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瘋子! 這個不要命的瘋子!……

“知道了我的玉茗大小姐,您年歲不大,怎麽啰嗦起來跟個老太太似的?一句話翻來覆去地說,你說不膩我還聽膩了呢。”

窦瑤扶了一下挂耳的藍牙耳機,注意力集中在車前方,安撫道:“我保證,這畫呀,我一定完完整整、安安全全地給你交到孫老師手上。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麽好擔心的。”

電話那頭的譚玉茗仍是不怎麽放心的樣子,重複着叮囑了句“注意安全”。

窦瑤很有耐心地配合着連應了三聲“好”。

“好了玉茗姐,不跟你說了。我開車呢,等到了孫老師的住處我再聯系你。”

互道了聲“一會兒見”,窦瑤這才擡手摁下耳機挂斷鍵。

注意安全?為什麽一直重複說明?

窦瑤心底起了疑,卻也道不明哪裏不對勁。

須臾,斂去嘴角的模式化笑意。撥轉方向盤,拐了個彎。

車在山道上疾馳,順着導航的指向越往前開越偏僻。可能是因為天氣的原因,路上看不到什麽車,更不見有行人。

悶雷陣陣,連天的雨幕阻了視線。

窦瑤挽起遮耳的發,輕踩剎車緩了車速。剛準備摘下耳機,瞥見固定在車載支架上的手機有新的來電顯示。沒有備注,是個陌生號碼。

她往車前眺了一眼,稍作猶豫,按下接聽鍵。

“窦瑤?”對方問。

是個男人的聲音,煙嗓,話音低沉。這樣的天氣裏聽着,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有些耳熟,只是窦瑤一時想不起對方是誰,禮貌詢問:“是我,請問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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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直接略過了她的這個問題,開門見山地問:“你現在開着的這輛車,是金皓骅給你的鑰匙?”

他怎麽知道車鑰匙是金皓骅給她的?

窦瑤不由警惕起來,沒正面回答,追問:“你到底是誰?”

“停車!”對方用命令的口吻道,“這車有問題,馬上停下!”

新型詐騙電話?

窦瑤挺不解地瞥了眼手機的方向,擡手欲挂斷這個奇怪的電話。

指尖還沒來得及觸上耳機,視野範圍內忽地現出一個急速奔行的黑影。像是山裏的某種四腳動物,在車的側前方擦行而過。

她心下一驚,撥轉方向盤,猛踩剎車。

幸虧反應及時,成功避開了那只從叢間突然蹿出的動物。只是她雖是踩了剎車,車速非但半點沒減,反倒像是在順着坡道滑行,越來越快。

車前顯示屏出現紅色感嘆號,有緊急故障提示。

奇怪,剛剛這車明明還好好的,怎麽……

她這會兒已顧不上挂斷那通古怪來電,迅速回撥方向盤,堪堪穩住車行方向。心慌之餘也對那個古怪來電有了三分猜疑。或許,這車真的有問題?

連續踩踏剎車踏板都沒能把車速降下,窦瑤急了:“怎麽辦?這車停不下來了!”

“按我說的做,先松開油門。”手機另一頭的男人異常冷靜。

話音沉穩,按步教她:“把檔位挂到手動擋上。記得按解剎按鈕,從高到低依次降檔。一下一下地拉,每降一檔配合手剎降低速度,再依次降低檔位。”

窦瑤試着按他教的步驟操作,可惜越心急手上的動作越亂,失控車左搖右晃。她觑了眼道旁被綠蔭遮住的山壁,急轉方向盤避開。

山道兇險,在這裏一旦失手墜崖,必是車毀人亡的走向。

她被吓的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胡亂調檔,哭腔濃重道:“不行,我……我控制不了它!怎麽辦?我是不是要死了?”

“哭什麽?”對方斥了她一聲,“真是沒用。”

“你這說的什麽風涼話?又不是你要死,你當然不怕。”窦瑤哆哆嗦嗦地說。

“看你的左前方。”對方提醒道,“有個坡,借地勢往上開。”

“你怎麽知道我前面有個坡?”窦瑤問。

“別廢話!”對方低吼催促,“想活命就快上坡!”

這種情況已沒時間容她細思,窦瑤只能聽從那通古怪來電的提示,轉方向盤,往上行的坡道上開。

陡坡上荒草叢生,石塊遍布,車身在坑窪地颠簸。往上滑行了一段,借地勢優勢車有緩速的跡象。

窦瑤正要松口氣,一眼望向坡道盡頭。

幾米開外就是斷崖,四面水汽環繞,是死路。

她驚呼出聲,急轉方向盤想調頭。車頭縱向刮擦過近處的樹身,被外力帶了一下。

失控的車驟然加速,徑直往斷崖處駛去。

窦瑤預感自己這次肯定是完了,繃緊的神經在那一瞬間嘎嘣全斷了。頹然靠倒在椅背上,就連哭的力氣都好似用完了。

千鈞一發之際,有一輛黑色越野車從她的車前拐過。擊轉她偏航的車頭,壓車身,迅速調轉車尾,穩穩橫攔在她車的正前方。

兩車相碰錯疊,生出巨大的相對力。雖有阻力,卻仍在前行,撞擊刮擦聲刺耳尖銳。

近崖邊,碎石碾落的動靜聞之心驚。

明明有駛離的機會,卻不曾見前方那輛車有半分松動的跡象。像是特意來助她的,誓要逼停她的失控車一般。

窦瑤的額角有血淌下,浸進眼中,已察覺不出疼痛。

瞪眼看着那輛如從天降的越野車,胸腔內急停的心髒恢複了跳動。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像是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了!

瘋了?

不要命了!

“轟隆隆——”驚雷掠過長空,劈開灰蒙天色。

電光甩尾,照亮了前方車輛的駕駛位。坐在車裏的黑衣男人似有所覺,擡起遮目的帽檐,側頭迎上她的目光。

視野模糊。

隔着朦胧雨幕、隔着碎裂的車窗、隔着淌進眼中的那抹猩紅,窦瑤終于看清了那個男人的相貌。

——沈岑!

瘋子!

這個不要命的瘋子!

**

初見沈岑,是在酒吧街的深巷裏。

那天是窦瑤的十八歲生日,慶生宴後她本打算直接回家。歸程途中是譚玉茗臨時起意,揚言要帶她去體驗一把“成年人的快樂”。

窦瑤尋了借口推辭,終是耐不住譚玉茗的軟磨硬泡。未等她發話,譚玉茗便迫不及待地交代了司機變道。

她瞧着車已調了頭,也懶得費神去跟譚玉茗周旋,默認應下。

也正是那樣的一個契機,讓她遇到了那個本不可能會出現在她生活軌跡裏的少年。

酒吧街人雜聲高,幽深的巷子縱橫,從踏足那塊地起窦瑤就覺得不自在。

譚玉茗的興致很高,拽着木讷前行的她在舞池蹦跳了會兒,之後又連哄帶騙地忽悠她喝了一口長島冰茶。

窦瑤不想無故壞了氣氛,接過杯子抿了一口。那“茶”入口她才發現是酒,嗆的連咳了好幾聲。

譚玉茗在一旁看着,被逗得哈哈笑。

窦瑤咳紅了臉,正打算跟譚玉茗言明自己不喜歡這樣的地方,被舞池中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勾住了肩。

她跟受驚的鹿般被吓得連連後退,驚慌拉住譚玉茗的手,逃似的跑了出去。

譚玉茗倒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被她拽着往前跑了一陣,待她氣喘籲籲地停下,才拍了拍她的肩,笑她是小題大做。

窦瑤的氣息漸漸調勻了,發覺自己是有點反應過度,挺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笑。

兩人正頭靠頭悄聲說着話,隐約聽到巷子裏有怪異的響聲。

“這聲音……”譚玉茗的注意力被那陣異響聲引了去,往牆側走了幾步,側耳細聽,猜測:“像是有人在打架?”

“打架?”窦瑤不是冒尖的性子,挺謹慎地往後退了一步,勸道:“玉茗姐,我們還是回去吧。到家晚了,管家又得唠叨。”

“看你,這都成大人了,怎麽還那麽膽小。這可是現場直播,不看一眼再走,豈不是虧了?”譚玉茗強行拉住了她的手,把她往聲源處帶:“別怕!咱們就遠遠的、悄悄地瞧一眼,瞧一眼就走,不會有事的。”

“可……可是……”窦瑤抗拒着還想再說點什麽,譚玉茗回頭給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距聲源處很近,她擔心被發現,只得乖乖閉上嘴,亦步亦趨地跟在譚玉茗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從牆邊冒出頭,小心翼翼地往聲源處看。

巷尾深處有一黑衣少年被一群混混模樣的粗壯男人團團圍住,正以一挑衆,在打群架。

被人牆包圍的少年挺抗揍,身手也利落。

初時寡不敵衆尚處于下風,揮拳之際能看到他右臂上繪有的刺刀型紋身在光影下若隐若現。後奪了根棍,三兩下便幹倒了一波人。

滿耳朵的棍棒擊打、踢踹哼痛之聲。

一片混亂裏,那個戴着衛衣帽子的黑衣少年在人群中格外吸睛。窦瑤的注意力不自覺被他引了過去。

人影綽綽,看不太清那個少年的相貌,只能依稀辨出個輪廓。挺鼻薄唇,下颚線條流暢緊致。

有刀鋒折起的白亮光暈晃過眼前,看入神的窦瑤不由眯了一下眼。這才注意到有個銀發男人亮出了匕首,正鬼祟前行。

黑衣少年渾然不覺身後有人欲偷襲,一腳一個,踹開了正前方揮棍而來的兩個男人。

窦瑤眼瞅着那個銀發男人逐步逼近,在那人揚刀欲刺時緊張到呼吸驟停。

那刀尖長,這麽一刀下去,恐怕得出人命!

她那時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滿腦子只有救人的想法。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驚呼了聲:“小心後面!”

黑衣少年聽到聲,反應很快,靈活側身閃避開。

回手反向掰住銀發男人的腕,在那人的哀嚎聲中一秒不帶停頓地扔了手裏帶血的棍,而後單手一撈,接住了從銀發男人手中掉落的匕首。

掰腕的手前伸,虎口死死卡住銀發男人的脖子,将人整個提起,推撞到近處的牆上。

七歪八倒的那群人本就不是那少年的對手,如今看他手裏多了把刀,更是不敢貿然靠近。

少年輕松禁锢住偷襲未成的那位,跟玩兒似的抛了抛手裏的匕首。舔舔嘴角,偏頭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銀發男人落于下風,秒慫,磕巴着求饒:“沈……沈爺,我錯了!是我的錯!都是、都是我的錯。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就饒我這一次吧,沈爺……”

少年從鼻腔裏哼出個極嚣張地笑,頭往後仰了仰,衛衣帽子從肩頭滑落。

挂彩的側臉輪廓在幽光下隐現,立體深邃。遙遙一望,有種難言的殘破美感。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少年好似往她這一側看了一眼。

窦瑤第一次見這麽暴力血腥的場面,如今把自己推進了漩渦中心,驚懼間腿顫發軟。很想逃離這裏,卻絕望地發現自己根本挪不動步。

譚玉茗呢?

不出所料,這種時候她果然不會現身。

窦瑤沒覺得多意外。攥緊了拳,指甲深嵌進掌心,試圖逼迫自己把理智拉回。

那少年明顯不是善茬。

被他擒住的男人連聲求饒,哆嗦的不成樣子。

少年不為所動。從窦瑤站着的角度看過去,他面上好似連絲表情都沒有。

盯着被他束縛住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在男人的求饒聲裏少年繞指一轉,匕首在指間靈活轉了個圈。

少年握住了手中的匕首,低下頭去,拇指指腹在閃着寒光的刀口上試了試鋒利度。刀口很利,輕擦一下就見了血。

被抵在牆上的男人窺見了他指間的血色,一下沒了聲。

一片死寂裏少年擡起眼,對被他困住的銀發男人露出一個意味不明地笑。撚了撚指間的血珠,倏地發狠,手起刀落。

窦瑤瞪眼看着那一處,驚慌捂住快要破喉尖叫的嘴。

少年手中的匕首刺穿過銀發男人的指縫,不偏不倚,穩穩紮進了牆體裏。

沒見血,用刀的精準度極高。

不像是真打算傷人,更像是一種警告?

原本還存着僥幸心思在悄聲靠近的那幾個男人很有默契的同時止步,面面相觑間沒再妄動。

少年拔下了牆上的匕首,弄髒的刀片在銀發男人的左臉上蹭擦幹淨。

他似乎挺滿意這柄還算趁手的匕首,這樣兇險的檔口他竟還有心情細細打量新虜獲的戰利品。

“刀不錯,我要了。”少年說。

不是商量的口吻,就是通知那銀發男人一聲。

銀發男人點頭如搗蒜,忙不疊從口袋摸出刀鞘,雙手給他奉了過去。

少年一點沒跟他客氣,松開了他的脖子,接過刀鞘。套上匕首,放口袋收好。

欣賞完合眼緣的匕首,他像是終于記起眼前還有爛攤子沒處理完。

活動着筋骨懶洋洋往牆上一靠,問:“繼續?還是滾?”

倒地的衆人絡繹起身,都不敢吭聲,視線集中轉向為首的那位。

為首那位挺不甘心地踹了一腳失手折回的銀發男人,罵了聲:“沒用的東西。”

僵持片刻,揚手示意:“走。”

烏泱泱一群人互攙着,跟在他們的老大身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為首那位途經窦瑤身側,稍作停頓。像是想記住她的相貌,盯着她打量了會兒。

那道目光很不友善。

窦瑤繃直了腰背,把頭埋得低低的,完全不敢動彈。

分秒都是煎熬。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倚在牆邊的少年提醒般吹了聲哨。

盯着窦瑤打量的那位終于轉開了視線,往少年那側短暫看了一眼。

暗罵了聲“艹”,轉而惡狠狠指了指近身處的窦瑤:“今兒個算你這臭丫頭運氣好。老子輕易不動女人,但別他媽再讓老子見到你。不然我這群兄弟想幹點什麽,老子可攔不住!”

窦瑤被他的氣勢吓到了,低着眉眼瑟縮着勉強往後退了一步。

待那群混混模樣的男人都散了,她才記起要喘氣。捂住噗通噗通亂跳的心髒,吓得魂不附體。

“瑤瑤!”躲在暗處的譚玉茗跑了過來。

把住她的肩晃了晃,不可思議道:“我的天,你剛剛真是吓死我了!你這膽子什麽時候變那麽大了?那些人可都是在社會上混的,你怎麽好随便得罪的?這要萬一真出了什麽事,我可怎麽跟幹爹交代!”

窦瑤這會兒腦子很亂,耳邊嗡嗡作響,譚玉茗說了什麽她沒能聽清。

隔着不斷搖晃她的譚玉茗,望向巷子深處那道倚牆而立的瘦高身影。

少年轉身欲走,許是聽到了身後的說話聲,往前走了沒幾步,停了下來。

擡指揩去嘴角的血漬,回頭睼了她一眼。

眼神冰冷無物,像只野性難收的狼。

也不知是因懾于他打群架時駭人的氣場,還是因其卓絕的長相。

窦瑤一眼便記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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