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離家出走
“……”
蘇藹望着顧羿的眼睛眨巴眨巴兩下,他在想,如果他現在說外邊有飛碟,顧羿會不會上當?
雖然幾率不大,但也可以試一試。
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陳叔突然就一個急剎車,蘇藹跟顧羿兩個人都沒注意,蘇藹整個人朝前撲去。
意料之中撞上座椅背的痛楚并沒有襲來,額頭抵上了溫熱的掌心,手臂被人拖住,蘇藹慢慢睜開眼睛,“謝謝。”
在顧羿看不見的地方,蘇藹把書包那封信拿了出來,塞到了褲子口袋裏,然後擡手揉了揉額頭,咕哝道;“陳叔你會不會開車啊?”
陳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一群學生騎自行車闖出來,不停就撞上了。”
顧羿的注意力被窗外那群騎着自行車嗷嗷叫的男生吸引走,蘇藹也趴在車窗上外外看。
足足有十幾輛騎行車,他們完全無視了現在下班高峰期擁擠的車流,在車群裏旁若無人的穿梭,他們的校服是黑色的,衣擺在身體兩邊鼓吹紛飛,他們當中也有人跌倒翻車,沒人會停下來往後看,摔倒的人扶起車又重新上路。
在一群黑蝴蝶似的張揚的十七中學生裏,蘇藹看見了熟悉的西中的校服,手上的黃色護腕帶在太陽底下反着亮閃閃的光。
是陳肴。
那車隊前邊第一輛自行車,全黑色的山地車,男生戴着頭盔,弓着腰,泛白的帆布鞋,他看起來有一股死了就死了誰在乎的狠勁兒。
蘇藹想,那應該是趙晉澗,陳肴現在的對象。
“在看什麽?”
顧羿的聲音突然在耳邊出現,蘇藹吓了一跳。
順着蘇藹的視線望過去,顧羿看見的第一個人當然是陳肴,他伸手拎住蘇藹後頸上的一塊肉,把人給給拎了回來。
“那很危險,”顧羿讓陳叔關上車窗,“況且,你也不會騎自行車,是不是?”
“是的,你說得對。”蘇藹坐得十分端正,一副“好了好了你說什麽都對”的表情和語氣。
蘇藹表現得很聽話,可顧羿總覺得蘇藹現在的聽話,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小廢物的眼睛裏,多了很多以前沒有的東西,亮閃閃的,引人向往的。
但都不是顧羿想要看到的東西。
他喜歡溫順,茫然,害怕,恐懼,戰栗。
“蘇藹,你聽話一點,不要騙我,”顧羿說這話的時候,不是命令的,也不是蠱惑的,是有商有量,是詢問,甚至還有一些請求,“我永遠都是你的顧羿哥哥。”
雖然兩個人現在沒有任何的身體接觸,可是蘇藹卻因為顧羿的話,一股麻意從腳底竄到頭頂,令人頭暈目眩,全身僵硬。
誰家白月光當成他這樣?
蘇家。
餐桌上。
蘇藹偷偷看了蘇承敏一眼,伸手去拿果盤裏的葡萄,蘇承敏咳嗽了一聲,他立馬縮回了手。
“關于這次考試,你有什麽想說的嗎?”蘇承敏慢悠悠問道。
蘇藹正襟危坐,一本正經解釋道:“俗話說,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還找借口?”蘇承敏瞪了蘇藹一眼,語氣變得嚴厲了起來,“你知不知道你這次總分只有多少?220分?這跟發揮失常都已經沒有了關系。”
蘇藹悄悄往江琬旁邊靠了靠,小聲說:“我知道,我自己有分寸。”
“你有什麽分寸?”蘇承敏立馬大聲道,“蘇藹,我跟你媽媽一直很疼你,在學習上從不嚴厲要求你,生活上你想要什麽給什麽,未來你想選什麽專業我們也不插手,跟你同齡的孩子都已經在接觸公司的事務了,我們對你沒什麽要求,但你自己得對你自己有要求啊。”
蘇藹低着頭,把蘇承敏的苦口婆心悉數接下,不接受還能有什麽辦法,難不成告訴蘇承敏和江琬,考太好了顧羿會弄死你兒子。
沒人會信的。
蘇藹以為蘇承敏說完這些就差不多了。
但真正引爆家庭大戰的導火線馬上就要被點燃。
“你每天跟小羿關系那麽好,為什麽不學學人家呢?昨晚我跟老顧一起吃飯,他還說小羿每天晚上都在學習看公司的報表,甚至已經在接觸公司的項目。”
“爸爸不是在指責你,就是希望你能向小羿多學學,不要總這麽天真。”
蘇藹擡眼看着蘇承敏,眼神慢慢變得驚訝和委屈。
蘇家表面上看着以原身為中心,蘇承敏對原身言聽計從,疼得不得了,但實際上,一旦蘇承敏嚴肅起來,原身也是要乖乖聽話的。
江琬也看見蘇藹神情的變化,她開始打圓場,“老蘇,這是你自己兒子,你讓他向別人學什麽,每個孩子的性格都不一樣嘛。”
“我說的是性格的問題嗎?”蘇承敏這次沒有給江琬面子,“我說的是能力問題,蘇藹能力不足,還不虛心學習!”
江琬正要回他兩句,蘇藹就“蹭”的一下子站起來,“顧羿有能力,你讓他當你兒子啊!”
“你只能生出我這樣的,你怪誰?”
蘇藹大聲說道,臉激動得通紅,滿眼的委屈和不甘心,把江琬和廚房裏的兩個阿姨都吓着了。
家裏可從來沒有爆發過這樣的争吵,蘇藹也從未跟蘇承敏頂過嘴。
一直以來,他都被顧羿壓得死死的,不管是同學,還是老師,甚至是父母,都站在顧羿那一邊,蘇藹有心無力,像是被一張大網網住,逃不脫在,掙不開。
他在努力脫離顧羿,可是所有人,都把他往顧羿身邊推。
他為原身感到委屈和憤怒,他自己也十分煩躁,他從未遇上過這麽艱難的處境,而這些,全部都拜顧羿所賜,可始作俑者卻是所有人眼裏最完美無缺的孩子。
“你們就知道說顧羿好,顧羿好,”蘇藹氣得喘着粗氣,“你們從來沒有問過我想不想要,開不開心,不是你們搬到這裏來的,拉着我,讓我叫顧羿哥哥的?我又沒說我要跟他玩兒,我也想要交朋友,我現在都沒有朋友,他們都知道顧羿,所以我在學校,我從來都是一個人!”
“連你們都不站在我這邊,你們再生一個,也叫顧羿好了!”
蘇藹抓起桌子上的手機,穿着拖鞋,拉開門就跑了。
巨大的關門聲在客廳裏響起,江琬和蘇承敏愣了好久,最後江琬擡手就給了蘇承敏一下。
“都怪你,吃飯吃得好好的,你拿酥酥跟小羿比什麽?”
“現在你開心了,滿意了?”
蘇承敏也在氣頭上,他把筷子一扔,“他是十七歲了,不是七歲,你寵他就是在害他!”
這也是第一次,江琬和蘇承敏因為蘇藹的教育問題産生争執,陷入了僵持。
兩個人都沒有出去找蘇藹,蘇承敏說的是實話,蘇藹不是七歲了,他想回家,自然會回。
蘇藹在顧羿家門口站了一會兒,看他們花園的花團錦簇,看他們房子裏的溫暖燈束,他很好奇,為什麽這樣漂亮的房子裏,會生長出顧羿這樣一個魔鬼出來。
不過也就站了一會兒,他打車去了酒吧,趙晉澗駐唱的那間酒吧。
男孩子推開酒吧的門,之前在蘇承敏面前的委屈表情蕩然無存,他神情淡淡的,有着不懼任何事物的無畏和傲氣。
厚重的木門隔絕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這是一家地下酒吧。
外面是熟悉的車水馬龍,夜色濃深,而門內的世界,像是張牙舞爪的一頭野獸,電音在整個室內響徹,酒精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
蘇藹避開在樓梯間擁吻的一對男女,走到了吧臺。
他沒看菜單,點點臺面,熟稔道:“幫我開一瓶汽水。”
侍應生過來,上下打量了蘇藹幾眼,面前的男生穿着純白色的短袖T恤,下邊一條短褲,露出纖細的小腿,眼睛大大的。
“那個,我們這兒不接待未成年人……”侍應生有些為難地說道。
“哦,”蘇藹在高腳凳上轉了一圈,指了指不遠處抱着吉他在唱歌的男生,“他成年了嗎?”
“……”
“請您稍等。”
臺上的趙晉澗,穿着黑色的皮夾克,微微垂着頭,頸間的汗水滾落,低沉的嗓音從麥裏傳出來。
下邊許多人都看着他。
蘇藹輕而易舉就在人群裏找到了陳肴。
他在跟蘇承敏吵架的時候,腦子裏出現一些關于陳肴零碎的片段,陳肴悲慘的人生,因為趙晉澗而開始。
而趙晉澗,在最後是顧羿最得力的助手,是深得顧羿心的爪牙。
陳肴在臺下,滿眼都是亮晶晶的崇拜和喜歡,蘇藹咬着吸管想,趙晉澗啊,把從年少時就那麽喜歡他的一個人,毀得滿目瘡痍。
他從未喜歡過陳肴。
趙晉澗是一個追名逐利的人,家境貧寒,成績優秀,不甘于落于人後,所以跟答應了陳肴的追求。
他仍舊不滿足,所以他接着接受了顧羿的邀請,他跟陳肴,其實一直一直在一起,只不過從未好好相處過。開車互撞,你拿凳子我拿鋼管,你跟別人暧昧我就跟小明星睡覺,趙晉澗把陳肴弄成了一個瘋子,他自己也變成了一個神經病。
蘇藹看見昏暗的燈下,趙晉澗看陳肴的眼神,溫柔深情,蘇藹想,應該快要開始了吧。
只要陳肴再往蘇藹靠近,他就會像書裏一樣,迎來一段病态的感情和一個凄慘的結局。
往趙晉澗靠近也是一樣。
蘇藹喝了半瓶汽水,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接着,屏幕一閃,電話來了。
不是江琬的,也不是蘇承敏的,是顧羿打來的。
蘇藹讓它響了幾聲,才接了放到耳邊。
“喂,顧羿哥哥……”蘇藹趴在吧臺上,聲音悶悶的,一聽就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除了蘇藹的聲音,傳進聽筒裏的,還有酒吧吵鬧的音樂,周圍鬧嚷的人群,一旁正閑着的調酒師已經看呆了,現在的小男生都這麽擅長變臉的嗎?
“酥酥,江阿姨說你跟你爸吵架了?”顧羿語氣溫柔,像是還沒有分辨出蘇藹在酒吧一樣。
蘇藹在心裏嘆了口氣,他就知道,他不可能靠這麽一頓發脾氣就改變江琬和蘇承敏對顧羿的看法。
他們仍舊很信任他。
“顧羿哥哥,我頭疼。”蘇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顧羿肯定會問吵架的原因是什麽。
蘇藹沒心情再去想理由了。
“怎麽了?”顧羿的語氣裏透露着關切。
“我喝酒了……”蘇藹用手戳着汽水瓶上邊的裝飾,“嘴裏苦苦的。”蘇藹語氣慢慢悠悠,後邊還吧唧了一下嘴,好真的讓聽的人以為他覺得味道不太好。
“酥酥,你在哪裏?”顧羿輕聲問道,又傳來一些小小的動靜,蘇藹猜他是在穿衣服,顧羿太完美了,所以就算這只是他設計的一場游戲,他也要力求方方面面各個細節的完美。
顧羿會來接自己,蘇藹保證。
“我坐在一個凳子上。”蘇藹乖巧回答。
顧羿:“……”
“嗯,我馬上過來,你坐在凳子上,不要亂跑。”
電話被挂斷了,蘇藹現在毫不懷疑,他手機上,或者身上其他的地方,顧羿在上面裝了定位。
但這不重要。
蘇藹放下手機,推開汽水,朝侍應生勾了勾手指,湊近他耳畔,小聲說:“給我一瓶威士忌,快一點。”
蘇藹的酒量其實很可以,但原身不行,原身是個徹頭徹尾的乖寶寶,蘇藹就抿了一口,在往脖子上抹了點兒,确定自己一身的酒氣後,滿意的笑了。
演戲嘛,當然演全套的。
“李哥呢?我想結上周的工資。”蘇藹趴在桌子上,就看見趙晉澗走到了吧臺旁邊,陳肴在那邊的卡座等他。
蘇藹頓了一下,側頭喊了一聲,“喂,趙晉澗!”
男孩子音調拔得高高的,滿眼的張揚挑釁,在這樣迷亂的環境裏,他宛如不小心墜下凡塵的精靈。
讓陳肴讨厭自己,讓顧羿根本無法忍受趙晉澗的存在,這是蘇藹現在這樣做的目的。
趙晉澗只是淡淡地看了蘇藹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視線,他的冷漠在幾所高中中都是出了名的。
陳肴能追上他,也是有兩把刷子在身上的。
吧臺是淡藍色的燈,将趙晉澗眉眼暈染得更加清冷絕然,雖然衣着朋克,但他卻像身處雲巅之上。
“趙晉澗,我叫蘇藹,留個聯系方式啊。”
陳肴過來的時候,趙晉澗正在報自己的電話號碼給蘇藹,陳肴跟蘇藹的關系現在只能稱得上是一起辦過板報的同學,但陳肴絲毫沒有把蘇藹往不好的那一面想,因為蘇藹有顧羿。
放着顧羿不要,而去撩趙晉澗這種窮小子,只有神經病才幹得出來這種事兒。
“我對象唱歌好聽吧?”陳肴攬着趙晉澗的脖子,一臉自豪和驕傲,“有時間咱一起吃頓飯。”
蘇藹點頭,笑了,“好啊。”
趙晉澗跟蘇藹畢竟不熟,他讓陳肴跟蘇藹玩兒,他到一邊去了。
陳肴見他走開了,湊近蘇藹,一臉凝重,“你這次周考怎麽回事兒?我把你當對手,你把我當傻子?”
蘇藹跟陳肴成績相當,陳肴是怎麽都沒想到,一直高他一個排名的蘇藹,會忽然忽然滑鐵盧。
“你不是跟顧羿一起複習的嗎?他是不是不行?”陳肴狐疑,最後得出結論,“他就是不行!”
蘇藹:“……”
“他要是不行,你跟我一起複習吧,我有獨家複習秘訣,你求我,我就告訴你。”陳肴好整以暇,就等蘇藹開口了。
但蘇藹搖了搖頭,拒絕了。
“我可以自己複習。”可能是劇情的推力實在是太強大,蘇藹竟然覺得有些無法避開陳肴。
“随便你,”陳肴撇撇嘴,這時,他終于看見了蘇藹後邊臺上的酒,他愣了一下,“你還喝酒?”
他也終于反應過來,蘇藹是不應該出現在酒吧的,他的打扮也不像是來酒吧玩兒的,反而像是從家裏跑出來的。
“別猜了,就是你想的那麽回事。”蘇藹看見陳肴臉上五光十色的表情,無奈道。
“你去陪你對象吧,顧羿馬上到了。”
“我陪你呗。”
“不需要。”蘇藹微笑,很好看,但很假。
陳肴臉一僵,即使是在這樣昏暗的環境裏,也能看出他臉上的不解,“你怎麽總是拒我于千裏之外?我是不是哪裏得罪你了?”
他态度誠懇,語氣還有些委屈,但這真的不是蘇藹想看到的。
蘇藹看了一眼手機,裝作看信息的樣子,然後他站起來,掃碼結賬,頭也不擡地對陳肴說道:“我只是不喜歡跟除了顧羿以外的人一起玩兒而已。”
“他到了,我先走了。”
于是蘇藹轉身準備離開,一擡眼,就看見從樓梯上緩緩往下走的顧羿。
顧羿額前的碎發有些許亂,外套的拉鏈敞着,酒吧內躍動的光在他臉上形成了影影綽綽的光影,令他的神色看起來不清不楚,明明滅滅。
他視線在酒吧裏掃視了一圈,輕而易舉就看見了站在吧臺邊上,呆呆站着,有些傻氣。
蘇藹跟酒吧裏的氛圍格格不入。
顧羿聽見江琬說蘇藹跟家裏吵架了之後,他猜可能是因為成績,他竟然覺得有些愉悅。
連江琬他們都對蘇藹不滿意了,他只有自己了。
接着江琬又說:“蘇藹離家出走了。”
顧羿頓時覺得那點愉悅與得知蘇藹跑了之後的不快比起來不值一提
他不喜歡蘇藹離家出走這個行為,晚上很不安全。
蘇藹能看出來,顧羿也是着急忙慌跑來的。
他眼裏那片暗色甚至都來不及收回,蘇藹裝作看不見,而他身旁的陳肴卻猝不及防全然地看見了。
“酥酥,冷不冷?”顧羿走到蘇藹面前,沒有一句抱怨,捏了捏蘇藹冰涼的手指,無視一旁的陳肴,脫下了他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了蘇藹的身上。
蘇藹搖了搖頭。
顧羿看見男孩子眼裏盈盈的水汽,知道他喝了酒,他掃了周身冰涼的陳肴一眼,笑着說道:“雖然你也是西中的學生,可在西中的三六九等,你只是中上,而酥酥……”
顧羿捏了捏蘇藹的臉頰,寵溺的說:“我的酥酥,是上上。”
“你不要教壞了他。”顧羿眼裏的笑意逐漸淡去,而陳肴發現自己在顧羿陰鸷冷漠的眼神下,連嘴都無法張開。
陳肴才發現,顧羿其實遠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溫柔親和,他也發現,蘇藹在顧羿面前,乖得不像話。
覺察到氛圍不對,
蘇藹額頭往顧羿肩上靠,主動勾起顧羿的手指,牽着顧羿的手晃了晃,小聲撒嬌,“我困了,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