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光下,少年面容清俊,眸光清淺。
姜嬈是格外有耐心的,見着他這般支支吾吾的樣子,不但不惱,反倒歪着腦袋,等着他的下文。
“阿姐,”
這孩子抿了抿唇瓣兒,如櫻的唇色終于有了些潤意,兀地低垂下眼睑,視線落在地上的人影裏。
“我不會……”
我不會讓你為我再受一份罪了。
他張了張嘴,卻遲遲沒有說出這一句話來。
刈楚不敢去想,她單薄的身子是如何承受那兩下重擊的,只知道,她挨的那兩棍棒,只是因為他。
只是因為她逆着蘇六姨的意,收留了他。
瞧着少年閃爍的目光,姜嬈笑了:“你不會怎麽,不會再給我添亂了?”
他聞言,連忙點頭,低聲道:“嗯,不會了。”
再也不會了。
“那好,”她瞧着他的眼睛,少年的眼睛很漂亮,澄澈而幽靜。
姜嬈瞧着,心中也歡喜,便不禁揚了揚聲。
“你以後在我身邊,要收回原先沖動的性子,萬事務必三思而後行。”
“若是遇到了什麽麻煩事,定要先和我說,不要一個人輕舉妄動。”
Advertisement
“倚君閣還有許多規矩,等我再慢慢教你。”
末了,她又輕聲問他,“這些,你可都記下了?”
“記下了,”刈楚忙不疊地道,“我以後不會給阿姐添亂了。”
說這句話時,芸娘恰好也走了上來,聽見少年這麽說,也不禁笑了起來。
這兩個孩子在倚君閣內,互相為伴兒,也是極好的。
不知不覺便回了萱草苑,姜嬈身子痛,便讓芸娘備了熱水去泡澡。
刈楚在外面,瞧着她把門關嚴實了,才緩步來到馬圈,牽了那匹叫“大歡”的馬兒來。
他也不嫌那馬圈髒,徑直和大歡窩在了一起,那馬不懼生人,兀自低着頭吃着馬料,不去理會刈楚。
刈楚将頭靠在圍欄旁,眯起眼睛,望着天上那一輪皎皎明月,眼神忽地開始恍惚。
“大歡。”
他生澀地喚了那馬兒的名,大歡登時住了嘴,轉過頭來望向他。
“噗,”刈楚見着大歡的反應,沒忍住笑出來,“沒想到你這麽通靈性。”
也只有對着一匹馬,他才能完整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不知為何,他面對姜嬈時,總覺得言語艱澀,一句話竟說得結結巴巴起來。
他以前不這樣的。
他以前也是個精明的後生,只是不知為何,面對姜嬈時,他總有種無形的壓力。
特別是望向她那如花笑靥時,刈楚只覺萬千言語都變得拗口,盡數纏繞在他的唇齒之間,無法吐露出來。
她太過美好,太過溫柔。
回想着今夜發生的一切,他恍然發現才與姜嬈相處了不過寥寥幾個時辰。
刈楚一邊玩着馬毛,一邊不知在兀自思量着什麽。沒過多久,只聽“吱呀”一聲,門扉已被人推了開來。
“刈楚?”
一陣溫柔的女聲陡然在黑夜中散開。
“刈楚,你在哪兒?”
“在這兒。”
他連忙站了起來,只一眼,便看見她裹着一件素白的衫子,緩緩從房內走了出來。
“阿姐,我在這兒。”他回道。
她的頭發披散着,青絲潮濕,面上的桃花粉也被洗了去,露出她原本健康的膚色。
即便是不塗桃花粉,她的皮膚也是極為白皙的,刈楚站在馬圈裏,瞧着她,竟不敢上前。
姜嬈看見了他,不由得笑了:“怎麽窩在馬圈裏,快來。”
見着他不動,她便上前,邊說邊扯住他,“那裏髒死了,快進來,泡個澡。”
聞言,刈楚愣了愣,轉眼間已被她扯進了房間。
“你先洗澡,洗完澡,我再給你敷藥,”她一邊說,一邊收拾着鋪在床上的衣服,又将一件黑色的衫子挂在屏風上。
“這是我原先跑出去玩時穿的衣服,應該勉強合上你的身形。”
收拾完衣服,她便扭過了身子。只一眼,刈楚便看見了她素白衣衫下隐隐的身形。
這件衫子,想必是她的閨中之物,平日裏洗了澡後在閨房裏才穿的。許是她平時穿慣了,此時穿着這件薄如蟬翼的衫子也不覺奇怪,更不覺得別扭。
但他此時卻別扭極了。
只是因為那素衫底下,透着她的皮膚瑩白,身材姣好。
宛若通透的白雪,嬌嫩的桃花。
目光頓時發了燙,少年連忙将臉別了開,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卻驅之不去,一直萦繞在他的鼻尖。
頭腦發昏。
心底裏沒來由地升起一團燥熱的火,霎時間,便漫及了他的全身。
“我……唔。”
刈楚剛開口,就聽見她輕柔的聲音,“那件衣服你洗完先穿着,明天我叫芸娘去集市上給你買幾件衣服回來。”
“好。”
他扭過頭去,瞧着屏風上的那件衣服,低低地“嗯”了一聲。
見他沒有反抗,姜嬈噙着笑袅袅轉過了身子,又一手推開了房門。
跨過門檻時,她回頭望了一眼還呆愣在那兒的少年,笑道:“洗快些,再磨蹭便要天亮了。”
“好,我洗快些。”
刈楚連忙隐入屏風後,聽着門被人關上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已經十五了,不再是一個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的孩子。
他低下頭,通過如鏡似的水面,好像能隐約看見自己通紅的臉。
刈楚挪了挪腳,又湊近了水面些,忍不住彎了腰,細細地瞧着水面倒映着的自己的面色。
唔……
目光緩緩,不願放過一絲一毫自己神色波動的變化,就連嘴角最幾不可察的微僵也被他細細捕捉了去。
他的臉,為什麽這麽紅。
腦海裏還是少女透過月華流紗的身子,那女子似是踩着滿地的月光,緩緩朝他走來,勾唇緩緩笑開,一手拉住了他破碎的袖子,歪了頭。
“我叫姜嬈,你可以叫我阿嬈,或者——阿姐。”
“阿嬈……”
眼中有什麽情緒一閃而過,少年猛地搖了搖頭,轉眼眸中複而清明。
天,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瞧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刈楚一下子惱了,猛地俯下身子将水面攪亂。
不要看,不要看!
他不要看!
猛地将衣裳脫下,他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髒透了,于是使足了勁搓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膚,直到把右臂全部搓紅。
他又換了一只手,開始搓起左臂來。
好髒,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靈魂都髒得透徹。
因為背上有傷,他不敢整個人都坐到水桶中,只能就着水擦拭着自己的身體。
過了陣兒,他終于折騰累了,才緩緩從桶中站了起來,探出手去拿屏風上的衣服。
一個不留神,他腳下一滑,胳膊直接磕到了水桶邊兒上。
“嘶——”
少年倉皇擡了眼,恰聽見姜嬈在外面不安地敲着門,問出了聲:“怎麽了?”
“沒……沒事。”
他連忙應道,快速地站直了身子,卻因力道太大扯住了背後的傷,不由得低低地吃痛一聲。
過了片刻,他終于穿好了衣服,轉過屏風打開了門。
“阿楚?”扶了扶門邊兒,将門推大了些,她走了進來。
進了屋,姜嬈的眸光瞥了瞥屏風之後,轉而又落到少年的衣服上。
打量了一圈後,她滿意地揚了揚唇:“雖然衣裳有些緊,但也不太礙事,先這麽穿着吧。”
“嗯。”
打量完衣服後,她終于把目光挪到少年的臉上,方才刈楚逆着光,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容,直到他轉了轉身子後,姜嬈這才看清楚他的臉。
一瞬間,她有剎那失神。
見着她眼神飄忽,刈楚又抿了抿唇,低低地喚了聲:“阿姐?”
那句阿姐,他喚得輕緩明澈,聽得她心頭也緩緩,覺得甚是舒服。
于是她拉住了他的袖子,把他扯到床邊,“諾”了一聲:
“躺下罷。”
“阿姐,我自己來吧。”
少年低垂着眼,兀自壇手拿了放在桌案上的小銀瓶,不去看她,更不去看她那薄如蟬翼的衣裳。
“你怎麽給自己敷藥?”姜嬈伸手将他手中的瓶子搶了過來,把他按着坐在床上,揚了揚下巴,“躺着罷。”
“我……”
瞧着少年不自然的神色,她不禁掩嘴笑了,“又不是沒給你敷過藥,害怕些什麽。”
言罷,她低下頭拔了瓶塞子,刈楚咬着唇思量了陣兒,終是拗不過她,只得乖乖地趴在床上,背朝着天。
姜嬈一見,又給氣笑了:“你不脫衣裳我怎麽給你敷藥?”
“唔……”他怔了怔,又從床上跪起來,欲伸出手解開身上的衣帶。
可這衣帶卻在此刻同他較了勁兒,任憑他怎麽解也解不開。
又是一陣懊惱,他氣得直扯那條衣帶。
“噗——”
見着他這般,她直接笑出了聲,不免上了前,一雙素手就要往他的腰間探去……
“不要!”
誰知,少年急急地喊出了聲,引得她一愣,卻在轉眼,他又壓低了嗓音,“阿姐,我自己來。”
垂着頭,他咬了咬牙,餘光卻不自覺地瞟了她那一雙瑩白的柔夷。
只一眼,他便慌張地移開了目光。
聽見他這麽說,姜嬈便收了手,含着笑:“好,你自己來。”
她的聲音溫柔,聽得他心尖兒一顫,手下更是慌亂了,姜嬈在一旁瞧着,并不催他,嘴裏緩聲說道:
“不急,慢慢來。”
慢慢來。
他低低地“嗯”了一下,手指放緩了,又低下頭細細地解那衣帶子,終于将黑色的帶子接了開。
舒了一口氣。
還未反應過來,卻見少女突然上前,一下子将他上半身的衣服褪了下來,刈楚背上一涼,下一秒她已轉身将藥捧在了手裏。
“躺下罷。”
她的睫毛動了動,面不改色地瞧着少年。
“唔……好。”
刈楚攥了攥自己的衣角,終是乖乖地趴了下去。
緊閉着眼,感受到少女的手在自己的背上輕輕拂動着,鼻尖全是她身上輕盈的香氣,須臾間,又有幾抹藥香傳來。
“阿姐,好了嗎?”
他受不住了,開口問出了聲。
背上好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