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搞事情 (1)
課間吳老師終于走了,大家都感覺送走一尊大佛。
章修站起來猶豫了一會兒,也出去了。
海遠挑了下眉,垃圾的表演要開始了。
章修進辦公室跟鄭老師說班費丢了。
鄭老師立刻一級警戒。
班裏還有兩個同學不長記性沒帶錢,所以班費他就沒跟章修拿。
鄭老師教學這些年也習慣了,總有些同學忘東忘西的就差把自己一塊忘了。
十三中怎麽也是安平的市重點,雖然免不了有不聽話的學渣渣,但是這種事兒還是不太常見的,平時教室沒人也都鎖好,而且章修平時巴巴地在老師跟前表現,管錢竟然能出事兒!
幾萬塊錢這可不是小事兒。
鄭老師給寇大俠打了個電話,寇大俠在十三中全體教職工群裏發了消息,讓一部分老師們進教室把學生控制住,然後他帶另一部分老師殺進了寝室。
平時寝室是必須開着門的,因為他們總會突擊檢查。
十三中倒是不禁手機,就是禁大功率電器、不安全的“殺器”以及情書之類的。
他們每個寝室都進去搜,重點搜幾個手腳不幹淨有前科的。
到了421,寇大俠看見海遠桌面上大喇喇擺着一本一看就不正經的小說,旁邊路野的書整整齊齊。
這調性,真的是很符合這兩位啊。
寇大俠打開海遠的地攤小說,裏頭的字沖擊力很大:“老大,她……她!對不起老大,沒能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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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老大為了心愛的女人,去屠了一堆人,書裏全是胳膊腿兒的字眼,血肉模糊大場面。
寇大俠啧一聲把書拽平,這本反社會的小說叫做《升平街之□□二十年》。
海遠刺頭兒成那樣,不會都是從這書上學的吧。
他印象中近幾年已經沒學生看這種小說了,海遠還蠻長情。
寇大俠現在就想把這對“一帶一”拆了是怎麽回事。
一會兒各位老師會面,收獲頗豐。
他們搜出來的東西包括但不限于煮火鍋的、黃暴漫畫、可能有五六十個打火機,竟然還特麽有一堆煙花跟蠟燭。
不知道這幫學生的小腦袋裏頭裝了些什麽玩意兒。
大家都沒搜到錢,一會兒老吳拿着一把錢走樓道裏,說:“被套裏找到的,這有兩萬吧,再去摸一摸吧。”
大家又進去摸被套,一會兒又摸出一筆。
晚自習第二節 通常是自習,班長或者學習委員坐講桌上維護紀律。
但今天他們生物老師進來了,本來以為也要占課,但生物老師只是關了門看着他們,有同學要上廁所竟然都不讓去。
一會兒生物老師讓海遠跟路野一塊下樓。
“怎麽回事?”同學們馬上敏銳地發現不對,平淡無奇的生活可不就來了樂子麽?他們開始悄悄交換信息。
李宇點開他的十幾個群打探。
周穎有點坐立不安,今天海遠跟她說了要解決章修,她跟海遠說怕是不用剁人吧。
海遠回了四個字:“兵不血刃。”
怎麽個兵不血刃法呢?
班級群裏——
李宇@章修,“班費丢了?”
章修這會兒在辦公室協助調查,沒時間回。
群裏消息亂蹦:-“靠,丢錢了啊?誰偷的?一會兒是不是要上來搜我們了?”
-“那肯定的啊,草,快把該藏的藏了。”
-“@王麗麗,下午出去鎖沒鎖門啊?”
-“我□□好像也丢東西了!”
-“你丢了什麽?”
-“一包辣條!”
生物老師是個剛畢業的博士,不太會跟學生相處,見他們吵鬧,說:“你們安靜點。”
李宇喊:“老師,我們班班費丢了!您知道嗎?”
生物老師:“……都安靜點。”
教室裏難以安靜:“把我們鎖教室就是懷疑我們吧!”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錢丢了?靠,不是海遠……”
“對啊,為什麽把海遠叫走?”
“不是吧?”
“那路野呢?”
“你們……安靜點……”生物老師除了安靜點不知道說什麽了,這時下課鈴響了。
教室裏瞬間哄鬧,李宇肩負重任,大家都圍着他問怎麽回事。
周穎臉色越來越差,如坐針氈。
那總不能是,海遠兵不血刃地,偷了班費吧?
這簡直是……
周穎感覺自己頭要禿了。
路野跟海遠被生物老師叫去辦公室。
路野當即開始操心,海遠這是又幹什麽了,真的是日行一反社會麽?
樓道又壞了盞燈,海遠在暗中對路野說:“算一算,什麽事兒?”
路野感覺海遠是個好奇寶寶,說:“你說三組三位數。”
海遠說完之後路野就陷入沉默,到了辦公室門口路野說:“金,跟錢還是刀有關系?錢吧。西北乾位,宿舍?”
海遠一下止步,轉頭看路野。
想給路野鼓個掌。
這要是老師們求助路小道讓他找,可不是分分鐘就找到了?
這麽厲害?這題路小道是蒙的吧!
進了辦公室,所有老師的目光都瞄準了他倆,壓抑的氣氛直往他們怼過來。
這關注度,這喪事一般的氣氛。
海遠覺得自己幹得漂亮。
“路野,怎麽回事兒?”鄭老師瞪了一眼紅着眼低頭的章修,“班費怎麽回事?”
路野說:“班費?丢了?”
怪不得西北位逢空,是章修把班費丢了?
跟他有什麽關系呢?他是受害者,還是嫌疑犯?
路野忽然反應過來,轉頭看海遠。
海遠瞥眼看到路野的眼神,感覺路野眼神不大對。
靠!
路野思維有點快,該不是已經想明白吧?
路野會不會已經反應過來,章修班費丢了,而他們從路野那兒找到了。
不然這事兒跟路野有什麽關系呢?
錢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那呢?
是海遠放的吧。
但是路野沒什麽憤怒,就是看着像被背後捅了一刀那種,傷心。
海遠也挺傷心了,什麽路小道,就是個坑蒙拐騙的瞎眼帥哥吧。
“你怎麽知道錢丢了?”鄭老師看着路野一愣。
路野馬上明白了,有點抱歉地看海遠。
但是海遠已經不爽了,垂眸,勿擾。
鄭老師說:“班費丢了,從章修跟張得志的被套裏找到了。章修監守自盜也不用這麽蠢,他剛跟我說實話了。”
章修站得跟塊石頭似的。
鄭老師對路野說:“章修說他想欺負你,跟張得志一塊,夥同海遠把錢放你被套,準備誣陷你偷錢。”
路野在鄭老師驚訝自己怎麽知道丢錢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了。
這事兒很簡單:章修跟張得志跟海遠說好了,讓海遠把班費放路野那兒,但海遠把錢一分兩半,雨露均沾地分別放到了章修跟張得志那。
但常理來說,章修要是真心想偷錢,不可能放在宿舍裏,早轉移了。
至少等轉移出校外再來跟老師彙報。
所以鄭老師逼問章修一番,章修就什麽都說了。
鄭老師于是把路野跟海遠叫下來對。
鄭老師說路野:“他們這麽欺負你多長時間了?你怎麽也不跟我說啊?這幫傻……”
鄭老師看了眼章修,把這幫傻叉玩意兒咽下去。
鄭老師又面朝海遠:“他們拿刀逼你了沒?就算拿刀怼着你脖子讓你整路野,你不整不就行了?你就非要去把錢放他倆那,唯恐天下不亂是嗎?這要不是我問出來了,那章修跟張得志違反校規,得開除!”
海遠漠然擡頭說:“老師,你在說什麽?”
鄭老師:“啊?聽不懂?”
海遠說:“聽得懂啊,但是沒明白。這事跟我有什麽關系?什麽我把錢放到張得志那,張得志誰啊?不認識。”
鄭老師:“……”
章修:“……”
路野看海遠,靠。
感覺自己影帝的地位岌岌可危。
海遠現在就是那種:我知道自己在說謊,我也知道你知道我在說謊,但我就是不承認。
你咬我啊?
鄭老師一時把自己繞得有點暈。
如果海遠跟這事兒沒關系的話,那還能怎麽解釋呢?
這時寇大俠一腳踹開辦公室門,背後跟着梗着脖子、一臉“老子今天要炸了你們”的張得志。
寇大俠暴躁抽煙,說:“問明白了,這倆貨想鬧到路野退學,讓海遠拿了班費去陷害路野。結果海遠把錢放這倆玩意兒那了。這一個個的,還得給你們破案,覺得我們天天特別閑是吧?”
寇大俠氣到不知道該先收拾誰。
然後他對上了海遠無辜的眼。
海遠說:“老師你說什麽呢?我聽不懂。”
“我特麽!”張得志瞪海遠。
“你閉嘴!”寇大俠先吼張得志,然後又吼海遠,“你什麽意思?”
海遠懶洋洋地笑了聲,說:“聽不懂麽?我還以為在場的我最學渣呢。意思就是,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沒有把錢放到張什麽同學跟章修那。這事兒跟我沒關系。”
寇大俠繼續吼:“那為什麽班費會出現在他倆宿舍?”
“很難理解麽?”海遠笑了,“他們倆偷了9班的班費呗。”
路野默默在心裏給海遠鼓掌,牛逼。
牛逼完了這位海遠同學,制霸百花獎。
要不是這麽多老師都在發瘋邊緣,他一定給海遠鼓個掌喝聲彩。
這操作,這段位。
九個章修都玩不過他。
一時辦公室裏陷入僵局。
現在情況就是,張得志跟章修知道錢是海遠放他倆宿舍的。
寇大俠跟一概老師也覺得這才比較符合邏輯。
但是他們沒有證據。
他們一毛錢證據都沒有。
所以只能按照表面發生的來解釋了,那就是章修跟張得志合夥偷了9班的班費。
然後章修還跑來跟老師說?
?
這是什麽違背邏輯的唯一解釋啊!
但如果張得志跟章修一開始不想陷害路野,海遠也沒有這個順水推舟的機會啊。
寇大俠覺得海遠有點過分。
對,當然首先是張得志章修兩個王八蛋造孽,海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但是現在都解釋清楚了,海遠竟然不認,把張得志章修的一個大過直接推成了開除。
校規說了,偷竊超過兩千塊一律開除。
海遠目空一切地站着,就他這眼神,都能引起“瞅你咋地”這類型的紛争。
寇大俠氣得腦子突突的,吼海遠:“少看點那種小說!都學了些什麽歪門邪道!”
海遠說:“看哪種書?麻煩別動我書。”
“你怎麽說話的?”寇大俠發飙。
海遠很平靜:“就這麽說話的,看那種書怎麽了。你要是校規不讓看,那你就把校規搬出來。你要是校規說偷錢的開除,現在該開除開除,這事兒跟我有一毛錢關系嗎?你們把我喊下來罵一頓,我憑什麽?我看着是很愛撿罵嗎?”
寇大俠一口氣被自己的煙嗆到,瘋狂咳嗽。
張得志跟章修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兒,倆人懵了一會兒。
百口莫辯化成一股內力,兩人瞬間臉紅脖子粗。
簡直氣得腦殼炸裂。
海遠默默看着這兩位渣渣,現在知道被人冤枉一口氣倒不上來的感覺是啥了不?
如果他不搞破壞,現在站在這什麽都沒辦法解釋的,不就是路野了?
海遠沖張得志笑了笑。
魔法打敗魔法,痛苦吧。
海老師人生小課堂,免費的,不客氣。
張得志被海遠笑得理智全無,一拳朝海遠捅過來。
路野心想,九龍頭老大,你路走窄了。
上一個想這麽打海遠的,鼻血流得媽不認識。
海遠手還沒伸出去,路野向前一步攔在他們中間,硬生生用自己的胃接下了張得志的一拳。
這一聲大得驚人,跟骨頭折了似的。
辦公室轟然亂了,一個老師豁然起來帶倒了把椅子。
海遠一驚扶住路野,路野明明知道張得志打不到他,瘋了麽?
寇大俠怒了,一把拽住張得志往後扔,發飙:“你動一下現在就開除!天王老子來都不好使!”
張得志沒想打路野,腦子沒反應過來,還是自己想好的動作,用力一劃。
指虎入肉,當下路野短袖校服又報廢一件,血都滴下來了。
有個年輕老師一聲尖叫。
愣了下,海遠心裏漫起無邊無際的痛楚。
海遠劈手抓住張得志手腕向下一扽,把他指虎捋下來。
咚一聲,海遠踹張得志腿彎,用了全力,張得志撲通跪倒,掙紮間幾個男老師摁住了他。
海遠陰着臉,舉着指虎跟寇大俠說:“貴校學生打架用這個,可能也小說沒少看。”
寇大俠看着指虎上頭帶血的鉚釘,臉徹底黑得不能看。
“路野沒事吧?”鄭老師把拎起的椅子放下,“走走走,快去校醫院!”
鄭老師快被張得志氣瘋了。
海遠現在也瘋了。
如果不是路野抓着他手腕,他現在保不齊能幹出點什麽來。
“海遠同學,別再打架了,這事跟你沒關系,”路野看着挺痛心的,捂着肚子一副死也要交代完後世才能瞑目的樣子,“張得志同學,我都不認識你,你這麽打我,為什麽?”
路野“受害”得過于逼真,直接把海遠的那些話接下來了。
如果路野跟張得志沒有矛盾,那麽張得志就沒有理由非得陷害路野偷錢。
張得志瞪着眼睛牙關抽動,說:“老子不知道!特麽的章修說要整得你在十三中待不下去!”
路野看章修,又是痛心:“章修,為什麽啊?”
路野都不用掐指,算得清清楚楚,章修不敢說。
因為章修自己幹的是見不得人的事兒。
在情緒已經被各種事攪成一團亂麻的情況下,章修想不到其他理由。
章修果然什麽都說不出來,只是粗重的呼吸着,蹲下來抱住頭。
整個高二年級大辦公室的老師都在,覺得那可能還真是張得志跟章修偷了錢,還把好學生拉出來擋槍,也太不成樣子了。
現在還把年級第一劃成了這樣,虧了寇大俠反應快,要不是得開膛破肚了吧!
張得志章修是什麽玩意兒啊,一塊退學得了,為民除害。
老吳拿着個搪瓷杯子在喝水,看戰況膠着,建議他們:“你們去老寇辦公室慢慢問,路野跟我去醫務室。”
路野知道章修得處理,他還沒行動,平時寫一個字得能花幾分鐘的海遠,這時候成了個行動派。
既然已經這樣了,事情就再大些吧。
寇老師把他們分開審問,各種黑臉白臉輪番登場。
海遠煩得不行,不開腔,偶爾發言,直擊要害,搞得寇大俠都覺得好像确實是自己想錯了。
海遠立場堅定,他什麽都不知道,是個無辜的同學。
但是現在他卻什麽都知道了,要是學校不給個說法,不處理,那他必須得舉報了。
因為他是個正義感很強的人。
路野被劃傷,衆目睽睽都看見了,要是十三中還敢裝這種死,那就社交媒體見。
老師們只好把畢竟沒犯事兒的海遠放回寝室。
寇大俠感覺給寝室安裝監控這個項目是必須推進了。
海遠離開之後,老師們合計了一下。
張得志跟章修估計沒說謊,但是鬧成了這樣,還傷了路野,現在全校都在亂傳,必須快準狠地解決。
海遠出了門就往醫務室跑。
剛從劇烈的悚然中脫身,又一腳踏進後怕中。
海遠強迫自己去生氣,生氣比無盡的後怕好多了。
海遠默念,現在你十分十分生氣。
路野幹什麽!
他是不是就會用自己的身體接刀子啊!
張得志偷偷戴上指虎他看見了,沒理,打算直接演給幾個老師,誰知道路野冒出來。
路野力氣很大,拽得他手腕發疼。
但是這點疼,跟路野被打了一拳的疼,沒辦法比。
路野這麽一來,不管事實怎麽樣,這事都鬧大了,壓不下去了。
而且張得志是一點理都不占了。
道理他都懂。
但是……海遠感覺身體發麻,他咬了咬牙,不管了,生氣!
海遠專心生着氣,跑進醫務室。
路野感覺到一小陣風,一轉頭看見海遠急匆匆沖進來。
海遠其實能跑得挺快的,這麽跑都不喘。
海遠問校醫:“怎麽樣?快死了嗎?給打一針吧,屁股針。”
路野覺得這話有點熟,哦是馬琳琳之前拜托他給海遠打屁股針時說的。
路野笑了,真記仇。
路野說:“你來晚了,已經打完止疼針了。”
海遠看他:“你這麽牛逼,止什麽疼啊。”
路野說:“還是挺疼的。”
老吳安排他們:“海遠扶你同桌回去吧,其實也就一道小口子。”
路野說:“我比較怕疼。”
關于怕疼這件事,海遠應該比較能夠共情。
海遠乜路野說:“你學醫就是為了給你自己治吧。”
路野:“不是啊,不也給你治呢麽?”
海遠一時無言以對,拉起路野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又慢了下來,說:“慢點走。”
路野微微分了點重量到海遠身上。
少年骨架很輕,但是骨頭很硬。
脾氣很爛,但是心很軟。
海遠抿着唇一言不發,身上是少年獨有的倔強。
他發現他好了一些,這樣摟着路野回宿舍,他覺得自己不怕了。
不怕了之後,那點硬薅起來的生氣也就跟着退潮。
路野身上洗衣粉跟消毒水的味道淺淺的,海遠不知道為什麽,開始覺得委屈。
海遠回宿舍蔫着說:“晚上要上廁所喊我。”
路野說:“止疼針起作用了,沒事了。”
海遠點了點頭,洗了澡恹恹地趴床上去。
很難受。
他作為路野的官方指定保镖,竟然連着兩天看路野被人劃傷。
讓他又有了那種無力的感覺,那種護不住什麽的感覺。
他就是什麽都護不住,要是護得住,現在也不會出現在安平了。
泰明書院,三三身體涼下去的時候,他像回到了海成孝的小黑屋,真的好黑,比夜還黑。
那些時候,只要有一個人伸出手,三三就不會是那個結局。
所以他最恨看客。
海遠鼻子一直發酸,在被子裏團成嬰兒姿勢,閉關了。
路野一直沒睡,很晚了,聽見海遠吸了吸鼻子。
路野心裏猛一緊繃,直接清醒。
海遠不是哭了吧?
但他不能問,海遠不會願意讓人看見自己哭。
路野罵了自己一聲,本來就是為了坐實張得志欺負同學,不讓他們把這件事壓下去。
這點疼對他來說什麽都不算。
但是……吓到了小朋友。
一直到海遠呼吸平穩了路野才重又閉眼,一看時間,已經快兩點半了。
安哥拉成天這麽不睡,真要成兔子精了。
哭的時候,眼睛也會跟兔子一樣紅紅的麽?
路野嘆了聲氣。
第二天一早鄭老師把路野叫去辦公室,跟他說了處理結果。
學校連夜開會,決定開除章修。
章修是周邊縣城考上來的,只能回去縣城繼續讀,已經通知了他家長,他家人坐火車到市裏來,一會兒就到了。
路野哦一聲,已經預料到了,章修這邊還有後患。
海遠說:“張得志呢?”
張得志他舅張輝是學校副校長,為人十分不咋地,但就是鑽營讨好,會弄權。
寇大俠他們等于在學校群裏“直播”了這場紛争,所有老師都知道錢是從張得志那搜出來的。
張輝表面功夫做了個漂亮,昨天海遠離開後,張輝上寇大俠辦公室把張得志狠狠揍了一頓,然後說拎回家反省,停學兩周。
路野笑了笑,跟鄭老師說:“張得志兩禮拜之後回來,會被包裝成受害者,被章修欺負逼迫,不得已欺負其他同學,因為他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受害者,應該被原諒。”
鄭老師也知道張得志還得留在十三中。
不過單純從這件事上來說,效果應該是這些學生鬧出了一場鬧劇,記過寫檢讨而已,本來不至于那麽嚴重的。
如果海遠肯說實話的話。
鄭老師現在看路野也覺得有點複雜。
他倒不是多麽迂,就是覺得路野跟海遠沒個邊界,怕他們兩個以後出大事。
鄭老師嘆了口氣跟路野說:“你其實也知道是海遠弄的,對吧?”
路野說:“我不知道。”
鄭老師沒辦法,說:“那你又怎麽肯定張得志走不了。”
路野笑了,說:“小說裏都那麽寫。”
鄭老師有點激動:“你別看那種小說!法治社會,沒個公正了?”
路野在心裏笑了一聲,說:“有啊。”
可他已經不信了。
這些年一筆一筆的賬,樁樁件件,哪一筆不是他親手去讨的。
“你什麽态度,雖然我知道你媽媽……”
鄭老師感覺自己昏了頭,緊急閉嘴。
鄭老師挺難受的,因為自己幫不了路野什麽。
他只能盡量提點。
鄭老師換了話題,說:“路野,萬事萬物都有生長規律,是學生就做學生的事,等長大了反過來再後悔,可就沒這個時間,可就不是青春了。你現在該當學生什麽都不體會,悶着頭往前趕,怎麽行啊?”
路野聽到鄭老師失口的那句“你媽媽”就知道鄭老師又背地裏八卦他了。
但他也沒什麽好說的,只是說:“您說得對,是有生長規律,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但梅花不等春天就開,這也是規律。您是童年治愈一生的人,我就是早春迎寒的那一批,不敢走得慢。”
鄭老師眼睛有點熱。
他那天聽說路野家裏的事之後覺得,用一個尋常的比喻來說,幼苗想要茁壯,需要陽光和雨露。
路野沒有陽光和雨露,他自己就是陽光和雨露。
鄭老師對路野說:“我就跟你說一句,司法,你信它,它才有。路野你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你以後堅決不要再碰這些事,安安心心考上大學離開這,行嗎?你要去你該在的世界,別埋了你該有的驕傲。”
路野說:“好。”
說完他轉身出去了。
一會兒老吳看鄭老師發愣,走過來說:“你剛說得挺對啊,學生就用學生的辦法解決問題。海遠不做得挺好的?利落。”
鄭老師說:“是挺好的,我不是操心麽?您以後也幫忙提點着點,什麽都敢,膽子大死了。”
路野回教室,感覺自己身體裏被灌進了神秘暗黑能量,可能是因為鄭老師提到了他媽媽。
很想抽根煙。
海遠感覺路野不太高興。
昨晚上回宿舍他倆沒交流什麽,海遠覺得自己不算狠,章修必須離開,這麽大一個禍害呢。
早上起來,海遠路野周穎三人群就沒消停過。
海遠想直接把章修幹的破事兒捅出去,周穎也同意,不讓章修禍害其他女孩。
但是路野不同意。
路野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預警。
這事兒明眼人都知道章修是個變态,但是周圍的人還是會說周穎,他怎麽不偷窺別人只偷窺你呢?他怎麽不在網上假裝別人是他女朋友呢?
你跟他沒什麽吧?
還是說他已經怎麽你了?
女孩子的名聲要壞,根本不用做錯事,只要做個受害者就行了。
海遠在群裏說路野:“你想法有點陰暗啊小野哥。”
路野心想,我見過的渣,數都數不清,多如恒河沙。
路野回複:“現在大家頂多罵我們兩個不是人,不會想到其他的。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想辦法幫你解釋一下。”
海遠回:“不用了,麻煩。”
以前都是海遠一個人被當成人渣,現在有人陪着,已經挺好了。
周穎知道他倆不肯把事實說出去,一個早讀嘆氣三十回。
周穎差點當場給海遠打造一面“為民除害”的錦旗。
這操作,确實很爽,确實解氣。
這得是心理素質多好才能在老師們的壓迫下堅守立場啊。
但是……班裏同學都在說這事,解氣是解氣,但他們看海遠還是覺得害怕。
因為大家覺得海遠不過是另外一個張得志而已,校霸就算換了個人,那不還是校霸麽。
周穎後邊的李宇聽她淨嘆氣,安慰她:“你覺得章修被冤枉了我知道,但他平時老跟九龍頭那些人一塊,也不學好,現在不就換個學校讀麽?以後朋友圈還是繼續點贊。”
“你……”周穎捂住額頭回身,把李宇的英語作業扣下了,讓老師罵死他!
點個毛贊,早删好友了。
周穎也生自己的氣。
之前是腦子進水了吧,覺得路野不做人。
她挺長時間被同學嘲笑玩笑,章修說要替她欺負路野。
她跟章修說算了,但是章修給路野桌兜裏放死老鼠,她也沒去說。
周穎把自己的英語作業也抽出來了。
讓老師一塊罵死她算了!
路野一節課上得十分專注,但海遠就是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下了早讀海遠問路野:說:“鄭老師找你說什麽了?”
路野說:“沒事,就說了下章修已經收拾行李準備滾回去了。”
海遠說:“滾回去繼續禍禍其他女孩兒麽?”
路野心想那應該不敢了,城東野哥畢竟是業界頂流,專治各種不服。
只要章修不是腦子徹底不清楚,應該就不敢了。
但他得趕在海遠之前去把章修收拾妥了。
海遠看路野,感覺他心裏有很重的事,是有負擔了?
這世上有人心大,兜得住天地萬般。
有人怕事兒,什麽矩都不敢逾。
平時海遠看不上那種怕事兒的人,但現在如果是路野怕了,他只覺得讓路野也跟他一塊承擔種種誤會,不好。
學神呢。
海遠悶悶地說:“你別被策反了。”
路野看他。
海遠看回去,“你還好意思這麽一副我不信你讓你很傷心啊的表情對我?我就問問你,昨天你是不是覺得,我把錢放你那兒了準備陰你?”
路野:“……”
哦,忘了,一言不合就化身哥斯拉的安哥拉,很記仇的。
路野說:“錯了。”
海遠說:“錯了就行了?這事兒必須得銷賬!”
“哦,”路野低頭嘆氣,拿出昨天沒吃成的巧克力派撕開袋子,“要銷多少?”
海遠本來氣到要清零,一看路野都不敢太用力怕扯到傷口的樣子,兇巴巴地說:“兩個點。”
路野一下笑了,“這麽狠?”
海遠說:“必須的。”
海遠拿出手機,輸入:曝光千紙鶴丢臉,+2;路野竟然覺得我會陷害你,+2。
海遠給路野看手機,現在他只欠路野93分了。
路野看着這個積分,心裏那些陰暗暴躁一點點離開,他覺得海遠這個分扣得這麽慢,是借着這個,保護自己呢。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跟他認識的人都不一樣。
哪哪兒都不一樣,充滿了暴躁,但暴躁都很幹淨,為了那一點別人可能覺得有點傻氣的正義。
是個小天使吧。
小天使今天估計麻煩不小,路野給大白發了個消息,“白哥,出來幹活。”
大白一看消息就一個激靈,被路野叫哥,那得是什麽天塌下來壓倒房子的大事兒啊。
中午,章修家人到了好幾個,他們先是去給老師送禮想壓。
發現張輝為了保護張得志,安排了必須把章修送走之後,他們知道處理不成,于是使用底層人民維權使用最熟練的一招。
中午吃飯之前,章修家人在學校門口扯了一條白底紅字的橫幅。
“安平十三中無緣無故開除學生,十分惡劣!欺負農民的孩子!”
然後章修父母到9班門口堵海遠。
全班同學都覺得要發生血案了。
章修父母沖着海遠撲通一聲跪下:“求你了海同學,我家就一個兒子好不容易供到了十三中,你這是要我們的命啊!”
-“海同學!他真不是故意招惹你的,你打他罵他都行啊。”
-“你去跟老師說清楚,錢是你放的,不是小修!”
海遠還真沒見過這麽一家人。
根本不講道理。
他們知道章修退學已成定局,還要不遺餘力地搞臭海遠。
這事兒對他們有沒有好處他們不在意,只要對海遠有壞處就行了。
章修站在樓梯邊,接受一擁而來同學們的眼神問候。
他希望自己永遠不要看到這一幕。
他盡力掩飾的窮跟土,在示衆。
農民父母的衣着談吐暴露了他的家庭條件。
他要回家,連個行李箱都沒有,只有好幾個蛇皮袋。
他爸還吐了口痰。
這一切都比海遠逼他退學更像淩厲兇狠的耳光。
父母強撐着給他打的那些錢,成就了一個虛無缥缈的名聲。
那些錢都用來給張得志或者跟所謂的哥們兒混了。
自尊心千瘡百孔,所有他裝出來歌舞升平,剎那間,現了形。
他太虛榮了,沒得到的一切,拼命去抓。
但抓了滿手的泡沫,一戳就破。
想笑。
因為自己确實挺好笑。
海遠對付不了不講道理的長輩,總不能上手打人父母。
他陰沉地站着,面無表情。
海遠覺得自己身上戾氣全都被轟了出來。
周圍全是窺探的眼。
他不在乎,他只想讓這對教不好自己孩子的父母閉上嘴。
路野走過來對章修父親說:“已經報警了,您再等等,警察就過來了。”
章修忽然發瘋一樣推開人群,拉着父母說:“走!”
章修父母不知道他假裝是周穎男朋友這些事兒,但是他們很了解自己的兒子。
因為從很小開始,章修就會對女生做一些不太好但也不過界的事。
他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