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振聾發聩

正在對峙中的蕭雪崖和林子蘇兩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這一句話打斷,蕭雪崖身上的威壓更是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變成了無害的存在,仿佛剛剛那個宛如魔域使者的他是陸青陽的幻覺一般。

“教主大人,奉韓長老之命,草藥已經采好。驚擾教主大人休息,實在是失禮了。”林子蘇此時已經完全控制了陸青陽的身體,所以借用他的嘴說出這一連串冠冕堂皇的話語,也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這話說得其實很有水準,既解釋了他為何而來,也把髒水潑向了倒黴的韓丹。林子蘇算準了韓丹和蕭雪崖的交惡關系,蕭雪崖肯定不會因為這件事去找韓丹麻煩。

蕭雪崖在心底也暗道了句原來如此,想來是韓丹需要他這裏的冰系藥草,卻抹不開面子過來取,只好派這個不大點的孩子偷偷來拿,想着他肯定不會跟這個小孩子計較什麽。蕭雪崖心中的不快去了幾分,不過他還是在意這不過十歲的孩子為何能在他的威壓之下若無其事。

只是在他進一步想要查探的時候,木屋內的陸蒼笙卻忽然開口道:“聽聲音,是不是小師兄最近剛領回來的那個孩子?”

蕭雪崖的身形一滞,不爽自己這天天守在陸蒼笙身邊,怎麽可能還會讓韓丹的消息傳到他耳朵裏?當下便更不喜面前這個孩子,雖然他長得和陸蒼笙小時候有幾分相似。在蕭雪崖看來,韓丹收這個小孩子在身邊,自然是因為這孩子的長相,聊以安慰。

其心可誅啊!

越這麽想,蕭雪崖就越看面前的陸青陽不爽,冷冷地開口說道:“既然草藥已經采好了,就離開吧。以後不許随意靠近這裏。”

林子蘇雖然巴不得趕緊離開這裏,畢竟他此行的目的已經完成,但他這人就是怎麽也不肯在面子上吃虧,居然在離開前還大大方方地蹲下身,在蕭雪崖殺人般的目光中多拽了幾株藥草塞進身後的藥簍裏,之後才做足了禮數,施施然地離去。

蕭雪崖雖然不爽,但卻并沒有動氣。林子蘇這番動作在他看來只是小孩子鬥氣般的無聊,他犯不上只因為這個和一個十歲的孩子置氣。現今在白藏山上,能令他情緒輕易改變的,也不過是在木屋中的那一個人而已。

看着那小孩兒的身影沒入迷霧之中,蕭雪崖整理好了心中情緒,面無表情地返身回到木屋之中。他獨居的木屋外有一片很大的露臺,面對着白藏山北面山坡上的秀麗景色。白藏山的北坡陡峭,向來無人所居,但居高而望,卻賞心悅目至極,頗有山河極目所在的感慨之情,整個白藏山,也就只有他這一處可以獨享這種景致。

只是蕭雪崖根本沒有往那景色分去一眼,一進屋之後,就盯住那坐在露臺之上,身穿白袍的俊美男子。陸蒼笙自被他救回來之後,修為雖然還在,但渾身經脈卻傷得七七八八,縱使已經突破先天,但現在也沒有一戰之力,就連身體也日趨消瘦下去,臉色越發的蒼白,幾乎如那冬之地穹天崖之上的白雪,太陽只消一曬,就會像個雪人般融化,倏爾消失。

蕭雪崖心頭一跳,雖然想勸陸蒼笙不要坐在太陽底下,猛烈的山風對他的身體不好,但話語到了嘴邊,卻如冰封了一般,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師弟最驕傲至極,這種話若是說出口,雖然保證不會當場翻臉,但也不會對他有好臉色。所以蕭雪崖看似随意地站在風口處,擋住了吹向陸蒼笙的山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淡淡道:“一個小孩子而已,我打發他回去了。”

“哦。”陸蒼笙也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他只不過是好奇一向挑剔的韓師兄居然會這麽滿意這次收的孩子而已,既然對方已經走了,他也不會多此一舉地讓蕭雪崖把人家叫回來。他用手指摩挲着掌心中的茶杯薄壁,眼望着露臺外迷人的北坡風景,許久都沒再說話。

蕭雪崖也早就習慣了他這副出神的模樣,淡定地站在他身邊陪着他。他們這些日子以來,就是這樣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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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風景,而他看他。

看着陸蒼笙精致完美的側臉,蕭雪崖本來浮躁的心情慢慢地沉澱了下來,甚至開始覺得這樣的生活也非常不錯。

這樣很好,他還活着,就活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雖然不能真正地把他擁在懷中,但暫時已經足夠了。

可是,真的已經足夠了嗎?蕭雪崖聽見有個聲音在問自己。人都是不能輕易滿足的,他能忘記多年之前發生的那一切嗎?既然不能忘記,那麽又怎麽能滿足于現今的這一切?

正當蕭雪崖習慣性地擺着面癱臉,開始在心底胡思亂想時,陸蒼笙忽然出乎他意料地開口道:“師兄,你決定修仙的原因是什麽?”

蕭雪崖一怔,并沒有回答。當年被師父代入白藏教時,并不是因為他本意就想離開親人,開始枯燥的修煉。但一切都在遇到他之後改變了,他想要修煉,想要變得更強,想要守護他的驕傲,想要能擁有保護他的力量,想要……和他一起長生不老……

沒有聽到蕭雪崖的回答,對于陸蒼笙來說并沒有多意外,他早就習慣了他這個師兄像冰塊一樣的死氣沉沉,所以這句問話也不過是自問自答而已。他緩緩搖晃了一下手中的茶杯,透過薄薄的瓷壁體會着杯中的殘茶蕩漾的感覺,淡淡地說道:“我打算修仙,是因為我大哥對我說,我有可以保護陸家的能力,只有我才能做陸家永遠的後盾。”

聽着陸蒼笙平淡的話語,蕭雪崖心中一痛,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如他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那樣若無其事。他也無比地痛恨陸蒼笙的大哥,雖然那家夥早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可是卻就是當年說過的這麽一句話,束縛了陸蒼笙整整一輩子,并且還将繼續把他捆綁下去,永遠無法掙脫。

“大哥對我是那麽的信任,可是我還是沒完成他的期望。”陸蒼笙看着眼前的景色,雙目卻開始迷離,“那把火把一切全燒了,我現在甚至還記得當初和兄弟們玩耍的庭院,和大哥捉迷藏時躲藏的假山……現在……全沒了……”

蕭雪崖從沒看到過陸蒼笙如此的脆弱,就算是那日在火場中把他救下時,這人也挺直着脊梁。但現在,這個人卻蜷着身子,縮在角落裏,像個可憐兮兮的小貓咪。蕭雪崖這才知道,陸家的傾覆,對陸蒼笙是多麽大的打擊,甚至幾乎一舉擊碎了他所有的驕傲。

陸蒼笙本來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今日那個小孩子的聲音,卻勾起了他塵封多年的回憶。他當年也是這麽大,就進入白藏教的吧……

陸蒼笙正陷入了對過去無法克制地懷念中時,卻不曾想手中的茶杯被旁邊的人一把搶走,還沒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時,那杯中的殘茶就當頭朝他潑了過來。毫無準備的他,就那麽被冰冷的茶水淋了一頭。

看着難得露出傻愣愣表情的陸蒼笙,蕭雪崖抖了抖手中已空的茶杯,冷冷地說道:“陸家沒了,就再建。人死了,就找對方報仇。我蕭雪崖沒你這麽沒出息的師弟。”

陸蒼笙低下頭,看着茶水沿着他的發絲一點點地砸在地上,滲入土壤之中,留下一個個濕潤的痕跡,再被山風一吹後,漸漸消失不見。半晌之後,陸蒼笙重新擡起頭,從椅子上站起身,已經重新恢複了那挺直的身形,就像是一把不會彎折的寶劍。

“蒼笙這就去金石岩閉關,多謝師兄振聾發聩。”陸蒼笙一抹臉上的茶漬,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來。

蕭雪崖默默地背過身,手中的茶杯早就無聲地化為一堆粉末。

去你的振聾發聩!

他本來不想這樣說的啊混蛋!

開口求他代為報仇能死啊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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