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百無聊賴的公園之旅總算有了個振奮人心的結尾,正義戰勝邪惡,美好打敗醜陋,陽光燦爛的普照大地,戚七脖子還是生出些許小紅疹……好吧,這話就扯的有些遠了。

總之一路上小偷使勁渾身解數,諸如堅韌不屈李志偉偷盜事業奮戰到死式,上有老下有小溫飽線掙紮何其艱辛哀兵式,發跡萬般險阻一路走來多少血淚痛說革命家史式,帶着手铐就想撒丫子跑終不幸夭折式……到最後連戚七都覺得要是放了這個人那簡直堪比造了七十級浮屠,可擡頭看李爽,人家小夥整滿目憂國憂民的迎着夕陽大踏步走在凱旋的路上。

頓時戚七覺得自己無比渺小,那靈魂原本還是個大西瓜呢,這會兒縮啊縮的就成小棗核了。而另一個大西瓜還在孜孜不倦地循循善誘:“你說你幹點什麽不好,反正都是學手藝,炸個油條攤個煎餅果子不都比這強,就算你無照經營影響市容容貌了,城管還能像我似的這麽玩兒命抓你?放着好好的小康之路……”

到後面戚七都不好意思聽了,心說自己當初就在小康之路上美滋滋走着呢也不知道讓誰給一把揪出來的。

坐上公交車沒幾站地,就到了轄區派出所,當班的幾個人都出去執勤了,就剩王大剛一個人坐角落那聚精會神的……李爽偷偷瞄了眼,側面望去電腦屏幕上那三個QQ的小頭像應該分別是農民,農民,地主。

李爽輕咳一聲,與此同時王大剛喜獲對方重磅炸彈,輸了多少歡樂豆咱就不研究了,可以通過他對自己徒弟勇擒歹徒的态度窺之一二:“怎麽回事,輪休了你都不消停!”

李爽黑線,一把将小賊揪了過來:“哎,說你呢,哪天出勤不好非挑我輪休這天,故意的是不?”

小賊嘴角抽搐,何其無辜。

王大剛說歸說,但做起事來也不含糊,李爽好容易輪休一天,其實他也舍不得占用自己徒弟這難得的休息,所以當下鼠标一丢起身就接過小青年往筆錄室裏帶,剛走兩步,又轉身回來一把拽住戚七的胳膊:“你還愣着幹啥,想蒙混過關啊!”

戚七還沒反應過來,王大剛已經一手一個健步如飛往蹭蹭蹭的往筆錄室裏走了。李爽莫名其妙,扯着嗓子就喊:“師傅,你拉他幹啥啊?”

王大剛聞言總算停下腳步,回頭看看戚七,再看看李爽,眉頭慢慢皺起來:“他不是幫兇啊?”

李爽無語,趕緊快步上前把戚七弄回自己身邊:“師傅,你啥眼神兒啊,這是我弟!”

不光王大剛愣住了,連戚七都有點恍惚。李爽的手緊緊抓着他的胳膊,熱度從指縫間傳遞到皮膚上,帶着滿滿的溫度,滿滿的力量。

弟弟,戚七一時間有點消化不了這個新的身份,雖然他總喜歡爽哥爽哥的叫,但那更多的是一種随意的玩笑或者打趣,真聽見對方把這個認了,心底反倒生出幾絲異樣。論年歲,戚七能做李爽爺爺了,可不知道是不是一直以十幾歲的身份活着,便好像連心底的某一部分都跟身體一樣停止生長了。

而那裏,藏着只有孩子才能讀懂的期盼。

這終歸是個挺美好的周末,戚七再半夜溜出去吃東西時,破天荒的卯足力氣沒發出一點聲響,回來的時候見李爽還在那四仰八叉的睡呢,戚七才總算覺得心裏的石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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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改變?戚七自己也說不清。反正下意識的就這樣了。之前他總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沒什麽大不了,就算真的被發現了,他也有數不清的伎倆能蒙混過關,實在蒙混不過去,他還有最後的殺手锏,可現在,他忽然希望自己在李爽這就是個普通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無家可歸的小破孩。

不被起疑,就意味着不需要離開,于是越普通,也就越安全。

李爽收留戚七屬于一時心軟,容忍他的各種奇異行徑屬于無可奈何,不探究小孩兒家底和背後的故事屬于難得糊塗,可這些都在看到滿滿一桌子早餐的時候化作了物超所值。

“都你做的?”

點頭。

“我倆吃?”

搖頭。

“我一個人吃?”

點頭。

“你當我豬啊。”

搖……點頭。

李爽最終幸福滿滿的消化了所有的兄弟愛,消化不了的就打包到所裏給其他弟兄們繼續消化。因為早上時間緊,他又光顧着吃了,所以直到進了所裏,他才開始思考,那麽一大桌子早餐戚七得幾點起來做啊?

李爽換位思考,要是自己的話,呃,晚上不用睡了。好麽,難怪戚七一到白天總嚷着困,就這作息,能不困麽。李爽覺得自己有必要肩負起調理戚七生物鐘的偉大責任。

王大剛一早上,光看自己徒弟打電話了。三分鐘一個,五分鐘一通,聽語氣那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在溫柔哄着,可再一聽內容,呃,說好聽了那叫原則性強,說大白話那就是滾刀肉。

三分鐘

“喂,睡覺呢?大白天睡什麽覺啊,趕緊起來,太陽那麽好,出去活動活動也行啊,咱小區裏大爺大媽可多了,你也跟着……呃,挂那麽快幹嘛……”

五分鐘

“喂?又開始做夢了吧。我給你說白天睡十小時不如晚上睡一小時……別啊,我錯了,我這就挂!”

三分鐘

“喂?我忘了和你說,冰箱裏還有我昨天買的點心呢,本來想個你當宵夜的,不過白天你要是餓了也可以……呃,我錯了,人生挺美好的我還是想活下去……”

五分鐘

“咱窗臺上那小紅花好像該澆水了……好吧,我去死……”

一個小時之後

“喂?呵呵,睡着了嗎?”

世界忽然很安靜,接着,王大剛總算聽見了電話那頭歇斯底裏的咆哮:“媽的,老子不睡了——”

李爽那臉瞬間春天花會開:“乖,晚上想吃啥?”

一旁從頭聽到尾的王大剛,頗為感慨地從警服褲子兜裏掏出媳婦兒給洗得幹幹淨淨的手帕擦拭額頭,對上徒弟探尋的眼,此前輩發自肺腑道:“這不是自個家親弟弟,下手就是狠哪。”

李爽手機一合,義正言辭挑挑眉:“我這叫愛之深責之切。”

王大剛不以為然瞟他一眼:“我看就是上午沒案子,你閑得慌。”

李爽很陳懇的提醒對方:“師傅,咱這兒好像從來都沒案子。”

王大剛一個油筆飛過去:“放屁,昨天不還搗毀了一個盜竊自行車團夥麽!”

李爽翻開筆錄,逐條回顧一下:“恩,仨個人,兩臺自行車。”

王大剛忽然無比懷念記憶中那個呆頭呆腦的小徒弟,尤其是警校畢業剛來的時候,讓往東往東,讓往西往西,唉,比現在可愛多了。

之後的幾天,李爽繼續不懈努力,就連蹲點盯梢的間隙,都不忘一邊吸溜方便面一邊打騷擾電話讓戚七睡不安寧,王大剛起初還吼兩句,後來完全無奈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個山寨音樂手機時不時的放上一首《遺失的美好》。

很快,李爽的付出就有了回報。慢慢的,晚上天一黑,小孩兒就嚷嚷困,通常流程都是先詛咒一下李爽的人生前途,然後暈頭暈腦的爬上床呼呼。

李爽喜歡這個結果,起碼他不用再半夜驚醒然後被身旁冰涼的半邊床吓到。恩,你好,我好,大家好。

立春那天,居然下了小雪。薄薄一層很快就化作了點點滴滴的水,把青石板的街道暈染得顏色幽深,空氣裏彌漫着清涼的泥土香。

戚七趴在窗臺看玻璃上的哈氣,好半天,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準冬眠結束了。

這不是一個特別令人振奮的消息,但同樣,也不會讓他沮喪。無數個冬去春來戚七都是這樣經過的,不同的人,不同的際遇,一開始還會有這樣或者那樣心緒波動,可現在,只剩下一些淺淺的心情,連具體的形态都好像消失了。

李爽哪知道戚七那麽多的心思,他現在的生活就幾部分,可以簡單概括為上班下班琢磨戚七。這個琢磨也不是多深刻的人性剖析,而是覺得總這麽不明不白的放個人在家裏也不算個事兒,加上王大剛有事沒事就提這個話頭。其實王大剛也是關心李爽,這麽多年米不是白吃的,他總覺得戚七挺可疑,尤其是在聽了自己徒弟講述“收養”的來龍去脈之後。

李爽知道師父警惕性高,一開始還想蒙混過關,死活咬定戚七是自己弟弟,結果被王大剛好一頓訓,說我還不了解你?你家幾棵樹我都門兒清。李爽就打哈哈,說師父你這個絕對是誇張,我家門前它就沒有樹。王大剛說你少給我轉移話題,那小孩兒身份證呢,你看過嗎?李爽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嘟囔說,估計還沒辦呢。王大剛不依不饒,說那起碼有個名字吧,于是就開始再戶籍系統上逐一排查,結果居然沒一個能對號入座的。

電腦前面,師徒倆面面相觑,心裏都有點沒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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