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陸琛這個豪門出身的大老板, 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是富豪圈子裏少有的曾經做過普通人、了解普通人生活、可以共情普通人的有錢人。

形形色色,他什麽樣的人都見過,什麽樣的場面都經歷過。

可今天, 他卻“拜倒”在一塊20萬的手表下。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 這世上有人僅僅為了向另一個并不是非常熟悉的人表達感謝,而願意也能夠花掉身上所有的錢。

錢這東西, 喜歡它的人太多了。

賀曉遠不喜歡嗎?

他憑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有了一筆不菲的獎金,他不能自己花花用用潇灑一下, 或者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嗎?

陸琛戴着表, 只覺得自己左手手腕的存在感太強烈了,又或者說,是那塊20萬的表所代表的真心,一直燙灼着他。

而明明當初是陸琛懷着私心設置的這筆獎金,到頭來, 這筆獎金卻令他自己思緒綿綿、內心翻江倒海。

以至于陸琛接下來送賀曉遠回寝室的一路都是沉默無言的, 安靜中默默消化心緒, 某一段時間, 一向能克制自己情緒的陸琛甚至突然産生了某種沖動, 想要停下車,抱一抱身邊副駕的年輕男生, 或者摟肩,像大恐龍摸小恐龍那樣, 撫一撫男孩兒的後腦。

幸而尚存的理智抑制了這些不合時宜的沖動念頭。

陸琛也清楚, 賀曉遠有時候願意跟他敞開些心扉、能夠沒有芥蒂和警惕心的與他相處,全因為他是“陸哥”。

好相處的、态度溫和的陸哥。

對他關照、疑難上替他解惑的陸哥。

像“兄長”一樣的陸哥。

陸琛又沉默的開了會兒車, 直到心緒重新穩定下來, 才開口跟一直安靜坐在副駕的賀曉遠聊了起來。

陸琛:“怎麽想到買表了?”

賀曉遠轉頭看了看他, 答道:“送男生的話,好像也只有表什麽的能送。”

陸琛開着車:“剛好挑到的這支?”

價格還剛好是獎金的一半。

賀曉遠老實道:“其實一開始沒想送那麽貴的表的,我以前也不戴表,不認識什麽牌子,對表的價格沒什麽概念。”

“進店逛了逛,才發現那些表最少都要幾萬。”

“我本來看的也是幾萬的表,後來營業員給我推薦了你現在戴的那支,我覺得挺好看的,和陸哥你比較襯,就咬咬牙買了。”

陸琛聽得心裏發笑,原來他自己也知道是咬咬牙買的。

看來也知道20萬買塊表不便宜,對錢也是有數的。

陸琛語氣溫和道:“這次我就收了,下不為例。”

賀曉遠扭頭:嗯?

陸琛開着車,目視前方,語氣認真:“20萬,不少了,你自己花,用在你自己身上,可以買不少東西了。”

賀曉遠聽着,眨了眨眼。

陸琛回眸,漆黑的瞳仁與副駕的男生對了一眼,繼續邊開車邊道:“你賺的錢,就是你的,你要怎麽花都可以,但在花到別人身上之前,無論是誰,哪怕是值得人,你還是得先心疼心疼你自己,多給自己花,知道了嗎?”

像大人在教小孩,也像引導工作一樣認真引導着生活上的價值觀。

語氣又格外的溫柔,像輕風拂過、柔光照耀,令默默聽着這番話的賀曉遠心頭暖意流淌,觸動間看着男人的目光都變得閃爍不停,小貓小狗似的,眸光又亮又水,安安靜靜的模樣則看着十分乖順,惹人憐愛。

“好。”

賀曉遠也認真的點了點頭,把陸琛的這些話都聽了進去,記在了心裏。

又玩笑道:“也就這一次了,下次我一口氣花這麽多錢,肯定是給自己買大件了。”

陸琛一時沒聽清:“嗯?”

大件?什麽?

賀曉遠:“房啊,車啊,裝修、家具這些。”

陸琛明白了,說:“現在的員工寝室是有點小。”

賀曉遠聽得眉頭一跳,連忙道:“不小了,特別好,什麽都有。”

他估計他陸哥不住寝室,不清楚寝室的條件有多好。

陸琛含笑:“真的好,怎麽不想着繼續住下去。”

反而提到買房、裝修了?

賀曉遠閑聊道:“不一樣啊,員工寝室是公司的,我自己的房子是我自己的。”

而且誰都想有自己的房子吧?

陸琛順着這話聊道:“以後想買在哪兒?公司附近?”

賀曉遠搖頭:“買不起,太貴了。”

他買的話,肯定會偏一些,找個小區近地鐵口的。

不過也不一定,看吧,看最後他能攢到多少。

賀曉遠對未來還是很樂觀的。

進而聊道:“陸哥住哪兒?公司旁邊嗎?”

陸琛:“差不多,不遠。”

頓了頓,“有空帶你去坐坐。”

……

車子沒多久就開到了寝室樓下,賀曉遠推門下車,原本想站在車外沖車裏揮揮手就跟陸琛道別了,不成想陸琛也下了車,繞過車頭,來到他面前,叮囑:“明天要上班,回去早點休息。”

賀曉遠點點頭:“好。”

陸琛的目光鎖在賀曉遠臉上,安靜地看着。

樓前路燈照着,照不清面孔,顯得男人的眼睛漆黑而深邃。

賀曉遠:?

陸琛這才開口,又說回了表:“要是随便送我一塊,剩下的錢都夠你大吃大喝不少天了。”

怎麽又說起這個了?

賀曉遠哭笑不得。

他實在道:“陸哥你快別說了,你再說我真的要後悔了。”

陸琛作勢要去解扣子。

賀曉遠忙道:“別!”

陸琛放下手,明顯逗人玩兒的,笑道:“送都送了,拿回去別想了。”

頓了頓,漆黑的目光凝視面前的男生,格外溫柔的問道:“自己留夠生活費了?”

“嗯。”

賀曉遠點點頭。

陸琛不似玩笑的語氣:“不夠了跟我說,不要見外,我給你轉。”

給賀曉遠聽笑了,忍俊不禁道:“不至于,不至于這麽慘,吃飯的錢我還是有的。”

何況他吃飯也不用花錢,除了夜宵,基本全在公司食堂。

“好了,放心吧。”

賀曉遠的聲音也禁不住跟着低下去,變得溫溫和和的,但他的聲線沒那麽沉,語調低下去,嗓音聽起來就變得有點軟,跟撒嬌一樣。

聽得陸琛心口酥麻,凝視的目光又深下去幾分,默默注視,注視了又一會兒,才道:“去吧,上樓吧。”

賀曉遠挪動腳步,肩上背着包,擡手沖陸琛擺了擺:“拜拜,路上小心。”

陸琛跟着轉移腳尖的方向,卻是始終對着賀曉遠:“嗯。”

一直目送男生進了大樓,才轉身上車。

當晚,躺在床上,陸琛有些失眠,腦海裏總冒出賀曉遠緊張又帶着點謹慎的從包裏拿出手表遞給他的畫面,以及小男生眸光亮亮的、格外認真的站在面前跟他解釋為什麽要買這麽貴的表送他。

還有寝室樓下,男生軟着嗓子的一聲“好了,放心吧”。

陸琛翻了個身,手摸上床頭櫃觸控板,四周的地燈随之亮起。

他取過床頭櫃上擱着的那塊手表,舉到面前默默看着,毫無睡意、若有所思。

次日,楊赟是被陸琛的電話直接叫到36樓辦公室的。

楊赟坐電梯上樓的路上還想,這得是有什麽正事大事,才能讓他們日理萬機的大老板一個電話把他特意叫上去?有項目在做的時候也沒這樣過吧?

前兩天喬思行遇到他的時候還提過陸琛讓他有空上樓喝茶。

楊赟當時沒多當回事,這兩天也沒上樓,此刻想想,琢磨了下,心道不會真有事吧?

公司是要有什麽決策層面的大變動嗎?

還是董事會那邊怎麽了?

楊赟越想越深。

等進了陸琛的辦公室,門合上,楊赟坐下,陸琛遞了杯水過來。

楊赟接過,沒直接喝,反而先欣賞了下手裏的杯子,随口誇道:“這佳士得拍過來的就是不一樣啊,看着跟超市十五塊一個的沒什麽差別,拍起來均價兩萬一個往上。”

感慨:“當初要不是打着慈善捐贈的名頭,我都以為那群搞藝術拍賣的準備直接搶錢了。”

說着搖搖頭,這才仰頭喝了一口。

陸琛提了提西褲,隔着茶幾在楊赟對面坐下。

楊赟喝水,陸琛背靠沙發靠背的看着他,不緊不慢地開口道:“這兩天會去你那兒的男生,你看是你帶他去項目組,還是我直接提他上來。”

嗯?

楊赟放下水杯,不解。

男生?

他那兒?

他那兒一個“養老機構”,除了他自己,還能有誰?

哦哦哦,對,是要來一個管培,男生。

楊赟捏着水杯,準備喝第二口,問:“那管培怎麽了?”

問完仰頭喝水。

陸琛看着楊赟,不緊不慢道:“我喜歡。”

楊赟:“噗——!”

人事部樓層,結束輪崗的管培生們正在舉辦一場“輪崗畢業典禮”。

這“典禮”挺像那麽回事的,不但有紅毯氣球,還有一面紅色嵌金字的簽名板。

每個管培走完紅毯後都會在簽名板前駐足拍照,最後再把自己的大名簽在身後的板子上,儀式感十足。

接着,跟當初入職時候一樣,人事部的經理、主管紛紛發言致辭,致辭結束後,還有給第一名的賀曉遠頒獎流程。

頒的獎除了第一的獎狀,還有一張寫着40萬的碩大的支票板子。

賀曉遠一手獎狀一手支票,和人事經理合照的時候,哭笑不得又很開心的覺得土味感十足。

結果和人事經理合照完沒結束,又和主管、人事部的其他同事紛紛留影合照,再接着還有整個一組、一組三組這邊跟他熟悉的單獨的每一個人。

賀曉遠手裏提着那碩大的支票,哭笑不得地問:“我怎麽感覺我像個吉祥物。”

旁邊的鄒帆平:“第一的代價。”

站在賀曉遠身邊、大支票板子的後面,一起提着大支票,空着的另一手比耶,微笑:“茄子。”

咔擦。照片定格。

再後來,整個一組一起拍了無數張大合照、小合照,每個人臉上都是燦爛的微笑。

CEO辦公室。

楊赟噴完水,紙巾擦幹淨衣服前襟和沾到水的褲子,茫然又錯愕的擡眼,問出了非常樸素而有精髓的一個字: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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