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060章
知道他的心不在焉,?沉璧便也不再自讨沒趣,?從石凳上袅袅站直了身子。
只見刈楚雙目低垂,神色也微微斂了斂,?女子在一旁揣度着他情緒的波動,?終于輕聲道:“既然殿下無心下棋,那沉璧便先行告退了。”
男子沒有應聲,卻在一瞬間擡起眼來望向她,?眼神中,?悲喜難辨。
他似是愣了愣,?良久才回過神來,?一手又握緊了杯身,?點頭道:“好,你去吧。替我向尹将軍問好。”
身後的萬年滿面疑惑地走上前來,收拾着面前的棋盤。
他嘴中不住地嘟囔道:“怎麽了,?下棋下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要走了。”
旁邊的男子瞥了萬年一眼,聲音淡淡:“再多嘴,?就繼續罰你。”
聞言,萬年吃癟,連忙住聲,沉璧颔首,只笑不語。
擡腳之際,身後突然又傳來男子清潤的聲音:“起風了,尹小姐需不需要件外衫,?本王叫萬年去取。”
沉璧一頓腳,又轉眼望向身後正襟危坐的男子。只見他墨發華袍,坐得端莊,一副凜然之态,不容外人靠近。
她笑,望向一旁的大榕樹,只見樹靜葉止,便知道他方才的那句話是在客套自己,而非真切的關懷。
他們之間的往來,也全剩了一詞:
客氣。
好在沉璧并不惱,婉拒了對方的“好意”,又重新擡了腳。只是踏出院門的那一瞬,幽然開口道:
“時而風動,時而幡動。”
“我瞧着,卻不是風動,是殿下心在動。”
刈楚猛地擡頭,卻見那抹淡蘭色身影已袅袅遠去。
退出院後,沉璧便神色自若地往府門外走去。她的步子邁得極為穩當,面上也沒有多餘的情緒,倒是讓她身側的侍女彩钰瞧得一頭霧水,忍不住開口道:
“小姐,小姐為何辭別了殿下,如此着急地回府?”
換了平日,她家小姐定是要留在荷花殿吃了晚飯再走的,不為旁的,只是因為老爺給小姐下了命令,逼着她常去王府,美其名曰與睿荷殿下溝通感情。
沒有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嘛。
小姐多去殿下眼前晃晃,沒準兒哪日殿下就發現小姐的好了呢。所謂日久生情,也就是這個理兒了。
沉璧無奈,她家老爺子真是為了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而她受父親所迫來荷花殿的事,刈楚也是知道的。起初,二人對此還都有些抗拒,久而久之,雙方都已經慢慢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刈楚同她明說過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沉璧也是與他約定好了,她每隔幾日來荷花殿與他下下棋,蒙混蒙混她家老爺子。
待她覓得如意郎君後,二人再一拍兩散。
外人眼中的佳偶天成,私底下卻各懷苦水。沉璧瞞得過旁人,卻又怎能瞞過同她一起長大的心腹彩钰?于是這丫頭終于看不下去了,勸說她道:
“小姐,您與殿下是有着一紙婚約的人。如若小姐願意,直接讓老爺子去聖上那裏說上幾句話,您就可以成為荷花殿名正言順的女主人,成為睿荷殿下的正妃。小姐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整日來回奔波的,還讨不到半分好處。”
彩钰自顧自說着,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小姐的面色變了變,沉璧垂着眼睑,兩眼只望向地面,沒有吭聲。
“小姐?”
見着她不回應,彩钰又輕聲喚了一句。這下子,只見沉璧突然駐了足,一雙眼朝她望來。
她的眼神溫和,聲音也是輕緩:“殿下未曾說過要娶我,我又如何忍下心,叫他去做他不願做的事。如此,于他于我,都不會歡喜。”
她說得平和,引得彩钰一頓,旋即又立馬道:“可是,小姐,您明明可以直接讓殿下娶了您的。再說了,小姐姿容出衆、才情過人,殿下又怎會不願意娶呢?只消小姐一把力,這東宜王妃的位子——”
“彩钰。”不等她說完,沉璧突然喚了喚她的名,将她的話語打斷了。
聽着小姐的呵斥,這丫頭果不其然地噤了聲,卻仍是皺着眉,似是在不理解自家小姐為何會這般不争氣。
沉璧也不再同她言論,邁開了步子,幾下便出了王府的門。大福仍在原地守着門,門外原先坐着哭泣的少女卻不知所蹤了。
須臾,彩钰聽到一聲輕嘆,那人已只身上了馬車。
“回府吧。”
車內的人啓了唇,卻又在馬車夫調頭之際,急急喚出聲來:“慢,先去集市上轉轉。”
別着急着回府,起碼也要等着天色暗下來,假裝她已在荷花殿吃了晚飯後再回尹府。否則,要是今日之事被父親知道了,他又要去荷花殿同殿下“談心”了。
父親都盼望女兒能有個好歸宿,這一點,尹沉璧能理解。
可睿荷殿下的心意,她亦是揣度得格外清楚。
她最害怕的,便是父親将她與睿荷殿下的婚事催到陛下面前,到時候,聖上一紙皇恩下來,睿荷接旨也不是,不接旨也不是。
到頭來,難為的是他,辛苦的,卻還是她自己。
尹沉璧看得很透徹,也想得很明白。殿下心裏頭有人,這個人不是她,他心裏頭的正妃之位,也不是她。
尹沉璧何人?堂堂鎮南将軍尹寒風之女,上得了戰場,下得了廳堂。
她這樣的人,若是同殿下做不了夫妻,還可以做盟友、做知己。他上戰場與小楚國交戰,她便可以做他最堅實的後援,同他浴血奮戰,共同守護大魏這一方河山。
而睿荷殿下所看中的,也正是她父親手裏的一方兵權。只要有她尹沉璧在,尹家軍便永遠不會背叛十五殿下。
“殿下。”
恍然間,尹沉璧喃喃出聲,眼眶卻陡然紅了紅。這個一向不以柔軟示人的女子,終于在一方小小的馬車內,握着最心愛的一只镯子,濕了眼眶。
荷花殿外。
一抹小小的身影在後院滞留許久後,還是沒有鼓起勇氣往荷花殿內走去。眼前閃過的是方才刈楚與尹沉璧坐在院內對弈的場景,二人相對而坐,有說有笑。
思量一番後,姜嬈将藏匿在雲袖之中的拳緩緩攤開,掩去了眼中的神色,準備出門去找夏蟬。
也不知這丫頭一個人坐在門外風口上,寒風吹着冷不冷。
就這樣想着,她終于從拐角處走了出來,只是沒走幾步,就猛地撞上一堵人形。
她的鼻尖,就這樣重重地磕在對方堅實的胸膛上,生疼。
姜嬈強忍着眼中的澀意,慌忙往後退了半步,這才匆匆擡了頭,只見對方微斂着神色,眉頭突然一皺。
看清男子面容的那一瞬,她的那一句“抱歉”突然就卡在了喉嚨裏,好半天沒發出聲來。
刈楚也看清了身邊女子的面容,眼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卻是轉瞬即逝。
良久,她才咬着唇,瑟瑟地喚了一聲:“睿、睿荷殿下。”
“你怎麽在這裏?”
“什麽?”
“我問你,”男子低沉着聲音,步步上前,逼得她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腳後跟終于抵到了牆角。
他重複出聲:“我在問你,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男子的眼神逼仄,讓姜嬈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她眼神的躲閃一下子被對方捉了去,手腕間突然一緊,那人已将她的手捉了去。
“說。”
他的語氣不鹹不淡,卻帶着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先前他便不喜歡說話,如今更是惜字如金。
姜嬈擡了眼,瞧着他面上的淡漠,終于鼓足了勇氣,咬牙道:“民女前來,是想求殿下一件事……”
“何事?”他眸光一閃。
“我、我……”瞧着男子近在咫尺的面容,她的心突然“咯噔”一跳,心頭也沒來由發慌起來。
于是她費了好大的力,才将一句話勉強說完了。
“民女此次前來,是想替夏蟬求個情,希望殿下能念在往日的舊情上,能幫我、幫小蟬一個忙。”
“夏蟬?”
聞言,他的眼中有一道淡淡的失望閃過,刈楚靜靜凝視着眼前面色發白的女子,語氣終究不争氣地軟了軟:“你說吧,她有什麽事。”
她不知是不是在害怕他,身子竟暗暗發抖起來,她躲閃的神色與瑟縮的語氣盡數落入刈楚等等眼中,喚得他一聲低嘆。
“你就這麽怕我嗎?”
“我……”
她愣了愣神,眼前突然閃過昨日在倚君閣的畫面來。
男子斜倚在如濃霧缭繞的紗簾後,慵懶地擡了擡眼皮,瞧着面前的女子,風/流地向前探了探袖子,一手捉住了她的雪足。
揉捏,把玩。
折騰得她痛癢難耐,求饒出聲。
而那個放蕩風流的男子,是他。
那個勸赫滔天的男子,是他。
那個壓在她身側,很恨地咬着她耳朵的男子,也是他。
一想起昨夜他帶着恨意的雙眼,姜嬈又止不住打個寒顫來。刈楚垂了眼,看着眼前的美人不自覺地瑟縮了嬌小的身子,嘴上卻直直道:“不、不怕。”
“民女不怕殿下。”
見着她這般模樣,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便往後退了兩步,不再去壓迫她,聲音清冷幹淨:“那你說,夏蟬她怎麽了?”
“她……”
女子頓了頓,“昨日,殿下的部下孟老爺與夏蟬在倚君閣相遇,随後,孟老爺便說他要納夏蟬為妾。民女此番前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刈楚站在她的兩步開外,垂着眼,靜靜地将她的話聽完了。旋即,一皺眉頭:“沒了?”
“就因為這事,其他便沒了?”
心頭突然湧上一層失落來。
對方的意思越來越難揣測,姜嬈只好如實地點點頭:“就因為這件事。”
誰知,對方一改神色,反倒揚聲:“這是好事啊,你來求我做什麽?”
男婚女嫁,确實是好事。
看樣子,刈楚似是十分贊同孟子培與夏蟬的這樁婚事。
姜嬈連忙擺擺手,急不擇言:“這不是娶不娶的問題,而是小蟬她願不願的問題,夏蟬才十六歲,她……”
說着說着,她突然噤了聲,只是因為她看見對方的眉心深深皺起,轉眼之際,刈楚已挑眉出聲。
“這是她與子培的事,與我何幹?”
她一怔,後半句話還未來得及說,就已經被她生生逼回了喉嚨裏:“孟老爺已經五十有餘……”
于理,她與刈楚确實不應該幹涉別人的婚事;但是于情……
她不願,不願看見正值豆蔻年華的夏蟬委身于年過半百的孟子培,她也堅信,無論時間怎麽再變,刈楚的身上始終保留着那份人情味兒。正是這份人情味,讓姜嬈有勇氣站在這裏,向眼前的男人求着情。
然而,眼前這人卻一改往日的脾性,竟不耐地揮了揮袖袍,同她道:
“這是子培的私事,本王無權幹涉。”
他的聲音冷淡,如同換了個人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稚女的十個地雷,還有十七和櫻桃的營養液~
大家放心往下看,不要被眼前短暫的波折吓到啦,阿韞拍拍平平的胸脯保證,男女主的感情走向甜甜甜,結局甜甜甜,後面大綱的內容也基本都是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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