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純樸的龍

抓着前方勇者的衣擺，戴維亦步亦趨地跟在沃瑞爾身後，和對方一起去了城門口排隊準備進城。而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他也終于能定下心來好好看看眼前的這座小鎮。

因為較王都而言位置實在偏僻，城牆修的只能算是整齊。然而就這麽一座除了勇者數量有些超标外就無甚優點的小鎮，戴維愣是站着不時從沃瑞爾身後探出頭來新奇地看了好久，仿佛對自小生活在寶物紮堆的城堡中的龍來說，眼前的小鎮就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珍寶。

城門口，有人獨自一人行色匆匆，也有人和同伴邊走邊聊。他就這麽站在進城的隊伍裏，聽着耳邊的喧鬧聲，背光的豎瞳瞳孔不自覺變大變圓，金色的眼睛亮閃閃的，仿佛是落在地上的兩顆星星。

像是怕自己方才所經歷過的一切都是在做夢，戴維用力眨了眨眼睛，手上不自覺更用力地攥緊了勇者的衣角。

此時，兩個結伴回到小鎮上的婦人一邊聊天一邊自然地站在了戴維身後排隊。

對塔亞鎮上的鎮民來說，惡龍之颠上的那頭紅色巨龍不止是威脅，同樣也是他們茶餘飯後最大的談資。那兩個婦人最開始還是在說自己的那些鄰居的八卦，可最後說着說着還是繞到了那頭邪惡的紅色巨龍上。

“你知道我們塔亞鎮為什麽明明就在惡龍之颠旁邊，可山上的那頭惡龍卻從沒下過山麽？”有一個婦人突然降下自己說話的音量，神神秘秘地問自己的同伴。

戴維就站在她們前面，聽到她說的這句話，當即就像是課堂上被老師問到不久前才複習過的問題的學生一樣，心裏一喜：這題，這題正好他就會啊！

另一個婦人雖然不知道，但她顯然是一個很耿直的人。她思考片刻，說道：“因為我們這裏真的太偏僻了，連個貴族都沒有。住在城堡裏坐擁無數財寶的龍，當然看不上我們手裏的黑面包啊。”

問話的婦人顯然被這個答案驚得一愣，但在思忖片刻後，發現對方說的好像也沒毛病。她艱難地吐字：“不不不，不是這個，你再好好想想。”

“那還能是什麽？”另一個婦人明顯已經想不到別的原因了。

“是不是因為山下的人山下的人都不喜歡他。”戴維沒忍住，轉頭出聲插入了話題。

他顯然是一頭很有自知之明的龍，看到上山勇者的态度，他就大概知道了山下的人對他是個什麽想法。他有些開心又有些羞慚地重複道：“因為他知道山下的人都不喜歡他，所以他就一直都不敢下山。”

這是他第一次和勇者之外的人類好好說話，只是沒想到這第一次就要說起自己的黑歷史。

兩個聊天的婦人突然聽到這麽一個好聽的少年音，下意識擡頭看向眼前的戴維。區別于其他普通人，那雙明顯就不像是人類會有的眼睛就表明了對方并不是人族的身份。

這個時間點的光線顯然很好，于是當戴維轉過頭後那對豎瞳當即就變成了一條線，看着像是什麽冷血動物鎖定獵物前的狀态，要不是那雙眼睛還帶着些許委屈的霧氣，怕是這會兒就該吓到她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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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一些過于沉迷美色、行事荒誕的貴族和那些天生貌美的魔物結合，生下來的混血私生子吧。婦人看了看他精致好看的臉和身上考究的着裝，在心裏這般猜測着。

不過……婦人心裏下意識一軟，說自己不被人喜歡于是就不下山，這應該是他自己的想法吧，畢竟對那樣的貴族來說，這樣混了魔物血的私生子，毫無疑問算得上是恥辱。

可是對這樣無法決定自己出身的孩子來說，他本身就是無辜的啊。

婦人緩和了語氣：“也不是這個原因。”

“啊？”戴維傻了，“不是這樣麽？”

他自己分明就是這麽想的啊。

“你是你，它是它。”婦人重新開口道，“那頭惡龍不下山，是因為曾經有個叫做法斯的勇者上山，拼盡全力打敗了惡龍，然後警告他不得踏入城鎮。”

戴維語氣有些恍惚：“是這樣的麽？我怎麽不知道。”

婦人語氣很是篤定：“當然，我從小就住在這裏，發生了什麽我都知道。如果沒有那個勇者，我們塔亞鎮也不可能一直這麽安寧。”

對方的态度太過于篤定，以至于此時此刻作為惡龍本龍的戴維也情不自禁地下意識去回憶。

而他這麽一想，倒是真的想到了一點東西。在過去，好像也确實是有那麽一個金發的勇者上山，問他以後會不會下山。

他就叫法斯麽？！

可他明明記得那時候對方的語氣很好态度也不錯的啊，怎麽一下山了就變得這麽張揚了？！

“那我是真不知道了。”戴維語氣變得有些複雜起來了。

……不過想想自己以前還承諾過說不下山，這會兒又打算就業上崗成為魔王，他這時候也有些心虛，覺得自己也沒有再抓着不放的必要了。

他們的說話聲雖然不大，但也不算小，戴維前面站着的沃瑞爾自然也聽到了這番話。

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過來方才說到魔王時，對方那戛然而止的半句話原本是個什麽意思了。

……一直住在山上的純樸魔物，可能就是從沒見識過外面的花花世界，所以不習慣這副做派吧。

“之前不知道也沒事，總歸那頭惡龍不是因為擔心被讨厭所以才不下山。”婦人頓了頓，繼續道：“而你也沒必要擔心別人讨厭你，那本身就不是你的錯。世界上有那麽多人，不喜歡你的永遠只有那麽一部分。”

“可能以前你見過的那些人都瞧不上你，但你現在認識的我，就覺得很喜歡你啊。”

“是麽。”戴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麽一邊喊他“惡龍”，一邊又說自己很喜歡他，但下山去當魔王，真的是他做過的一個很正确的決定了。

……

和那兩個好心的婦人道別，戴維跟着沃瑞爾進了小鎮。

因為塔亞鎮位置偏僻，距離下一個城鎮還有好長一段路。考慮到戴維頭一次進城很可能稍微看到點什麽東西就會好奇控制不住自己從而走不動路的緣故，沃瑞爾打算帶着對方去自己前一天過夜的旅館，在塔亞鎮裏睡上一晚。

果然，事情也如他所料一般，在城門口都能覺得震撼的戴維一進城，果然更加走不動道了。

戴維更加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衣角，雖然還是緊緊地跟着自己，雖然從不說要停下來看看，但那雙像是能說話的眼睛卻仿佛一直在他耳邊高聲吶喊：“這裏人好多好有趣啊，好想就這麽停下來看看啊！”

面對這樣的戴維，只要是個人估計都很難拒絕。

于是，等到他們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後，天果然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