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結束
遭受折磨後的李子乖巧許多, 之前的傲骨磨成渣渣,也不是如何寧折不屈的人物嘛。
謝亦朝都打算如果行不通,只好再殘忍地使用搜魂術查找關于咒殺梁老爺的記憶, 雖然方便, 但也不是沒風險的, 如果李子的詛咒方式需要本人命令解除,暴斃或變白癡的李子就無法解咒。
梁老爺仍舊會死。
既然下咒的人願意配合, 暫時不用擔心裏面的概率問題。
解咒需要準備儀式, 叫梁雪青下去辦了, 李子渾身都在哆嗦, 除了嘴巴能動, 哪裏都力不從心。
跑腿的任務也只能落到關于解咒密切相關的梁家人身上。
當然也是普通沒有危險的任務。
比如需要梁老爺的貼身衣物、毛發、指甲等,作為梁家少爺的梁雪青,輕松就能弄到這些東西。
而在他出去辦事後, 堅持端坐的謝钰笙倒下了。
墨竹離得近,一個劍步接住傾倒的病弱公子, 常年做活的雙手有些力氣,接得十分穩當。
梁嫣也圍了過去。
“謝大哥, 你快來看看謝公子怎麽樣了!”梁嫣顧不得之前對謝亦朝的懼怕,關于心上人的擔心占據了上風, 急切道。
謝亦朝:“準備後事吧。”
“什麽……”梁嫣整個人怔在原地,眼淚立時就掉落眼眶。
落冉低頭看向靜無聲息的謝钰笙, 她想起指導自己畫畫的謝公子,他眉目溫和, 聲音似潺潺流水,在她的心間留下微不可察的痕跡,彼時立在椿桦亭的謝公子忽地轉過頭, 她撞入一雙滲着金暈的琥珀般的桃花眼裏。
謝公子耐心地點出她畫中的問題,扭轉她握筆的姿勢,那是她自生來第一次接觸到筆墨,筆墨是她這樣卑賤的人應該永遠也觸及不到的東西,因為謝公子,她不僅碰了,還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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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制不住的抽泣在空蕩蕩的畫坊裏響起。
抛掉所有矜持,梁嫣近乎趴在謝钰笙身上,連體嬰一樣一刻也不願與人分離。
所幸,謝钰笙的住所就在畫坊內部,不需要走多遠的路程。
待梁雪青回到畫坊,見坊內無人還覺納悶,聽到隐約的哭聲後,頓感不妙,跟着聲音進入畫坊內。
穿過回廊,根本來不及欣賞院中的石林花草,推開房門。
“嗚嗚……”
梁雪青望着眼睛哭得紅腫的妹妹,妹妹依賴着昏睡的好友,床腳靠右中的位置是一面打開的窗,外界的光特別亮,刺得眼睛酸澀。
“少爺,我幫你拿。”沁着涼意的女聲在他身側傳來。
梁雪青心頭微驚,是妹妹身邊的貼身奴婢墨竹,再遠處是好友的兄長和好友兄長的師弟。
“不用了,我放在地上就行。”梁雪青側身把物品堆放到門口,餘光掃到蹲守在門外的李子,對方沒有因為謝钰笙即将死亡的幸災樂禍,仿若人生再平靜不過的面色。
梁雪青忽然覺得很累,放下全部物品的瞬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不得不用手撐在門上。
“钰笙,還會醒來麽?”他低喃,宛若自言自語,不是真的要等到答案。
可能是覺得環境實在是吵,躺在床上的人,露在被子外的手指動了動。
“小姐,謝公子剛才好像動了!”落冉打破悶沉的氣氛,激動道。
梁嫣止住抽泣,趕緊爬起身,探尋謝钰笙恢複清醒的可能。
也沒讓誰失望。
謝钰笙在衆人的注視中睜開了雙眼。
“謝公子。”梁嫣咬住粉唇,想要沖動地抱上去,但念着人孱弱的身體硬生生忍住。
謝钰笙目光掃過她的眼睛:“別哭。”
梁嫣的淚水因他的話斷線珠子一樣滑落:“嗯,不哭,我不哭。”她雙手搽淚,“對不起……”
謝钰笙輕輕笑起:“你不用道歉。”他又喘息片刻,望向屋內的幾人,定在梁雪青身上,“我去了,雪青就幫我把畫坊的東西全部燒了吧,我不想埋在這裏,你把我跟着畫坊一起燒掉,餘留的骨灰随便灑到哪裏。”
“你不是說要回故鄉嗎?”梁雪青。
謝钰笙:“沒時間了。”
“……我會把你的骨灰帶回你的故鄉,你的故鄉在哪裏?”梁雪青接受了既定的事實。
謝钰笙:“那麻煩你将我帶回謝家,謝家在……”他說話的聲音漸弱,視線透過梁府小姐凝向她背後的奴婢。
當時雪花紛飛,千裏鋪銀妝。
光風霁月的钰笙公子狼狽倚靠着灰黑色的石壁,那雙總是盈滿柔情蜜意的眼睛虛掩着,深巷寂靜,獨他微弱的呼吸拂起白霧。
雪絮布滿墨色的發,斑斑點點似白了頭。
輕盈的腳步聲臨近,一絲熱氣覆住冰冷麻木的他,轉瞬熱氣又流逝。
謝钰笙艱難地擡起眼,入目是一支漆黑的傘柄,純色的油紙傘替他擋住風雪,視線內掠過一抹飄逸的青裙。
他忽地想在這處城市留下來。
謝钰笙止住了聲音。
那抹青裙與墨竹此時的衣裳重疊,一樣在裙擺繡了小女兒的心思,三支小綠花得瑟地搖曳。
“钰笙——!”梁嫣泣血悲鳴。
謝钰笙死了,後事是謝亦朝操辦的,梁雪青和梁嫣得回梁府照看自家老爹,只是在人手錢財方面提供了協助,如果沒有謝亦朝,他們也能安排別的能主事的人做。
既然謝亦朝願意攬過謝钰笙的後事,他作為謝钰笙的血脈兄弟,梁雪青二人沒有道理反對。
墨竹被留了下來幫忙。
收拾畫坊內的畫作有梁府下仆,謝亦朝說幾句話就成。
墨竹即落冉跟着下仆一起收撿,相比于其他人,她要細心得多,也珍重得多。
“謝大哥。”落冉拿着一卷黃黃皺皺的紙過來。
謝亦朝正待在坊後院子裏,四處觀看院裏的布局,舒清晏倒是沒閑着,在搬運屋裏謝钰笙的東西。
聽到落冉的聲音,兩人都看向她。
“謝大哥,這有幅畫……”落冉聲音漸漸變小,顯得有些無措,兩位俊美出塵的男子把視線集中在她身上,感受不到絲毫被關注的驚喜,反倒是壓力巨大。
舒清晏将飄在空中的物品飛到堆積角落的木盒子上,頗為好奇地詢問:“什麽畫?”
落冉的神色相比于面對謝钰笙的兄長,顯然放松許多,她看起來對舒清晏比較親近:“似乎是謝大哥的畫。”
“我看看。”舒清晏伸手接過。
落冉順從地遞給他,謝亦朝也湊了上來。
畫卷展開。
謝亦朝的人物肖想在白紙栩栩如生,容貌比現在的他稚嫩,神韻溫和包容,飽含畫者的孺慕之情。
右下落款僅是簡單的年月日。
謝亦朝目光微頓,是原主把謝钰笙接到身邊,又轉送給自私修士的日子。
原主雖把謝钰笙接到身邊,卻與對方沒有相見過。
謝亦朝看着落款日期,所以這幅畫應該是十五歲的謝钰笙憑借想象,畫出來的自己心目中兄長的模樣,容貌确實與原主相差無幾,可氣質天差地別。
也是因為沒見過,才天差地別。
謝钰笙原來是期待與兄長見面的麽……謝亦朝指尖撫過畫面人像的眼睛,原主怎可能擁有如此清澈寬容的目光。
自見到這幅畫,謝亦朝的神情就變得不同尋常。
落冉恐懼地看向旁邊沉默的舒清晏,想要發出求救的信號,然而等注視到舒清晏的時候,她卻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她以為的舒清晏像是一件特別精致,引人遐想的漂亮器具,好似只要戰勝器具的主人就能掠奪他,那份毫無威脅性的脆弱無助十足地勾起他人心底陰暗的欲望。
而落冉僅僅是覺得待在舒清晏身邊不會受到傷害,可現在她看見的又是什麽呢?
舒清晏察覺到她的注視,扭頭。
落冉下意識往後退,連帶着舉起的畫軸扯開一段距離,使得怔愣恍惚的謝亦朝回過神。
恢複清醒的剎那,就映入一張格外惹他心動的面容,只不過此時那面容冷峻,鳳眸中翻湧着意外粘稠黑暗的霧氣。
謝亦朝:“我不是他。”
對面的人因他的話微微一愣,如倒放的影像,重新是以前師兄的親親師弟。
謝亦朝放下手中的畫紙,朝對方接近。
他成功抓住舒清晏的手臂,沿着背部輪廓游弋至側腰,略略用力,梨花香濃郁幾分。
謝亦朝低頭吻了吻舒清晏的唇瓣,淺嘗辄止。
圍觀全場的落冉雙手捂嘴,救命,她不會因為看到不該看的,被殺人滅口吧?
謝亦朝視角餘光瞥過她,原本杏眼圓睜的小姑娘白眼一翻,軟倒在地。
“師兄,你做什麽?”舒清晏有些擔心落冉,盡管知道師兄應是不會害小姑娘。
謝亦朝:“難道你喜歡別人看着?”
“……師兄!”舒清晏臉龐羞紅,推開他,“你既然清楚現在是在哪種地方,為何還做!”
謝亦朝厚臉皮:“所以我讓別人都看不見。”
在畫坊收拾謝钰笙遺物的仆從,仿佛都忘記院中還有兩位指揮他們辦事的人,但也沒停止自己的工作,按照腦海中的暗示繼續行動。
舒清晏看出師兄的狀态不對,摸摸對方的頭發:“師兄,你收斂點。”
謝亦朝:“清晏,你真好。”他扣住舒清晏的後腦,深深地吻入大美人蘊着甜蜜汁液的口中。
自看過方才的人物肖像畫,謝亦朝就陷入靈魂與肉.體分離的狀态,他發現自己穿越到此世界接收到原主的記憶正在一點點失去,偶爾他會因為雙份記憶産生的混淆我是誰的影響徹底消除。
殘留身體的意識情感也随着時間流逝不見蹤影。
如今,他與小說正宮的身體完全融合,世界上只有從現世穿越到文中世界的謝亦朝,原來的謝亦朝發現親弟弟描繪的畫後消失。
謝亦朝目中諷刺,每次都是這樣,小說裏直到舒清晏沉入深海死去才後悔莫及,明白自己對舒清晏的愛,現在知曉弟弟的情誼,也是後悔莫及,沒有珍惜曾經唾手可得的真心,那是對方當初十分想要又不敢想的。
“你要我把钰笙的骨灰帶回謝家?”梁雪青詫異。
謝亦朝:“他拜托的是你。”
梁雪青看了他半響:“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