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段嚣其實很虛弱,體內真氣碰撞流竄,極冷的戰栗與髒腑的炙熱将他裹挾淹沒,他腳下發軟,幾乎要抱不住懷中的人,卻也不願放手。
他不知道,究竟要不要那麽做。
段嚣的眼神一直沒能離開沈喑的側臉,視線落在眼睑邊緣的陰影處,專注得像是要把睫毛根根數清。算不上相識日久,卻也同床共枕了許多日子,這樣的睡臉他見多了,卻從沒有哪一日,像今日這樣躁動難平。
那些莫須有的欲念,專門挑了個他最虛弱難抵的當口,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着一顆藏污納垢的心。
若是平日與他相熟的人看見此刻段嚣的眼神,他一定會覺得,不是段嚣中邪了就是自己中邪了。少年眼中亘古不變的冰冷神情,從沒有過今天這樣的灼熱。
段嚣自認是個寡淡的人,縱然血氣方剛正少年,卻從未想過情愛的事,更沒想過要同男子發生什麽,他這一生只有仇恨。明知自己,不配去牽絆另一個人,可此刻段嚣心裏卻很清楚,他在肖想沈喑,想要他。
得到他,占有他,利用他,逼迫他,禁锢他,讓這世間少有的空靈體,去殉自己這冰髓體,再合适不過。
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聞極具誘惑性,要了他,就能突飛猛進,修為一日千裏,就能毫不費力地登上巅峰睥睨衆生,就能像捏死一只蝼蟻,掐斷一跟禾草那樣輕易地,殺盡該殺之人。恍惚中,懷抱裏,那人的溫度卻更加誘惑,他是暖的。
脖頸嫩白,眼簾微阖,段嚣攜着沈喑坐到榻上,卻依舊保持着把他圈在懷中的姿勢。懷中之人醉得并不深,只是因為被封了睡穴,可沈喑臉上不帶半分防備,絲毫沒有被偷襲之下的驚惶,那是一張好看的臉,幹淨澄澈。
段嚣垂眼,眼神落在地上,刻意不看他。當燭火掩映的暖光照亮沈喑的側臉之時,浮現在段嚣腦海的,卻是一個又一個數九寒冬。
頭一冬,深宮大院裏,他在殿外長跪不起,漫天飛雪幾乎将他小小的身形埋沒。他沒能跪開那扇門,娘親真的不要他了。人前,要他對着一個不相識的女人喊一聲“母妃”,人後,那女人打他打得狠,他不想哭也不打算告訴任何人,誰在乎呢?
又一冬,他忤逆所有人,執意待在冷宮看護自己生母。原本還不到記事的年紀,可是當時的每一天每一幕,都釘在他的心裏。此刻正快速回放着,那些背叛,那些哂笑,那些羞辱。那個一直把他捧在手心上,端淑溫柔的母妃,怎麽會瘋成那樣,又做出那些事。
再一冬,永州城郊的鐵匠鋪,老鐵匠從死人堆裏将他救活,成了他義父。可後來,鐵匠鋪外一片紅雪,炙熱的血漿在皚皚白雪上暈開一層又一層。官兵殺了老鐵匠,段嚣殺了官兵,可惜沒殺幹淨。
段嚣覺得身上越發地冷了,心冷血冷,他再沒了要護着的人,便只剩下要殺的人。拼卻一身血肉,他想親手造就一座修羅場,把仇人扔進去,為過去讨個說法。他想要的,是與時間争命,變得更強。
空靈體的傳聞,勾着段嚣,掙斷了最後一根弦。
推倒沈喑的那一刻,段嚣覺得自己徹底變成了怪物,比傳奇轶志裏的任何一種魑魅魍魉都更加惡心。不過也沒什麽,這不正是他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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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嚣正要去撕沈喑的衣領,卻見沈喑動了動脖頸,偏頭枕向另一側。方才他下手不重,沈喑似乎要醒了。
段嚣并不在意,甚至沒有再去封他的穴道,他一手抓住沈喑的兩只手腕,舉過頭頂死死壓住,欺身而上。他有足夠的把握,沈喑逃不掉。
可是沈喑,根本沒想逃。
那雙缱绻迷朦的眼睛依舊閉着,沙啞的嗓音嘟哝着一連串的醉話。沈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醉酒之後,這麽話多。等醒來,又忘記自己說過什麽,做過什麽,舉止又是如何的一反常态,看來這輩子他都不會知道自己這點毛病了:
“段嚣你能不能老實點,你壓着我胳膊了。”
聞言,段嚣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更加用力。
“疼疼疼,段嚣,好疼。”
“平時睡覺不都挺老實的嗎,今天這是鬧哪一出?”
“你說夢話吵我,還夢游壓我,我還能忍你,我上輩子都沒這麽好脾氣。”
聽到這裏,段嚣心裏多了個疙瘩,夢話是什麽時候的事?我說什麽了?
這一恍神,沈喑擡不起手,忽然雙腳上身,八爪魚一樣将段嚣盤住,向裏側翻身倒去。身子側翻過去,手上的鉗制松了,沈喑的雙手也學着腿的樣子,繼續捆上去,手腳并用,緊緊箍住段嚣。
“乖,好好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