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眼尾和音色一起浸了酒
沈白白喘着氣下了馬,額間沁出汗來,臉頰都有些緋紅。
意料之外的第三名,更意料之外的是,第一名竟然是謝離。
他有些失落地脫下頭盔交給馬術員,對方看清他的模樣,頓時更溫和了,忍不住低聲安慰他:“沈少已經很棒了。”
沈白白鼓了下腮,仰頭望過來:“那謝離呢?”
馬術員臉上的笑意一僵,有些說不出話來。
沈白白于是抿了下嘴角,擡頭看向場外的好友們,正要走上前,卻忽然一愣。
賀家的、沈家的、顧家的,這些曾經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們,此時竟然無一人注意到自己的不開心,反而走着神、有些心不在焉地頻頻扭頭。
沈白白蹙了下眉,順着他們目光的方向望過去,只來得及看清那道颀長矜貴的背影。
他反應過來那是誰,目光閃動,緩慢攥緊了手中護具。
“沒想到謝離竟然這麽厲害,之前真是看輕他了……”
“據說因為前幾天得罪衍哥的事,謝老爺子凍結了他銀行卡,所以才惦記上這一百萬的吧。”
“要這麽說這人藏得還挺深。”
身後的人比完賽,陸陸續續下了馬,脫着護具邊閑聊,沈白白收回視線,轉身離開了。
雲海國際辦事很周全,考慮到馬場是在較偏僻的郊外,于是給所有人準備好了隔壁溫泉莊園的貴賓房,供玩完之後晚上休息。
夏末午後的陽光依舊炙熱,賽一場馬結束,謝離也出了一身的汗,于是先抛下了周安羽,跟着侍者去了自己房間換衣服。
一群人之前商量着晚上在溫泉會館裏攢個酒局,謝離猜想孟衍的一百萬應該會在酒局裏給他,于是也沒着急,先慢悠悠地洗了個澡。
洗完澡出來,外面的天色已經逐漸暗了。
厚重的米色窗簾被風吹得微動,落地窗朝向青山的方向,遠處的暖黃色落日為山脈鍍上層層疊疊的光暈。
廣闊的沙地跑場裏還有三兩聚集練馬術的人,喝彩聲清晰又遙遠,晚風微涼,沁人心脾。
謝離眯起眼,喝了口水,朝遠方的山巅眺望。
等夜色徹底降臨,燈光初上時,他才慢吞吞地放下杯子,轉身去了更衣房,脫下浴巾,打量着鏡子裏的身體。
肩平腰窄腿長,薄而流暢的肌肉,除了頭發短了,和上一世的自己并無不同。
他赤着腳,走到衣架前,随意挑了一套藍灰襯衣和長褲穿上了。
微信叮咚響個不停。
整理好袖口,謝離才拿起手機看了眼,是周安羽發來的消息:
【謝少你人呢?】
【我在會館西區,快過來!】
【???】
【再不來你錢沒了!】
……
一長串約有十多條,謝離隔着屏幕都仿佛能聽到周安羽咋咋呼呼的聲音,十分聒噪。
他皺皺眉收了手機,起身出了門。
溫泉會所就建在隔壁,後面就是接着山脈的大片銀杏林,或許是受周圍環境的影響,會所別墅建得紅瓦青牆,廊檐古香古色,紙窗木閣,連檐下的燈都做成了燈籠的模樣。
雲海的溫泉會所很有名,不僅客人非富即貴,就連名額都是有限度的。
進門之後,謝離先去換了身寬松的浴袍,才被引領着去宴會間。
穿行在長廊裏,謝離恍惚以為是回到了上一世,直到擡眼看到三三兩兩圍坐在原木桌前品茶的一群人,才回過神,皺了下眉。
掃視一圈,瞥見正在嚷嚷着和人聊天的粉頭發,走上前去。
謝離不知道的是,他看室內的時候,別人也在不動聲色地看他。
室內溫度高且濕潤,更顯得面前這人眉眼詭豔清泠,深紅寬松的一身浴袍,擡眼就能看得見衣領下清晰的一段鎖骨。
他以眼角餘光漫不經心地環掃時,剎那間的氣勢仿佛是一位久身居高位的人物,讓人不敢肆意妄為。
等人落了座,周圍人才莫名松一口氣,悄悄望過去。
孟衍同樣擰眉,沉下眼。
他曾經包養過一個演電影反派出身的小明星,被他熒幕裏惡劣不羁的形象激起欲//望,但人玩到了床上,才發覺那副演出來的嚣張實在了無趣味。
如今看着面前的人,才知道什麽是驕矜與劣态橫生。
孟衍仰頭吞了口酒。
周安羽所在的小圈子大多都是向他本人一樣,全是一群游手好閑、混不吝的纨绔少爺,也就是曾經的“謝離”。
“哎謝少,之前怎麽不知道你騎馬這麽厲害啊,有空教教我們呗。”有人嬉皮笑臉地說。
謝離懶洋洋地喝着酒不理人,周安羽卻不屑地“切”一聲:“你大哥顧謙騎馬不是也厲害,讓你哥教你得了。”
聽到這個名字,對方瞬間萎了,撇撇嘴,端起茶杯:“算了吧,那人就是個工作狂魔,還教騎馬,教我做PPT差不多!”
周安羽哈哈大笑起來:“就你這智商,教也教不會!”
“卧槽周小四你看不起誰呢?!”
一群人頓時起了勁開始互相嘲諷。
正鬧着,不知道是誰突然說了一句“沈白白來了”,這些人頓時一滞,立即坐直了身體,扭頭看過去。
謝離端着酒杯,也擡起眼。
作為書中的萬人迷主角,沈白白确實長了一張還不錯的臉,唇紅齒白,天真的一副笑顏。
他人如其名,穿一身純白的浴衣從門口走來,淺咖色頭發微翹,腰帶緊窄,勒出盈盈一握的腰,和兩條細白的腿。
周圍的好友目露欣賞,笑着和他打完招呼,一回頭後心裏卻總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麽……大概是令人驚豔、難以挪眼的東西。
于是有人忍不住再次扭過頭,悄然朝角落裏那個身影瞥一眼。
謝離注意到了,冷矜矜地擡眼盯過去,對方一驚,慌忙移開視線。
他不耐煩收回目光,皺了下眉。
沈白白對今天衆人的反常同樣有所察覺,他抿抿唇,走到孟衍身邊坐下了,彎着眼睛問:“剛剛在房間睡了一覺來遲了,阿衍哥哥沒有等很久吧?”
孟衍看着他微微濕潤一張一合的唇,微笑:“沒有。”
他擡手,推一杯溫熱的牛奶到男生面前:“熱的,喝這個。”
沈白白眼睛一亮,捧起牛奶杯,小聲說:“謝謝。”
男生低頭喝着牛奶,露出白嫩的耳垂,看起來十分乖巧清純。
孟衍擡起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後緩慢地擡起眼,不動聲色望向角落不遠處的青年,眼神晦暗。
他似乎是覺得身旁的人聒噪難忍,不耐煩地眯眼喝着酒。
那只握着紅酒杯的指節修長清瘦,暗紅的液體、冷白的腕骨,觸目驚心。
謝離把宴會上的所有酒都嘗過了一遍之後,終于憶起此行的目的,于是皺了下眉,放下酒杯站起身來。
他腳步離開的一瞬間,室內所有的視線都不知不覺籠罩過來。
沈白白也看到了那個惹人注目的身影,手捧牛奶,眉心微蹙,欲言又止。
他以為謝離是要來找自己,正猶豫要怎麽開口,卻沒想到對方竟然視自己如無物,徑直掠過。
沈白白的神色頓時一僵。
孟衍眼角餘光裏裹着那道越來越近的背影,低頭喝着酒,直到一只修長手不輕不緩地在面前的原木桌上“篤篤”扣了扣。
他擡起眼。
謝離眯着眼,眼尾和音色一起浸了酒,散漫靡麗:“我的一百萬。”
這樣一個頂尖的美人,張口卻是要錢,周圍因他容貌略微失态的人頓時回過神來,眼中的驚豔也變為了鄙夷,厭惡不已。
沈白白卻莫名松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麽,他看着現在的謝離,心底常常産生強烈的排斥。
于是猶豫着看一眼孟衍的臉色,輕聲替他開口道:“謝離哥哥,那一百萬是阿衍他們開玩笑賭的,并不是……”
“開玩笑?”謝離猝然眯起眼,眼底溢出冷意來,側過臉,盯住沈白白。
觸及他的目光,對方仿佛受了驚般一顫,抿唇攥緊了牛奶杯。
旁邊的人頓時看不過去了,擰眉破口道:“謝離你他媽吓小白幹什麽?不就是一百萬,誰缺那——”
“我缺。”謝離回過頭,眼底燃起火簇,“你給嗎?”
他在極力壓抑心底噴薄欲出的惱怒。
要不是缺錢,誰他媽願意大老遠跑過來跟一群蠢貨賽馬。現在比完了告訴他獎金是個玩笑,這事要是放在以前的魔尊身上,這群人今晚一個都活不了。
他神色冷得可怕,對方被這一眼逼得憋在原地,直愣愣地瞪着他。
“好了。”孟衍終于開口。
他放下酒杯,輕柔地握住沈白白抱着杯子的指尖,這才擡起眼來,看向面前渾身戾氣的青年,低聲諷刺:“不就是一百萬,也值得你這麽撕破臉。”
謝離冰冷地回望過來。
孟衍看着他的生動如火的眉眼,冷笑:“明天早上,會有人把錢送過去。”
謝離于是盯住他,擡手,從桌面裝飾裏抽出一張卡片來,三兩下寫好了地址,指尖抵着送到他眼皮子底下,嘲諷:“別再言而無信。”
孟衍的眼神頓時一片黑沉,攥緊了指尖。
沈白白吃痛,卻咬緊了唇,滿眼委屈不肯出聲。
謝離卻懶得理會對方的怒火,說完之後,随手把筆往桌子上一扔,轉身直接離開了。
留室內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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