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陷詭夢

惜人走在前面,衣擺垂地,随着步伐擺動着。

推開華麗的镂花木門,外面是一間小廳,當中放着一張雕花大理石書案,沒寫完的字帖鋪在案上,字跡工整娟秀,一方翠玉鎮紙壓着,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最裏面的房間是惜人的睡房,腳下是上乘的波斯地毯,和他那白皙的裸足相映生輝。屋內陳設可謂用心至極,東西不多,但都恰到好處。一扇翡翠屏風把房間隔成大小兩間,西牆上挂着一幅寒梅煙雨圖,條幾上置着精致的熏爐卻未焚香,一把躺椅卧在一旁。青花瓷瓶裏插着兩支不知名的白花,開得細細碎碎的,如溫婉的江南女子低垂着頭,散發着若有似無的香氣,沁人心脾。這邊正中是一張大床,罩着牙白色的幔帳,秀了彩雲追月,金線做的流蘇散了一地,衾褥也着實華麗。

惜人半卧在床上,浴衣半掩半開,露出胸前一片雪白。于寒耳裏聽見他清清脆脆地笑,如同千年美玉相擊,讓他的神思一陣恍惚。

“于寒,你過來!”惜人向他伸出一只手,寬大的衣袖褪到臂彎處,露出一截玉藕一般的小臂。于寒只覺得身體不受控制一樣,迷迷糊糊走了過去,感覺惜人溫暖的胳膊攀上了他的背,纖細的手指在他的肩胛骨上輕刮着,炙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耳邊。

蠱惑人心的低語如同塞壬之音一般穿透他的鼓膜:“你以為,你真的是你嗎?”

什麽意思?!于寒一驚,剛想開口問個明白,就覺眼前一黑,接着一陣天旋地轉……

于寒感覺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好像被托在雲端一樣,雲層輕輕第托住了他,四周是鮮紅的雲朵,那顏色和惜人的衣服一樣,紅得滴血……他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漂浮、旋轉着,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吹得他張不開雙眼。在眩暈和錯亂之後,背部終于接觸到堅實的土地,于寒站起來,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不痛!

于是他堅信自己掉進了一個詭異的夢境裏。

和之前夢見孤兒院時一樣,這回他本來應該在暖閣裏與惜人耳鬓厮磨,現在張開雙眼,卻身處蒼涼的大漠……

沙漠的夜極其寒冷,于寒暗罵一聲好冷,太扯了,明明知道是夢為什麽還會感覺到寒冷,為何周圍的一切如此真實?風呼嘯着,夾雜着沙粒砸在于寒身上,他打了一個寒顫,然後看見遠處有微弱的火光,于是跌跌撞撞地向那邊跑去。

那點火光是一堆營火,一個男人坐在沙石上,望着天邊極亮的北極星出神。

那男人身材高大挺拔,一身墨色窄袖長袍,外罩藏青色的玄紋箭袖,腰間系着金絲腰帶,墜着一個香囊。兩把長劍斜插在沙地裏,旁邊栓着一只駱駝,托着幾袋行李,看樣子是遠行的旅人。

男人有着俊朗的五官,兩道劍眉更添了英氣,只是表情生硬,拒人與千裏之晚的樣子。一頭赤紅色的長發在淩亂地披散着,很是野性,鷹一樣的金色眼瞳閃着冷酷的光芒。

這是什麽奇怪的夢,火紅頭發的古代人?COSPLAY還是拍電影?

“我好像迷路了,能告訴我這是哪嗎?”于寒走過去蹲在營火旁伸出雙手取暖,向那個冷漠的男人開口詢問。而那個男人無動于衷地坐着,偶爾往火堆裏投了幾根枯木,燃燒時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映着男人琥珀色的眼瞳也如燃燒的黃玉一樣跳躍着。

“你好,我不是壞人,我迷路了,能告訴我這裏是哪嗎?”于寒加大音量,男人依舊無視他,定定地望着北極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喂,你這樣很沒有禮貌。”于寒站起身,向男人的肩頭拍去,出乎意料地,他的手并沒有落在對方肩上,而是直接穿了過去。于寒驚得合不攏嘴,顫巍巍的手又一次穿過男人的身體,他的手在男人身體裏晃了幾下,終于領悟到那只是一個虛無的幻影。

夜是寒冷的,營火又如此溫暖,一切都很真實,只是眼前這個男人是個幻影。于寒猛地抽了自己兩耳光,真的不痛,他終于崩潰大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要是夢的話快給我醒過來!”

可是沒有人能回答他,一陣寒風吹過,黃沙滾滾,浩浩淼淼,望不到盡頭。

于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着這個幻影,但他就是一路追随着這個男人,從大漠進入關內,從駱駝換成快馬,一路星夜兼程,跑過一個又一個驿站,不知累死了幾匹良駒。

最後,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座江南小城,進了城門,一路奔過長長的石橋,穿過彎彎曲曲的水道,擠進熱鬧的集市,然後在一戶人家前停了下來。

于寒看見男人面帶喜色地推門而入,興奮地呼喚着某人的名字,而那個名字的主人卻遲遲沒有回應他。

一個小童奔了出來,眼裏含淚,男人終于臉色大變,奪門而出。

城郊,男人站在一座新墳前,眼裏是隐隐的悲傷,他的目光那麽專注,仿佛天地間只有這一座小小的墳茔。那墳頭黃土尚新,卻凄凄艾艾地長出一片荒草,迎着風,嘩啦啦倒了一片。

男人手裏捏着一顆藥丸,握得太緊,手心裏全是汗,濕了一片,褐色。

他的眼角滑下兩行清淚,于寒覺得那些淚珠如同滴落在自己心裏一樣,緩緩地疼痛着。一些不屬于他的記憶,走馬燈似地轉個不停……

那是個清冷的黃昏,江南的雨說下就下,男人避在渡口,不遠處泊着的烏篷船上傳來隐隐的歌聲,如一汪澄澈的泉,甘冽清甜。白發素衣的公子彈着瑟瑟的琵琶,唱出婉約的《望江南》,悠揚的聲音傳上天:“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男人只得見一個背影,從此之後就再也忘不掉那個白衣楚楚,靜若處子的妙人。

再次相見是那一年的臘月,難得下了場大雪,男人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他不知找了幾輩子的人,就那麽靜靜地立在雪地裏,手裏撚着一支臘梅,只一眼,就定了終生。

僅僅一個背影,已然傾倒衆生。

只見那素衣公子緩緩側了身來,是一張帶着病容的側臉,雙目卻燦若群星,眉間那顆紅得滴血的朱砂痣更顯風情萬種。

惜人!這不是惜人嗎?于寒在心裏暗叫。

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到底是不是夢,為什麽這些片段如此真實,放佛是親身經歷過一樣。于寒看着那樣的惜人,只覺得心髒猛烈地跳動着,胸腔裏正在支離破碎,每一絲痛楚都刻骨銘心。

他向惜人伸出手,想輕輕撫摸他蒼白的臉頰,想把他消瘦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裏,想保護他不受任何人的傷害。于寒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憑着本能伸出手,只碰到他的衣襟,周圍便狂風大作,一時間四時颠倒,分不清南北。

狂亂之後,于寒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低矮的床板,向四周望去,是自己和李疑仙的房間,屋內漆黑一片,手機顯示時間是淩晨2點。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自己不是在惜人的房間嗎?什麽時候回來的,為什麽睡了這麽久?還有剛才那個詭異的夢……

于寒覺得頭痛不已,太陽穴突突地跳,掙紮着站起來,弟弟正在上鋪睡得香甜。

于寒有很多疑問,心裏忐忑不安,他的眼睛朝小仙的床鋪望去,而李疑仙并不在屋內。于是他推開房門,走廊裏灑着清冷的白光,一片死寂。

他走到暖閣前,手按在門把上,此時此刻,他渴望能見見惜人。他感到不安,腦袋裏一團亂麻。如果那是個夢,也太真實了,導致自己醒來時,臉上水漬一片,滿滿都是淚,心中苦澀一片。

猶豫再三,他還是扭開了暖閣的大門,一陣細碎痛苦的低吟立刻灌進他的耳裏。

于寒不是傻瓜,他知道這聲音代表着什麽。

那是一種忍耐着巨大痛苦從咬緊的齒縫中洩露出來的悲鳴,夾雜着喘息和模糊不清的求饒聲。

于寒像被雷劈中一樣,定在原地,大腦一時間無法思考。

盡管只交談過一次,但于寒還是一下就聽出了那低低的喘息,口齒不清的告饒出自惜人之口。

現在這是個什麽情況?在于寒進退兩難的時候,又聽見一個男人發出陣陣笑聲,那聲音低沉沙啞卻極富魅力:“哭成這樣做什麽,不愛我這樣對你嗎?”

這個聲音是——李疑仙!

于寒知道,這種時候他應該悄悄的退出門去,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回自己的房間去睡覺。可是他不能,剛才的夢境太過真實,以至于他現在聽到惜人那種帶着哭腔的嗚咽心裏還是狠狠地抽痛着。

他蹑手蹑腳地踱到惜人的睡房,門半開着,屋內只點了一盞小夜燈,光線很暗,但還是能看到那張華麗的大床上交合的兩人。

惜人蜷曲在床上,白絹蒙着眼,渾身上下布滿了青紫紅腫的斑駁傷痕,雪白的脊背上更是凸起一道道殷紅青紫的鞭痕。他的身體被橫七豎八地捆成一團,每一道繩索都被用力勒緊,深深地陷入皮肉之中,每一個繩扣都被牢牢系死。

他的雙臂反綁在身後,肘部并攏,小臂反折過來,和上身緊束在一起,細繩狠狠地勒進肉裏,有血順着胳膊向下慢慢地流。拇指粗的麻繩繞過他的大腿,牢牢勒緊了足踝,膝蓋陷在被褥裏,微微打顫。一個魁梧的男人正扶住他的腰狠狠地撞擊。

惜人似乎很痛苦,仰起頭,發出細碎的呻吟,斷斷續續地哭着求饒。

“很痛嗎?別哭了,這種程度不是和平常差不多嗎。”男人低沉的嗓音于寒再熟悉不過了,是李疑仙的聲音,可床上正在施虐的人并不是那個一臉天真笑容的小仙。

“很痛啊,父親。”惜人那低不可聞的絮語還是傳進了于寒的耳朵。

父親!惜人叫那個正在侵犯他的人為父親?聽到驚得目瞪口呆,現在發生的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能力。

看到了不得了的一幕,本能地想逃,腳卻如生根一般,半步都挪不動,視線也遲遲無法從那蛇一樣交纏的身影上移開。

那邊,男人大力地晃動着,一邊将惜人緊緊地抱在懷中,用力齧咬他的肩頭,咬到鮮血淋漓,男人用舌頭舔着滲出的鮮血,表情陶醉得象是正在品嘗世間罕有的美味。

然後他擡起頭,一雙金眼褶褶閃光,掠食動物一樣盯住他的獵物。

被發現了!于寒覺得心率加快,幾乎喘不過氣來。

逃,一定要逃,被這個男人抓住,會死的吧。心裏只有打算着,可身體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僵硬在原地。

男人抽離了惜人的身體,笑着起身,房間頃刻大亮。

看清對方的面孔後,于寒一時間混亂不堪,無法思考。眼前這個男人不就是剛才夢中的人嗎,為什麽出現在這裏?難道自己又做夢了嗎?

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好痛!不是夢?

男人逼近于寒,并沒有過多的動作,卻壓迫感十足。

他一頭長發随意地披散着,英俊的臉充滿了傲視天下的霸氣,正如在百花中盛放的牡丹,高貴得令人不敢直視。修長健美的身體,象牙色的肌膚在燈光下隐隐有層珍珠似的光暈,胸膛、手臂跟腰腹的肌理結實線條有力漂亮,肌肉結實富有彈性,每一寸都恰到好處,不多不少,完美得不像是人類該有的身體。

他貼在于寒耳邊說:“看夠了嗎?沒禮貌的小東西!”

于寒抖了一下,雖然是李疑仙的聲音,可從這個這個男人嘴裏說出來的話卻壓迫感十足,讓他打從心底感到恐懼。他本能地後退,不小心撞到外廳的書桌,發出巨大的響聲。

“父親,怎麽了?”床上的惜人艱難地扭動了幾下,似乎想坐起來,但是力不從心,搖晃了幾下又跌進雲被裏。

“有一條閑逛的野狗。”男人眼裏盡是戲谑的調笑。

“父親,父親,你在哪。”惜人不明所以,雙眼無法視物,讓他只能焦急地呼喚男人。

“哼,我的寶貝還沒吃飽,只能下次再調·教你這只沒有禮貌的小狗。”男人冷笑一聲,伸出食指,在于寒額頭上輕輕一點,他的身體便直直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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