能成立的。你這樣做,除了破壞法庭紀律,還有什麽作用?”他說到最後,都有些咬牙切齒了。

蘇予暫時沒有回應他,目光認真地看向路東。

路東也正好在看蘇予,目光有些陰鸷,也有些閃躲,他的手指攥住了桌沿,骨節泛白,手有點不受控制地顫抖。

蘇予的目光太過堅定,就像她什麽都知道了一樣。

路東的心跳速度快了起來,心髒仿佛即将跳出喉嚨。

他急急忙忙地轉頭去看他的律師,辯護人眯了眯眼睛,說:“審判長,能否暫時休庭?”

審判長思考了一下,敲下法槌:“休庭十分鐘。”

蘇予走出法庭,霍燃也跟着出來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林羨餘也來旁聽了,她看到蘇予,露出了笑容,感嘆:“你居然直接提出要以故意殺人定罪,我本來以為你只是說故意傷害罪。”

這是蘇予臨時改變的策略。

她擡眸去看霍燃,霍燃眼神深邃,不緊不慢地說:“相信你自己。”他剛剛也不過是有一瞬間的驚訝,然後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林羨餘說:“其實這樣也挺好的,反正法律允許這樣提出法律意見,就算最後沒有成功,至少也吓到了路東。”

蘇予柔聲笑了笑:“還吓到了公訴人,我現在都不敢跟他眼神對視,他剛剛要找我談話,幸好你們來找我了。”

霍燃摸了摸蘇予的頭發,他知道蘇予肯定是找到了擊破路東邏輯的證據。

再次開庭。

審判長允許蘇予作為訴訟代理人對路東進行提問,她看着路東,神情很淡漠,甚至含了冷意。

“被告人,你為什麽要打你的妻子?”

路東抿唇,問:“你問哪天?我經常打她。”

“你最後一次毆打你妻子的時候,你為什麽打她?”

路東看着蘇予的眼睛,然後移開視線:“沒什麽原因,我就是要打她啊。她都被我打習慣了,我打她也打習慣了,一天不打就難受。”

蕭奶奶握緊了拳頭,眼淚撲簌簌地滾落,她咬緊牙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

蘇予問:“你跟妻子那段時間關系好嗎?”

路東撇了撇嘴:“有什麽好不好的,就那樣吧,老夫老妻了。”

“你們不是還一起去公園廣場了嗎?”

路東動了動嘴巴,忽然想起他好像和太太去了公園廣場,嘴硬地說:“去了廣場也不能代表什麽,不過她死了是很可惜,我很後悔,我還是愛她的。”

他的嘴裏沒一句能讓人相信的話。

蘇予面色平靜,向審判長申請展示檢方證據,就是那一段被路東發在朋友圈的小視頻。

蘇予問:“被告人,這是你發在朋友圈的小視頻嗎?”

“對。”

“你還記得你是什麽時間發的嗎?你和太太去了哪個廣場?”

路東看着蘇予,被蘇予問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眼裏閃過邪惡的光,咧嘴笑着,露出了黃色的牙齒:“蘇律師,我是在你被綁架的那個晚上發的小視頻,我們去了四方廣場。”

旁聽席一片嘩然。

審判長有點生氣,敲了一下法槌:“被告人,請注意你的言辭!”

蘇予倒不生氣,她是被綁架的人,又不是綁架犯,又何必為這個感到羞恥。只可惜現在這個社會,但凡女性遭遇綁架、強奸之類的事件,受人議論的永遠是女性。

蘇予繼續問:“你和你太太有沒有因為這個視頻吵過架?”

路東擡眸,目光意味不明地看着蘇予,沒有立馬回答。

辯護人示意:“審判長,這個問題和本案無關。”

蘇予柔聲解釋:“審判長,這個問題關系到被告人的作案動機。”

審判長看了看蘇予,蘇予算是很幸運的,又遇到了之前的法官,他板着臉,嘴上卻說:“請訴訟代理人繼續。”

蘇予語調平靜,盯着路東:“這個小視頻是你在上個月一號當晚發在朋友圈的,你說你一號當晚和太太在跳廣場舞,這個是用來做你沒有參與綁架案的不在場證據的,你的不在場證明需要你太太來為你作證,是嗎?”

路東咬牙:“是。”

他的眼神有些可怕,後背漸漸起了一層冷汗,他總覺得蘇予知道了什麽,他有些後悔,早知道就直接……

書記員播放了那段小視頻,蘇予把聲音開得很大聲,等到視頻播放完才解釋說:“視頻裏的聲音雖然有些嘈雜,但也能聽到,在這段視頻裏,除了廣場舞負責人攜帶的音響播放的音樂之外,還有音樂噴泉的聲音。”

她說完,又播放了一遍,這下大家仔細聽,果然聽到了不同的音樂聲。

蘇予又展示了一份新的證據,是四方廣場的管理委員會貼出來的公示,有一行加粗的提醒:自本月一號起,為了給廣場舞愛好者們提供更加和諧的舞蹈環境,晚上六點起,關閉音樂噴泉的音樂。後面的落款時間是上個月。

也就是說,從上個月的一號起,晚上音樂噴泉就不會再播放音樂了,可是路東發在朋友圈、聲稱是一號當晚錄制的視頻,卻出現了噴泉的音樂聲。

蘇予目光銳利地盯着路東:“你一號當天晚上發在朋友圈的視頻,根本就不是一號錄制的,因為你一號當晚根本不在四方廣場,也沒和你的太太在一起。是你讓你的太太配合你,作了僞證。”

路東的瞳孔放大,他開始慌亂了,根本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變化。

蘇予的語速加快了些,盯着他:“後來,你和你的太太因為作僞證的事情發生了矛盾,于是你想着,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了她。”

“不是……”

“是因為你太太發現你要殺害你們的兒子路晨,你們也因此起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辯護人和路東的聲音同時響起

辯護人說:“審判長,這只是訴訟代理人的猜測。”

路東說:“我沒有殺路晨,是路晨要推我,他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蘇予聽到他說出這一句話後,稍稍松了一口氣,她發現自己的手心都是黏膩的冷汗。她緊抿薄唇,仍舊看着路東。

他終于說出來了,這些就夠了。

路東神色慌亂,他也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握緊了拳頭,臉色蒼白地說:“不是……我……”

辯護人咬緊了牙根,陰狠地瞪着蘇予,神情懊惱。

蘇予靜靜地說:“被告人,你讓被害人為你作了僞證,被害人發現你和兒子起了争執,看到兒子掉下樓,所以你和被害人産生了矛盾,你就想要殺了……”

蘇予的話還沒說完,路東就急了:“臭丫頭,我那天就該直接殺了你!”

蘇予看着路東,唇角一點點彎起。

她安靜地開口,下了定論:“綁架犯果然是你。”

路東身體一震,瞪大了眼睛,想要站起來,卻受制于監椅。他臉色猙獰,印堂發黑,狠狠地踹了一腳椅子,掙紮着要沖去蘇予的方向。

法警立馬狠狠地按壓住了路東。

蘇予慢慢地松開掌心,移開視線去找霍燃,對上了霍燃含笑的眼睛。直到胸口湧起一股暖流,她才有種她結束了一場庭審的真實感覺。

蕭奶奶坐在椅子上哭得不能自已,林羨餘坐到了蕭奶奶的身邊,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

林羨餘看向蘇予,悄悄地豎起了大拇指,眼眸裏全是笑。

“幹杯!”

幾個高腳杯碰在了一起。

陸渝州一口喝下紅酒,對着蘇予道:“恭喜我們蘇律師,終于正式出師了。”

蘇予靠在霍燃的肩頭上笑:“謝謝。”

其實,案情并不複雜。

路東缺錢,找林羨餘要錢,林羨餘不給。林羨餘脾氣壞,不好拿捏,他就想到了蘇家大小姐蘇予,所以幹脆對蘇予實施了綁架,然後找蘇家要了錢。他也清楚,他必須有不在場證明,所以他想到了自己的太太,提前和太太錄制了廣場舞視頻。他去綁架蘇予的當晚,讓太太一個人出去躲起來。他在綁走蘇予之後,立馬在朋友圈發了廣場舞的視頻,做好了不在場證明。但他沒想到,路晨看到了他手上的贖金,正義感爆棚,還想去舉報他。他和路晨起了争執,他一個失手,就将路晨推下了樓。他原本并不擔心,因為他太太膽小怕事,被他毆打怕了,很聽他的話。但這一次,或許是因為母親的本能,她也想去舉報他。他決定殺死她,但殺人有可能會被判重刑,他就想着只要把她打殘廢了,不會去舉報他就好,卻沒想到他太太會因為傷口感染不治身亡。

陸渝州作為離婚婦女之友,每每遇到路太太這樣的女性,就會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林羨餘說:“這是這個社會造成的,整個社會環境對女性不友好,性別雙标的人不要太多。比如,女性出軌就會被全民攻擊,長期侮辱,男性出軌卻很容易被公衆原諒。”

陸渝州嘆氣:“道路漫長。”

“算了,不說了。”林羨餘舉起酒杯,“再幹一杯。”

陸渝州很捧場,立馬就高舉杯子。林羨餘涼涼地補充道:“為了姐妹,為了自由。”

陸渝州手上的動作一頓,他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和他們碰杯。

蘇予失笑,和林羨餘碰了碰杯子。

一群人酒足飯飽後,陸渝州叫了代駕,他和林羨餘背靠背地坐着,互相做彼此的支撐。陸渝州兩頰通紅,嘟囔道:“林法官,你等會兒要不要坐我的車回去?”

“不要,你喝酒了。”

陸渝州笑了:“代駕沒喝酒啊。”

“代駕是誰?”

“代駕就是……”陸渝州的腦袋亂成一團糨糊,“代駕就是……代駕啊……”他想了又想,大喊,“對,代駕就是可以接你回家的人。”

林羨餘笑了起來,腦袋暈乎乎的,很沉重,眼裏水光潋滟,模模糊糊間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穿着警察的制服。

她笑嘻嘻地說:“陸渝州,我的代駕來了。”

“是……是嗎?你還叫了代駕啊。”

陸渝州沒反應過來。

林羨餘卻忽然站了起來,撲到江寒汀的懷抱中,陸渝州一下失去支撐,躺倒在椅子上。他側過臉,看到林羨餘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摟在懷中,男人将林羨餘往自己身上壓緊了些。

而林羨餘磨磨蹭蹭的,捧着男人的臉只顧着笑。

男人無奈,冷硬的輪廓終于柔和了幾分,他一言不發,俯下身去親了她一下。

陸渝州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受,臉上浮起笑,後知後覺地想:哦,她也有男朋友了啊。

霍燃和蘇予看着代駕把陸渝州帶走之後,打車去了F大。已經挺晚了,學生們回到了宿舍,比起白天,F大安靜了許多。

蘇予有一點點醉意,牽着霍燃的手,帶着他走上了法淵閣的階梯,一層接着一層地往上走。

然後,蘇予坐了下來,霍燃也跟着她坐了下去。

蘇予靠在他的肩頭上,鼻間都是他身上的氣息。她盯着不遠處昏黃的路燈,忽然輕輕地唱起了歌,聲音輕柔。唱到最後,她的嗓音忽然有些哽咽。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很輕:“霍燃,你知道嗎?大四畢業季的時候,每次路過法淵閣,就是我最難過的時候。情侶們都在唱畢業離歌,我那時候多麽想和你一起唱。”

霍燃說:“我也難過,但我不想唱歌。”他慢慢地說,“我每次難過的時候,就拼命地想,或許有一天,我還能和你在法淵閣前接吻,能在這兒向你求婚。”

蘇予微怔,一動不動。

男人的嘴角慢慢地勾起,漆黑的眼睛裏映的都是蘇予,只有她。

他漆黑的瞳孔裏仿佛有了光芒,亮得驚人。

他低頭吻了她的唇,很輕很輕,然後克制一般轉為親吻她的耳朵,一下又一下,呼吸溫熱,耳鬓厮磨。

他收緊手上的力道,聲音很輕,輕得有些悶,帶着請求的意味:“阿予,結婚,好不好?”

樹影搖曳,人影重疊,燈影輕晃,滿目明亮和溫暖。

夜風仿佛都停止了。

然後,他屏住呼吸,聽到了蘇予輕輕的一聲“好”。是那句不管隔了多少年,不管他多少歲,不管他聽了多少遍,一樣會眼眶濕潤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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