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苜蓿（五）
戚沐告訴夏子桐一件事。
高考之後回學校查分,戚沐是藝術生,不像其他同學，于是她很快的查好之後，就去找黎亦宸。
那時候很多人都圍成一圈聊分數,聊一聊就變了味。
高考之後很多女生像解放了一樣，不再穿校服,頭發有的燙有的染,穿着雖談不上大膽，也絕對新潮靓麗。一群男生的眼神往女生堆裏瞄，開始評頭論足。
“張莉莉腰挺細啊。”
“安怡也白啊，以前沒看出來。”
“你傻啊，看不出來化妝了麽。”
“那也好看。”
突然有人說了句，“哎，要說白，我覺得戚沐皮膚是真的白。”
戚沐為人低調，也不常和男生太接觸，這麽一提有人好奇，問：“咋說？”
“你看有的人吧，化個妝臉白，結果脖子和臉兩個色。我就記得軍訓的時候無論男的女的都曬得黑，就戚沐一個人白，隔遠處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麽久的事你都記着，你不會對人家有意思吧！”
一群男人鬧起來，有人問黎亦宸：“黎亦宸你和戚沐熟，你感覺她咋樣啊？”
戚沐這時正要推開班級後門，那些男人就是堆在門後，自然她也就聽到了這人的問話。
那時她已經暗戀黎亦宸很久了，有時候也發現黎亦宸會偷偷的看她，不過他一直沒有任何表現，戚沐就決定在上大學前一定要搞定他！
聽到這男生的問話真覺得如有神助，她站在門後掩着身體，豎起耳朵等着他的答案。
然而，黎亦宸對着那男生冷哼一聲，“她也算女人。”
衆人和站在門口的戚沐都怔愣住，他繼續道：“我和她從小長到大還不了解，你看她文靜的樣子都是表象，實際上又麻煩又讨厭，一點女人味沒有不說吧，你和她說句話還得等她想好久才能回，每次都累死我了。”
大家結合對戚沐的印象，是覺得她反應有點慢的樣子，點頭稱是，話題一過便讨論其他女生去了。
戚沐站在門後整個人猶如被冰凍一般，黎亦宸的那句話像是在嚴冬臘月最嚴寒的時候，突然把一桶冰水潑到她身上，從頭到尾，由骨至心。
直到有同學拍她，戚沐才晃過神，轉過身跑出教學樓。終于在學校小花園的長椅上坐下，她按住胸口，覺得那裏又酸又脹。
原來是她誤會了，他的笑容他的注視都不是喜歡。
他是怎麽想的呢？
在她心懷喜悅的偷看他時，他在想怎麽擺脫自己嗎？
他的那些調笑都是真的，說她太懶太笨，又不會照顧自己老是給他添麻煩，他估計煩死自己了吧。
他甚至都不把自己當成一個女人……何談喜歡？
戚沐那天獨自回了家，戚母也在那天知道戚沐報考了藝術院校，氣得要打她，戚沐本是難受，這些年也壓抑不少，覺得自己性格完全是因為戚母，狠狠地頂了兩句。之後回房間收拾行李，拿着自己攢下的稿費自助旅游去了。
無論到哪裏都給家裏發個短信報平安，至于黎亦宸，她那天之後沒有主動聯系過他，因為換了電話號碼，他也找不到她。直到戚沐開學的時間要到了，她才回家。不過那時，她和戚母的關系開始僵化，而她也終于決定放下黎亦宸了。
決定放下，卻始終放不下。
“我去，這種人完全不能拿來過春節好麽，”夏子桐聽完都瞪眼了，“你還在猶豫什麽啊積木。”
“我也不知道，”戚沐低着頭，“有時候我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喜歡他，還是習慣這種狀态。”
夏子桐拿過戚沐的手機，調出黎亦宸的號碼，“給你，打電話，成不成的就一句話。”
戚沐哪敢，直搖頭。
夏子桐無奈了，“這有什麽難的，他說好，皆大歡喜，他說不好，你就叫他滾蛋！”
“我和他公司還有合作呢。”
“幹完領錢走人，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我和他家是上下樓的鄰居。”
“以後就是路人了怕什麽。”
戚沐想了想，突然覺得她的理論和那時淩嘉禾告訴她的如出一轍，她笑着搖頭，“我有時候挺羨慕你的小夏，你能這麽勇敢，我就做不到。”
夏子桐聞言突然冷笑一聲，“我勇敢？”
“積木，你覺得我是好人麽？”她問。
戚沐不解其意，但還是點頭說：“恩。”
夏子桐沒說什麽，招呼服務員，“來兩瓶啤酒。”
酒上來，她給自己倒一杯，給戚沐也倒一杯，戚沐眨眨眼：“小夏，你知道我的。”喝完酒的她簡直是另一種人格。
“你不用喝，看着我喝，”她喝一口，頓了頓才說：“你告訴我一件你的傷心事，我也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
戚沐看着夏子桐又一口幹掉了杯中的酒，只覺得此刻的她有些不一樣。
“我初中班上有個男同學，長得胖，性格還木讷，話都說不完整，全班人都欺負他，有次班裏有人出了個壞主意，讓班上一個女同學天天和他說話，還裝作喜歡他的樣子，這個男同學當真了，就寫了封情書給她，果不其然，當天這封信被那個女同學公布出來，有其他男同學當衆一字一句的念出來，周圍的同學都開始哄笑奚落這個男同學，你猜猜，我在裏面扮演什麽角色，起哄的同學，騙他的女生，或者……我本人就是這個被嘲弄的‘男’同學？”
戚沐沒敢猜，也不想猜，這個故事太平常，因為幾乎每個人的學生時代都有一個這樣的同學，這個故事也太殘酷，因為如果換成當事人，那是終生都無法磨滅的傷痛。
夏子桐見她沉默，便拍拍她放在桌子上的手，“積木，你太好了，真的，你從來都不舍得傷害別人。”她哽咽着嗓子，“上面說的三種人，我誰都不是，我是一直受這個男同學幫助的同桌，他的确是又胖又悶，可是他人真好，我不會的題他一遍遍的給我解答，我闖禍了他幫我頂包，可就是這麽受他幫助的我，在他被奚落的時候都不敢站出來為他說句話，因為我也怕被全班同學排擠，所有人都不理我了，我一想到那個場景，我吓得晚上都睡不着。”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第二天他就轉學了，我連跟他道歉的機會都沒有，你還說我勇敢，狗屁！”
“我他媽才是個膽小鬼！”
夏子桐邊喝邊哭，戚沐忙攔住她，“你那時還小，不懂事。你也說他人好，他不會怪你的。”
她搖搖頭，“這麽多年了，我都沒忘他當時看我的眼神，所以積木，我跟你說這事不為別的，就希望你別像我一樣，後悔一輩子。”
戚沐怔住，看着流淚的夏子桐，從包裏拿出紙巾給她。然後把面前的那杯啤酒一飲而盡。
溫厚甜醇的啤酒流過胸腔，仿佛也給自己一絲力量。
人的一生中，總要勇敢一次，成功或失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試過，做過，勇敢過！
她按下撥號鍵，兩聲之後，那邊接起。
戚沐呼口氣，先說：“是我，你別說話。”
“黎亦宸，我認識你十幾年了，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喜歡你八年了，即使你有了女朋友，即使我們分隔兩地。”
“這次重新遇見你，我……很高興。我想問你，你喜歡我嗎？”
“……”對方良久不回，只有細細的呼吸聲。
戚沐哽咽了一聲，繼續道：“如果……你喜歡我，就回答我。”
“……如果、如果你不喜歡我，就挂掉電話，今晚我們都忘記這件事，還是好朋友。”
幾秒後，對方挂斷。
夏子桐怔怔的看着戚沐，緊張地問：“怎麽樣，他說什麽？”
戚沐慢慢放下電話，拿起酒給自己倒滿一杯，舉起朝夏子桐說：“今晚，不醉不歸。”
夏子桐吐口氣，點頭，“恩，不醉不歸。”
說不醉不歸的兩個人，最後還是半醒着各自回家，畢竟都不再是小孩子，人始終要學會堅強。
戚沐回到家，走到浴室，直接打開花灑，水淋透了全身，噴水的聲音也掩蓋住自己難以抑制的泣聲。
第二天戚沐六點多就醒了，除了要上游泳班的課的時候，她幾乎從來沒早起過，她把浴室打掃幹淨，碎掉的瓶瓶罐罐也收拾起來，最後她看到陽臺上的玫瑰花，即使天天換水，精細呵護，還是順性自然地開始凋零，她把掉落的玫瑰花瓣整理好，連同瓶子一起扔到垃圾桶。
她下樓扔了垃圾，這時天空剛亮起，周圍靜谧，陽光美好，清晨的一切都是那麽地幹淨清新。
她打算去超市買點吃的，半路被人攔住，一個人拿着攝像頭，一個人拿着麥克風，“小姐，你好，我們是《明天不是失戀日》電影宣傳組的，我想采訪一下你關于失戀的态度，可以嗎？”
戚沐想了想，說：“失戀啊，我還沒交過男朋友呢，只有喜歡了很多年但表白失敗的經歷，算失戀嗎？”
采訪小姐沉吟了一下，“暗戀不得也是失戀的一種，那你是什麽态度呢？”
戚沐低頭想了想，“不後悔，我能夠一直堅持喜歡一個人，并且勇敢表白過，這段經歷我一點都沒有遺憾。”
在我最好的年華裏，我始終喜歡一個人，真是太好了，不是嗎。
采訪小姐皺着眉，拉着攝影大哥走了，因為她不想采訪面前這個笑得像二傻子的姑娘了。
作者有話要說：重要的是你試過，做過，勇敢過，獻給所有陷入暗戀的妹子們。
雖知暗戀篇幅較長不讨喜，但我還是希望把這個想法娓娓道出。
暗戀的妹子們要努力哇，拿下男神！
對方不接受的話……只能說他，目不識珠（這就是下個單元的章節名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