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刈楚瞧着,那少女因一時不慎,将手裏剛從廚房拿的一顆葡萄掉落在了自己的腿上。
她一怔,垂了眼。
恰見那顆葡萄正正地停在自己的大腿面兒上,穩穩當當。
一手端着碗,一手執着筷子,她毫不猶豫地直接低下了頭,将腿上的葡萄含了下去。
有些窘迫,又有些俏皮。
“噗,”少年拍了拍馬背,把淺眠的馬兒怕得一驚,重重地打了個響鼻。
“噓!噓!”他連忙用手捂住了大歡的馬嘴,目不轉睛地盯着月下的少女,低低地道,“不要出聲!”
大歡忿忿地瞥了他一眼。
“哎,大歡。”
就在馬兒再次合眼之際,那少年又一下子把它拍醒了,似是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雖是很困倦,但它仍是打起了興致,把頭蹭到少年身邊。
只見少年的眼如星子,在漆黑的夜色中,熠熠發光。
他十分認真地,緩緩叫道:
“大歡,”
——嗯?
“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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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麽,是遇上什麽麻煩事兒了嗎?
月色下,少年的半張臉埋入一片陰影之中,片刻之後,他才興奮出聲:
“你說她,可不可愛!”
大歡:……
多大點兒事兒,這人真煩。
就在它不滿地偏過頭去的那一刻,刈楚又一下子把它拽回來,一個勁兒地追問,“大歡,她可不可愛,嗯?”
“大歡?”
“大歡!”
“不理我,臭馬!”
他扭過頭去,看着少女月下清麗的影,又輕輕抿起唇來。
嘴邊的弧度已在不知不覺中揚起,她真可愛。
第二天,姜嬈走出房門時,一眼便看見了馬圈內的刈楚和馬圈外的夏蟬。
怔了怔,她疑惑出了聲:“你們兩個,都站在這裏做什麽?”
刈楚在這裏也就算了,夏蟬在這裏做什麽?
聞聲,少年偏過頭去,看見姜嬈時目光頓了頓,還未出聲身旁的夏蟬已率先開了口。
“嬈姑娘,我也是剛醒,看見他睡在馬圈裏,就……”她的語氣中,仍挾着淡淡的驚訝。
睡在馬圈中?
姜嬈蹙了蹙眉頭:“我不是給你安排房間了嗎?”
他不語。
姜嬈知道這孩子話少,有什麽事都憋在心裏,不由得走上前,溫聲細語地問道:
“怎麽了,可是不喜歡那間屋子?”
少年連忙回答:“喜歡。”
“那是為何呢?”睡在馬圈裏面,像什麽話。
這下,刈楚又不吱聲了,倒把一旁的夏蟬看急了,一手拽住了他的袖子:“為什麽睡在馬圈裏,你說話呀!你這個人,怎麽跟個悶葫蘆一樣,一聲不吭的。”
今天早上,她看見睡在馬圈裏的他時,還吓了一跳呢。
刈楚把眼垂着,看見夏蟬搭在自己衣服上的那只素手,只覺得這個人好生吵鬧。
像個小麻雀一樣,叽叽喳喳個沒完沒了。
于是他的眉頭不禁皺了皺。
而這一皺眉,恰恰落入了姜嬈的眼中。察覺到少年的神色,她又轉過頭去,對着夏蟬緩緩道:“你快去廚房裏,看看芸娘将早飯做好了沒有,然後将飯菜支過來,我有些餓了。”
對方讪讪:“好。”
“餓了嗎?”等夏蟬走後,她卻陡然将話題一轉,不再去追問他為什麽睡在馬圈裏了。
刈楚不由得一怔,擡起頭來,瞧着少女的眼,竟一時犯起了結巴,“不、不餓。”
話音剛落,他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噗哧。”她登即笑了出來,“快去洗把臉,把衣服換了,然後來吃飯。”
他又是一怔,站在原地不動。
姜嬈推搡了他一把:“快去,小悶葫蘆。”
之後,她也轉過身去,欲走開了。
“阿姐。”
就在擡腳的那一刻,身後的少年終于低緩出了聲。
她回過頭,揚起如花的笑靥:“怎麽了?”
她的笑,落入少年眸中,引得他的目光微微顫了顫,登即便讓他匆匆別開眼:“沒、沒事。”
他又想起那個夜晚,那個旖.旎的夜晚。
見他這般,姜嬈卻不惱,“好,我等你吃早飯,你要快些。”
“好。”
刈楚匆忙轉過頭去。
姜嬈走遠了,來到房門前,推了門,若有若無地輕嘆了一聲。
腦海裏,還是刈楚讷讷的話語,和讷讷的表情。
同樣是年紀相仿的小孩,夏蟬的話為什麽那麽多,而他卻每每僅是只言片語。
她不禁将眉心蹙起了,這孩子,難不成心理上有些問題?
正想着,門又被人突然推了開,夏蟬跑了進來,歡喜地道:“姑娘,飯菜都做好了。”
她略一點頭,抓起盒中的一支梅花簪子,往髻上插去。
“姑娘這支簪子真好看,”夏蟬不禁抿嘴贊嘆道,“簪子好看,姑娘更好看,也只有姑娘能配得上這麽好看的簪子。”
“你很喜歡這支簪子?”姜嬈的手仍搭在發髻上,缥缈出了聲。
“喜歡。”
下一刻,姜嬈已拔下了簪子,目光淡淡轉了過來。
她站起了身,伸了手:“夏蟬,過來。”
旋即,她将那支簪子輕輕插在了那丫頭的發髻上。
夏蟬愣了。
不等對方反應,姜嬈又轉過身,徑直坐在了黃銅鏡前。
挑選了另外一支簪子,別在了頭上。
身後,夏蟬的聲音傳來:
“姑娘,這可使不得!”
姜嬈彎了彎唇,扭過頭來:“有什麽使不得的,你是我的人,我覺得這支簪子你戴着,也好看。”
“姑娘這是在折煞奴婢了!”夏蟬慌忙道。
她唇邊的笑意愈發明顯:“你今後跟了我,我們便是長久的主仆關系,按道理來講,我應是送你一些見面禮的。”
況且,這丫頭雖是聒噪,但她一來,确實讓萱草苑有生氣了許多。
她性子沉靜,芸娘性子也沉靜,再加上個不愛說話的刈楚,整個萱草苑已經變得死氣沉沉了。
夏蟬來了,也是一見好事。
兩人又客套了一些話,說得姜嬈倦了,擡了手,将那丫頭又支出了房間。
一手拂過妝奁,當指尖觸到六姨送她的那支白玉明珠簪時,她的目光稍稍一頓。
轉眼間,她已将那支簪子輕輕拿了起來。
她明白,這是六姨在告訴她,服侍謝雲辭的那天,要戴上這支簪子,這支簪子也成了她與六姨之間的約定。
她會好好服.侍謝雲辭,嫁于謝雲辭做妾,然後一生安安穩穩,享盡富貴無邊。
真好,她苦笑了一下。
做一個富貴人,真好。
過了一陣,她才将那支簪子收了起來,輕輕吸了一口氣,從座上緩緩站起了身。
輕輕推開門。
門邊兒站着一個衣衫清瘦的少年,似是在徘徊已久,見着門被打開時,略略吓了一下。
“阿姐。”
他在那裏站着,定定地瞧着她,欲言又止,眸光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