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賀曉遠拍完照片回頭, 就看見陸琛抱臂靠在廚房門口，隔着大半個廳，遙遙看着他。

見他回頭, 陸琛好整以暇地歪了下腦袋, 一派靜候等待的姿态。

賀曉遠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多少為自己的不太有見識而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他收起手機, 走向陸琛。

走近，陸琛：“拍完了？”

“嗯。”拍完了。

賀曉遠點了點頭。

陸琛還倚着門框, 閑聊道：“我以前倒沒發現那邊窗戶有什麽風景。”

賀曉遠：啊？

陸琛彎了彎唇角, 注視面前的男生：“好看嗎。”

賀曉遠點頭：“好看啊。”

不解陸琛為什麽會說之前沒留意窗邊可以看風景，難道陸哥之前都沒站在窗邊看過嗎？

賀曉遠解釋：“大樓前面的風景都能看到。”

又轉頭對着窗戶示意了某個方向：“那邊的江和江上的大橋也看得特別清楚。”

陸琛：“還真沒注意。”

啊？

賀曉遠驚訝：“陸哥都沒看過嗎？”

陸琛站直，解釋道：“搬過來就沒注意看過，這房子我待的時間不多，一般就回來睡個覺。”

賀曉遠心裏更驚訝了。

他連住寝室都會站在陽臺往外面看看風景, 陸哥這兒這麽大的落地玻璃, 竟然說沒注意過, 還說回來只是睡覺的。

是因為工作特別忙嗎？

賀曉遠跟着陸琛往廚房裏走, 說：“陸哥你是不是太忙了。”

陸琛走到流理臺旁, 回道：“房子裏就我一個，再特意去看外面的萬家燈火, 豈不是顯得我更孤家寡人。”

原來是這樣？

賀曉遠繼續閑聊：“陸哥一個人住？沒和家裏人一起嗎？”

說着往擺放食材的流理臺上看去，準備搭手幫忙處理食材、預備等會兒的午飯。

陸琛：“嗯, 一個人。”

……

午飯是賀曉遠和陸琛一起做的。

賀曉遠會做飯, 陸琛也會，兩人搭檔得不錯, 一口氣做了六七道菜, 做的時候通過閑聊, 也相互了解到一些各自都會做飯的原因——

賀曉遠沒有爸爸，媽媽去世走的早，他大學畢業前一直和大姨家住在一起，多少有點“寄人籬下”的意思，自然該會的都會。

陸琛則是大學期間因為一些原因和家裏鬧翻，堅決不用家裏的錢，生活上需要自給自足，做飯也比外面餐館吃便宜，就學會了做飯。

陸琛聊自己和那段過往的時候格外輕描淡寫，賀曉遠問怎麽不去食堂。

陸琛：“國人胃，吃不慣，太難吃。”

賀曉遠便笑了。

陸琛這時候把火上燒熱的一小鍋熱油熟練地澆在了擺在盤子中央的霸王蟹上，“刺啦”，蟹與作料的味道混合着溢出，香味撲鼻。

陸琛把鍋擺回滅了火的竈上，賀曉遠默契地端起盤子，滿眼賞心悅目，轉身把蟹送去外面餐廳桌上，開開心心的樣子，陸琛轉眼擡眸，掃了賀曉遠的背影一眼，目中帶笑。

飯菜做好，陸琛不緊不慢的從廚房走出來，剛好看見賀曉遠舉着手機正在給一桌子飯菜拍照。

陸琛再次往廚房門框上一靠，不出聲、更不催促，就這麽等着、看着，看小男生連換了好幾個位置和鏡頭的角度，咔擦咔擦，拍得別提有多來勁兒。

陸琛看着看着，意識到一件事：賀曉遠的成長吃了不少苦頭，但他對生活依舊充滿了希望和熱愛。

陸琛看過去的眼神漸深，賀曉遠則站在桌邊翻看拍的照片，挑了幾張發朋友圈。

陸琛從門框邊直起身：“吃飯吧。”

賀曉遠擡了擡頭，面帶輕松和愉悅：“來了。”

又說：“我來盛飯。”

吃飯的時候，因為剛發過朋友圈的關系，賀曉遠的手機頻頻在響，賀曉遠看了幾次手機。

其中一次，賀曉遠面露忍俊不禁，舉起手機，拿給陸琛看。

原來是秦乘飛看到賀曉遠朋友圈裏新發的大餐照片，默默發來了自己的午飯——一碗泡面，紅燒牛肉味的。

陸琛看到，彎了彎唇角，掃到名字，道：“秦乘飛，我有印象，是和你一批的管培，輪崗結束直接來了項目組。”

又說：“他的情況和你們不太一樣，算是公司挖過來的管理層儲備。”

賀曉遠點頭，便這麽聊起了秦乘飛：“他超厲害，我看了他的履歷，感覺都是上大學，上的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大學。”

陸琛笑：“這種話可別當着秦乘飛的面說，他聽了得郁悶。”

賀曉遠吃着菜，擡眼：“嗯？”

陸琛：“不是一個世界的大學，卻進了同一家公司相同的管培崗，過不了多久還要在同一個部門。”

言下之意：起點不同，暫時的終點相似，換誰誰不郁悶？

賀曉遠差點嗆一口，趕忙替秦乘飛挽尊道：“還是不一樣的，就好像同樣都是考100分，有人是可以考100，有人是因為總分只有100。”

陸琛：“你屬于哪種？”

賀曉遠耍了個滑頭，沒答反而問：“陸哥屬于哪種？”

陸琛：“我的升學路徑和你們不太一樣。”

賀曉遠：？

陸琛：“國際學校考試不是按百分制算的。”

哦哦。

賀曉遠換了個說法：“那陸哥是可以考到滿分，還是卷子滿分就只能滿分？”

陸琛擡了擡眼，從容不迫：“哪個更優秀，就是哪個。”

賀曉遠：哇！

陸琛沉穩的：“該你了。”

賀曉遠聳肩：“我考不到一百啊。我是那種用功努力也只能考90分的不差也不好的中等生。”

陸琛莞爾：“這話也別讓秦乘飛聽到。”

賀曉遠：？

陸琛不緊不慢：“輪崗評分，你這個‘中等生’反而是第一。”

噗……

賀曉遠哭笑不得：“陸哥，照你的話，秦乘飛怎麽也不能和我一個部門公事。”

他得時時刻刻被自己氣死。

陸琛半真半假道：“替你把他調走？”

賀曉遠更哭笑不得了，也聽出陸琛是在逗他，忙道：“陸哥，你就別逗我了。”

陸琛笑，換公筷給賀曉遠夾了一只螃蟹腿。

飯畢，兩人又一起收拾餐桌、碗筷、廚房。

陸琛站在流理臺前收拾水池的時候，賀曉遠端着碗筷、吃剩的盤子在廚房和餐廳之間進進出出。

無意間發現有條墨綠色的圍裙，賀曉遠拿起來抖開，嘀咕了句原來有圍裙，人來到陸琛身邊，道：“陸哥，你轉過來。”

陸琛手上有水，聞言轉身，胳膊擡着，賀曉遠把圍裙遞向陸琛腰際，兩手将圍裙提住，彎腰低頭，從陸琛擡起的胳膊下鑽了過去，人來到陸琛身後，手臂伸長、在陸琛腰間半摟了下，拎好圍裙的兩截繩子、拉住，打了個結扣。

陸琛面上沒有流露，卻在賀曉遠從自己胳膊下鑽過去的時候，有種被小貓小狗拱了下懷抱的感覺，再低頭看腰間墨綠色的圍裙，感受身後的男生打着活扣的繩子勒住腰身的感覺，默默抿唇笑了下。

賀曉遠則在系好繩子的時候嘀咕了句：“好了，這樣就不會把衣服弄髒弄濕了。”

陸琛總覺得這樣有點像什麽，想了想，又在心底笑了：像夫夫。像關心丈夫的好老婆。

又想：不能再想了，再想得控制不住越界了。

下午，投屏打開，兩人玩了會兒手柄游戲。

這一代可以投屏電視的手柄游戲，賀曉遠從來沒有玩兒過，體驗上又和袁淼他們帶他玩兒的幾款端游很不一樣。

賀曉遠既新奇又有興趣，一開始就玩兒得停不下來。

又發現陸琛竟然比袁淼他們還會玩兒，且玩兒得還好。

賀曉遠坐在沙發邊，邊狂按手柄邊一心二用的和陸琛嘀咕：“陸哥，你玩兒得這麽好，是經常玩嗎？”

想想也知道問了個廢話，陸琛工作那麽忙，怎麽可能經常玩。

剛剛把游戲機拿出來的時候，不就發現盒子包裝都沒拆麽。

陸琛則連摁手柄都摁得快速而沉穩，答的話則很有他自己的個人風格：“玩兒得好不是因為經常玩兒，是天賦高。”

賀曉遠覺得自己又被秀了一臉，繼續狂摁手柄，問：“陸哥你有不擅長的嗎？”

陸琛敞腿弓背地坐在沙發邊，握着手柄的胳膊撐在大腿上，眼睛看着投在幕布上的游戲：“有。”

賀曉遠轉頭掃過去一眼：“什麽？”

陸琛不緊不慢：“至今單身。”

逗笑賀曉遠。

賀曉遠就此話題聊道：“陸哥至今沒解決個人問題，難道不是因為工作太忙、沒時間？”

陸琛：“和工作沒關系。”

賀曉遠突然想起來：“眼光高？”

陸琛：“嗯。”

賀曉遠笑，繼續狂摁着手柄：“有多高？”

陸琛沒答。

賀曉遠轉頭，好奇地看了一眼。

陸琛這才不緊不慢道：“要長得漂亮、有氣質，要聰明、能力強，還要性格好。”

賀曉遠聽笑，又轉頭看了陸琛一眼。

陸琛這時也轉頭看了看他。

賀曉遠：“？”

陸琛沒說什麽，收回目光。

賀曉遠想了想，道：“這要求不是高低的問題吧？”

陸琛：“嗯？”

賀曉遠：“我覺得是太模糊了，不夠具體。”

舉例：“比如說要漂亮，哪種程度算漂亮？”

賀曉遠：“聰明，什麽程度算聰明？”

陸琛起先沒吭聲，過了幾秒，緩緩道：“像你這樣的，就是漂亮、聰明。”

又給賀曉遠聽笑了。

賀曉遠再轉頭，熟絡的語氣：“那我就當陸哥你誇我了。”

陸琛回了下眸：“你不覺得自己漂亮聰明？”

賀曉遠打着游戲，實在道：“臉是可以，聰明算不上吧。”

又說：“如果陸哥覺得我這樣的就是又漂亮又聰明，那要求不算高。”

游戲這時候到了最後的關鍵點，賀曉遠收回分散的注意力，話也不聊了，照着手柄一通狂按。

按、按、按、按……

終于，兩人順利通關。

“耶！”

賀曉遠開開心心，連在陸琛這兒的最後一點拘束都沒了，握着手柄興奮得手臂高舉。

陸琛看過去，賀曉遠意識到自己一時忘形，趕緊把胳膊放下，跟着看向陸琛，露出些許腼腆。

陸琛卻道：“性格好，像你這樣的。”

賀曉遠意識到這是在聊剛剛的話題。

他反應快，回道：“我性格也一般，那陸哥的要求真的不算高。”

陸琛看進賀曉遠眼中，唇邊的笑容含着不容察覺的深意：“是麽。”

賀曉遠開始拿自己的手柄挑別的游戲，聞言道：“是啊。”

陸琛看向屏幕，幽幽道：“那你覺得，有這些條件的人，看得上我嗎？”

賀曉遠想都不想：“當然了。”

眼睛盯着游戲，理所當然道：“陸哥你條件這麽好。”

陸琛唇邊的深意轉向眸底，笑意越發不動聲色。

晚上，兩人把中午沒吃完的飯菜熱了熱，飯畢，陸琛詢問賀曉遠的喜好，準備挑部電影看。

賀曉遠轉頭看了看夜色降臨的落地窗外，“我都行。”

陸琛選了《飄》，是部有些年份的老電影。

看電影的時候，燈光盡數暗下，沙發四周只亮了幾盞地燈，剩下的便是投屏在幕布上的光亮，以及落地窗外照進的城市霓虹的光影。

沙發寬大，賀曉遠抱着一個軟枕，背靠沙發靠背，幾乎整個人都陷落在沙發裏，跟躺在床上似的。

陸琛坐在另一邊的沙發看着，看了會兒，他起身上樓，再下來，他換了身短袖的居家服和灰色的棉麻長褲，趿着拖鞋一步步走下樓梯。

來到沙發處，他本想問問賀曉遠想吃什麽水果、他去拿，走近一看，也就他上樓換個衣服的時間，年輕男生竟然抱着軟枕靠着沙發靠背、歪着頭安靜的睡着了。

陸琛輕笑，一旁坐下，拿起遙控器暫停了電影。

而沒有聲音後，室內靜得悄無聲息，只有新風和中央空調吹着冷氣的一點動靜。

靜谧中，陸琛坐在沙發邊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杯子放下，手機看了看時間，八點。

才八點，陸琛轉身看向賀曉遠，心想還早，可以讓他睡一會兒。

也很能理解賀曉遠的困意，知道不僅因為今天早起忙了一整個白天，也清楚之前輪崗，小男生努力到幾乎夜夜晚睡、周周加班，這周開始才輕松了些，好不容易有點休息的時間。

睡吧。

陸琛毫不介意，看好了時間，準備讓賀曉遠在他這兒休息會兒。

等會兒醒不來也沒關系，索性就在這兒過夜。

陸琛這麽想着，手機在茶幾擱下，側身面朝男生，人挨着沙發，胳膊曲臂擡起、往靠背上輕輕一搭。

面前男生的面孔在黑暗中顯得有些模糊，但在陸琛近距離的注視中，是清晰分明的——靜閉的眉眼英俊，鼻梁挺直，唇峰飽滿，皮膚格外的細膩，又在地燈、窗外霓虹、屏幕光線的交織的光影中，面孔如鍍了層柔光似的，皎月般的引人矚目。

怎麽看怎麽漂亮，怎麽看怎麽叫人挪不開視線。

陸琛就跟要把漂亮男孩兒看進心底似的，一瞬不瞬的瞧着，用目光細細的一絲不漏的描摹着。

随着時間的流逝，他看得一動不動，像是可以看到天荒地老。

也沒想什麽，純粹的看着，跟在欣賞名畫般，百分百沉浸。

期間唯一一次起身，是上樓拿了條毯子，給熟睡的男生輕輕蓋上。

很長的一段時間後，陸琛頭靠靠背，維持面朝身邊人的姿勢，也跟着閉上了眼睛。

……

近十一點的時候，賀曉遠突然睜開眼睛，反應過來：他怎麽睡着了？！這又不是在寝室，是在陸哥這兒。

睡了很久嗎？

幾點了！？

定睛看去，才發現幕布上，電影早就暫停了，四周沒有光、昏暗一片，再轉頭，陸琛就在他身旁，挨得近、側着身，胳膊搭着靠背、頭靠胳膊的睡着了。

賀曉遠醒了醒神，意識到自己睡了不短的時間，身上還蓋了毯子。

他怕吵醒陸琛，輕輕挪動、下沙發，站起身，把沾了他體溫的還有些溫熱的毯子蓋到了陸琛身上，再轉身，拿起茶幾上自己的手機，看時間，竟然已經快十一點了。

賀曉遠想了想，覺得差不多該走了，又扭頭看了看睡着的陸琛，琢磨要不要把人喊醒打個招呼。

又想了想，賀曉遠覺得還是別叫了，讓陸琛繼續睡，他自己下樓，等會兒給陸琛發條他回寝室的消息就行。

賀曉遠這麽想着，看看沙發上的陸琛，輕輕邁步，一點動靜都沒有的離開了沙發，走向電梯。

賀曉遠特意沒開燈，開了手機的電筒照光，走到電梯旁，準備按按鍵的時候，突然發現這部豪宅的步入式電梯，它竟然是沒有按鍵的。

？

賀曉遠打着光在電梯門框的四周找了找，沒有，再找了找，沒有，再再找了找，還是沒有。

？？？

難道是觸屏的？

賀曉遠舉着手機打着光，站在電梯的金屬邊框旁，跟草地裏找針一樣，邊摸邊看，邊看邊找，找來找去，還是什麽都沒有，根本沒辦法下樓。

賀曉遠：“……”

确定自己真的找不到按鍵，沒有辦法下樓，賀曉遠不得不回到了沙發這邊。

他坐下，準備等陸哥再睡會兒，覺得可能等下就醒了。

結果刷着手機坐了沒兩分鐘，不知是不是剛醒的關系，又或者是空調溫度打得太低了，他覺得冷，還不是一點冷，是冷飕飕的那種，冷得胳膊上冰冰涼的。

賀曉遠摸了下胳膊，想到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調這邊空調的溫度，起身、安靜的默默坐回了陸琛身邊，又緩緩往後靠下，拎起毯子一角，蓋到了自己身上。

再等等陸哥吧。

他邊把自己蓋進毯子裏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