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39章

帕塔為李爽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愛麗絲掉進樹洞,遇見了懷表兔子,紅心女王。那是童話。

李爽坐在薄家沙發裏,目睹了人變蝙蝠,蝙蝠變人。這是現實。

他一直以為薄荷淡薄,卻原來這淡薄的表象下藏着一顆重口味的心。

同性戀。

人獸戀。

人鬼戀。

同志人獸吸血鬼……

“該你想的想,不該你想的收回來。”

薄西岩清冷的嗓音在任何時候都是最有效的鎮定劑。

李爽喝掉最後一口牛奶,深吸口氣,擡眼,低低喚了聲:“薄荷。”

薄西岩難得好脾氣地應:“嗯。”

“你是人吧?”

“……”

李爽盯着薄西岩,不放過對方任何細微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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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薄西岩搖頭,那很好,他的世界就可以崩潰了。他直接順着窗戶就撲出去擁抱九十二米高的空氣,遠離荒誕塵世,回歸生命本源。

所幸,薄西岩點了頭。

巨石緩緩落到心底,李爽長舒口氣,帶了點疲憊,帶了點後怕。

但是,有人不樂意了。

“我讨厭你們不說話,一切眼神交流和心電感應都是可恥的!”

薄西岩嘴角勾出個弧度,可能是笑,也可能不是,反正李爽看不出來,他忽然覺得帕塔和薄西岩挺合适的,起碼某面癱君的冷氣在送抵小蝙蝠的時候,屬于表情的那一多半會被直接過濾,只留下音帶上的。

OMG,小蝙蝠。

他又回憶湧現了。

“帕塔,”薄西岩好整以暇地開口,“那兩個家夥裏有會消除記憶的嗎?”

終于聽見自己名字的小蝙蝠,歪着腦袋很是認真的想了半天,才吶吶道:“是催眠嗎?我聽劉說過,好像他們只會那個。”

“只會?什麽意思?”李爽沒明白。

帕塔很耐心的給他解釋:“吸血鬼或多或少都有些特殊的能力,像我就可以變蝙蝠啊,七呢,跑得特別快,劉就什麽都沒有,只會催眠了,可是這個戚七也會,他們好像說這個是很普通的能力。”

“也就是說,我被人催眠了,所以喪失了一部分記憶?”

“有可能。”接口的是薄西岩,只見他坐在沙發裏,兩腿交疊着,手指有節奏的輕叩膝蓋,一下,兩下,仿佛思考中的智者,“如果是戚七做的,那很可能是怕你發現某個秘密,也可能是你已經發現了這個秘密,比如他的身份。而如果是劉汀做的,那很可能他把你和戚七一起催眠了,因為從照片上看,你們關系還不錯。當然也可能既不是戚七也不是劉汀,而是未知的第三……”

“薄荷,”李爽真沒想打斷,但,“你是不是想多了……”

“但願,”薄西岩聳聳肩,“反正太複雜的也不适合你。”

要不是身在敵穴,李爽會第一時間秀出自己的玉腿。

鑒于李爽這裏實在找不到什麽有用的線索,最後說着說着,就變成了帕塔專場,主要講他和劉汀戚七是怎麽認識的,還有那究竟是兩個什麽樣的人。

帕塔一五一十全說了。從他那天在酒吧被人欺負開始,到今天泡完溫泉回來結束。不厭其詳,點點滴滴,有的甚至可以場景重現。

李爽聽得很認真,當然,這很正常。但他發現薄西岩居然比自己聽得還認真,雖然臉上始終一個表情,可鏡片後的瞳孔會随着各種事件而産生細微的變化。這可真奇怪了,李爽想,難道這些事情薄荷不知道麽?

其實說來說去,抛開三個人的特殊類別不看,只是個朋友間相遇相識相熟的過程,再沒有比這更純潔的了。而且在帕塔的嘴裏,劉汀仗義,豪爽,戚七可愛,善良,整個一雷鋒雙人組。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會害我?”

“我相信他們,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呃,我插句題外話,既然是吸血鬼,那你們是不是得……喝人血啊?”說到後面,李爽先打了個寒蟬。想的時候沒什麽,可這一說出來,确實有些瘆人。

帕塔很堅決的搖頭:“帕塔吃素,不喝血!”

李爽對吃素那倆字兒似懂非懂,但精神是領會了的:“那他倆呢,也吃素?”

“不,但是他倆不吸活人的血,好像劉可以從醫院弄到血袋,我偶爾也會給他們帶薄荷做的人造血漿!”說到後面,帕塔的表情都是閃閃發亮的。

李爽扶額,拿眼睛瞟薄西岩,意思是:你一天天能不能幹點正經事兒!

薄西岩淡淡瞥回來,大意是:這還不夠造福人類?

帕塔講完了。如果說來之前李爽的腦袋是幽暗的深湖,見不到底,那現下則被帕塔這個哪吒攪和成了東海。亂,且亂得一塌糊塗。他不光沒能解開照片的秘密,反而又被動的吸收了另外的秘密,還是打包硬塞給他的足以颠覆他二十多年世界觀的那種,他是真不想要啊!

最終,薄西岩給出了自己的建議,說這件事情你直接去問戚七,或許更有效果。李爽十分懷疑。或許是質疑的表情太明顯,薄西岩把照片還給他的時候又加了句,起碼從照片上看,他和你挺親。說實話,李爽是真沒從那個鬼娃娃愣頭愣腦的表情裏看出薄荷所謂的“親昵”。

該說的說完了,李爽被毫不拖沓的送客。關門的時候他聽見帕塔說,他不會去找劉和七的麻煩吧。薄荷說你還擔心兩個吸血鬼被人欺負了?帕塔說他們都是好人,也不害人的,這裏面肯定有誤會。薄荷沒接茬,反而咕哝起劉汀的那些事情,你記得倒是清楚。帕塔似乎嘿嘿笑了,說我是帕塔,聰明的帕塔……

離開薄荷家的時候,太陽依舊挂着。

五月的白天已經慢慢拉長,這個城市即将迎來它最生機勃勃的季節。

李爽張開雙臂,以擁抱陽光的姿勢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仿佛這樣就能釋放郁結,撫平身心,消散掉不安以及……那一點點說不出的憤怒。

劉汀闖進洗手間說“火星撞地球了居然有帕塔之外的人打你電話”的時候,戚七正在刷牙以消除滿嘴的大蔥味兒——因為不久前剛品嘗了某人照着方太美食做的“大蔥炒肉”。當然官方姓名可能并不是這個,但李爽只認成品,而成品就如其名。

從不散播手機號也不會辦各種需要留下聯系方式的卡,所以戚七的電話基本和gg推銷絕緣,因此當看見那一串跳動的數字時,他只覺得對方撥錯了。于是一邊按下接聽鍵,一邊在咕嚕嚕的漱口中發出個疑似“嗯”的聲音。

“我是李爽。”

“……”

“喂?”

“嗯,咳,你說,我聽着呢。”

一旁湊熱鬧的劉汀默默扭頭,不忍再看,總覺得自己也一嗓子漱口水味兒。

“我剛剛去過帕塔那裏,了解到一些事情,但我還想和你聊聊。”

李爽的話讓戚七驟然緊張,舌頭都不利索了:“聊、聊什麽啊?”

“我想當面聊。”

“電話裏不能說麽?”

“可以,我在我家沙發底下發現一張我們倆的合影。”

“……”

“我以為你會說不可能呢。”

“不可能。”

“那你就過來鑒定一下。”

“……”

“總沉默我會以為你在想怎麽編瞎話兒騙我。”

“你在生氣?”

“我還以為你聽不出來呢。”

“帕塔都跟你說什麽了?”

“能說的都說了。比如你們的身份,再比如……催眠。”

“李爽……”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當然了,如果你原本就沒打算說那就算我自作多情。現在,我就是想知道來龍去脈,我有這個資格吧。”

“對不起。”

“說了不用。”

“……你在哪兒呢?”

“怎麽,又想見我啦。”

戚七咬緊嘴唇,用力,覺出一點兒疼。他不知道怎麽說下去,這樣的李爽太陌生,他招架不來。記憶中的李爽永遠都溫柔着,任憑自己撒嬌耍混使性子,總是笑呵呵,即使真被氣着了,最多也只是掐掐臉,敲敲頭,可那也是暖的,甚至可以一路暖到心底。

“喂,怎麽又不說話啦。”

“對不起。”

“呃……”

“對不起。”

“我說你不是要哭吧,喂你可千萬別哭啊我不欺負小孩兒的……”

“我想見你。”

“呼,吓死我,我就在家附近的西餐廳的,咱倆合影那個,我可是找了半天,你應該有印象吧。”

“我這就過來。”

戚七挂了電話,就站在那兒對着鏡子發呆。

劉汀有點兒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摸摸小孩兒的頭:“他都說什麽了?別整個哀怨樣兒企圖刺激我同情心啊,我可跟你說,我那玩意兒早沒了……”

戚七笑笑,難得的安靜。

劉汀的手也很暖,可還是,不一樣。

出門的時候劉汀依舊锲而不舍,說真不用我護駕麽?戚七瞥他一眼,輕飄飄地說不是我瞧不起你,但咱倆這速度比,我怕逃命的時候被你拖後腿。于是乎劉汀那一腔熱血就随着初夏的夜風飄散了。

李爽挑了一張角落裏的桌子,從這裏可以看見門,可站在門口卻不一定看得到這裏。他點了一紮啤酒,他想他需要消消氣。

本來沒準備跟小孩兒發火的,可不知怎麽說啊說就跑偏了。就跟以前上學時候混論壇似的,人家樓主那樓本來蓋得挺正,可讓一幫損友回着回着,就歪了。

他想起了休息大廳裏幫小孩兒撿的那把鑰匙。他個白癡還跟人家說什麽鑰匙扣一樣啊鑰匙一樣啊,他現在有九分把握,怕是連鑰匙齒都能嚴絲合縫。他想,他和戚七的關系恐怕還真讓薄荷猜準了。

他都沒給過周涵琪鑰匙。

戚七,李爽在心底反複念着這個名字,每念一次,心髒的某個位置就會動彈一下,好似反饋。可除了這單純的生理訊號,又再無其他。

如果真是被催眠術洗掉了記憶,那麽他會打掉罪魁禍首的下巴,無論劉汀還是戚七。

那個夜晚,在見到小孩兒之前,李爽的的确确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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