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疼痛 [VIP]

如虹一直在車上待到中午。

一點多的時候, 她用粉底将紅腫的眼皮蓋了蓋,下車戴着口罩到餐廳買了些飯菜,又重新上樓。

那會季惟東已經醒過來了。

華子說的沒錯, 他痛得不斷呻.吟。

醫生給他注射嗎啡止痛,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的樣子, 他才徹底安靜下來。

ICU病房,一般是不讓人進的。

如虹在外面看着他, 一道牆,讓她想起“天人永隔”四個字。

華子問:“你怎麽還沒走?”

如虹把飯菜遞給華子, 說:“這段時間,拜托你了。”

華子不接, 只問:“還要解約嗎?”

如虹頓了頓,說:“我不知道。”

這并不是個好做的決定。

明明昨天她還和他大吵了一架,可今天她卻眼睜睜看着他生命垂危,叫她怎麽接受?

妥協二字就像是一件壽衣。

會讓她覺得,好像她已經默認了他的死亡,在為他準備後事。

如虹拉過華子的手, 把飯菜放到他手上, 仰臉,斂眸, 神情有絲淡漠。

Advertisement

她說:“你照顧好他。”

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華子沒叫住她,只是将她給的飯菜都丢到了垃圾桶裏。

如虹下樓之後,進了車裏,卻還是哭。

哭到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 她想起季惟東淡淡瞥着她, 譏諷的罵她“沒長進”的樣子, 一時覺得難耐。

他對她最嚴格, 如果看她哭,一定會很失望。

可她想忍,卻忍不住。

在人後,她唯一能決定的私事,就是流淚。

眼淚是她還不麻木的證明。

哭得累了,她躺在車裏不知不覺睡着了,再醒來已經是晚上。

她是被花姐的電話吵醒的。

第二天要飛廣東參加節目,花姐讓服裝師助理送了要穿的私服過來。

可她不在家,小助理正在她家門口等着。

如虹看了眼不遠處的大樓,天黑了,住院部幾乎每個房間都亮着燈。

她沒有停留太久,便驅車離開了。

第二天她飛廣東,緊接着整整一周都沒有休息,又飛了杭州和西安。

從西安回北京之後,她和周烈一起去開會。

《明日之星》是桃子APP自制的節目,如虹和周烈成團後,和桃子都簽訂了一年的組合約。

節目結束有一段時間了,關于二人的團體活動,遲遲沒有方案。

這次她和周烈一起來見策劃團隊,這邊給他們二人取的組合名為“H·L”,出道曲也已經敲定,是花了大價錢約來的詞曲,一首叫做《如火如虹》的歌。

來開會之前,華子給如虹打電話說,季惟東在今早已從ICU轉入普通病房。

她淡淡的“嗯”了一聲結束了通話,将華子沒講完的話語聲阻斷。

這通電話,讓她在開會的過程中一直心不在焉,周烈卻顯然很興奮,一直在問關于出道曲的事。

散了會,她對經紀人說要和潘英小聚,自己拿了車鑰匙離開。

周烈跟了上來,在她即将開車離開的時候,敲了敲她的車窗。

如虹把車窗搖下來,看了他一眼,問:“有事?”

她語氣實在有些冷。

他不由怔了怔,把手從車身上緩緩拿了下來,定定說:“哦,沒事。”

如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對他這麽兇。

她語氣軟了幾分,說:“回去吧。”

她看到他的經紀人還在不遠處等着他。

他像只被撸順了毛的大狗,瞬間就聽話的點了點頭,然後扭頭往他經紀人那走。

直到她的車子驅動了,他才轉身,靜靜的盯着車子剛剛停留過的地方。

經紀人拍拍他的肩膀,別有深意的看着他:“我說,她的熱度可以蹭,但她的人你不要妄想。”

周烈聞言,對上經紀人的眼睛,他眼眸深邃如海,看不出情緒。

經紀人只以為他不懂,嘆氣說:“直白點說,她是季惟東的人,你得把握好度。這些話啊,是涓姐特意交代的。”

原來在那日約飯的時候,吳涓就已經看出他們之間的端倪。

周烈沒說話,定定看了經紀人三兩秒,模樣特油鹽不進。随後,就上了保姆車。

車子驅動,揚起一路塵煙。

如虹沒有去找潘英,而是去了醫院。

她排了很久的隊,車子才駛進停車場。

從停車場出來之後,她想了想,又步行了十分鐘,到門口花店挑花。

店家介紹了許多的花束,她覺得季惟東都不會喜歡,于是只買了一盆可以淨化空氣的綠蘿,二十塊錢一盆,可見開的有多繁盛。

她艱難的将這一盆綠蘿運送上去,期間有人要幫忙拎,但她拒絕了。

她來時一路上都在做心理建設,或者更準确一點來說,她這一周都在做心理建設。

所以才能這樣從容的敲響房門,又以很自然的姿态進去,看到季惟東蠟黃的臉,她抑制住顫抖了一秒鐘的嘴角,笑問:“放哪?”

可季惟東顯然并沒有她從容。

他在她進門的那瞬間瞳孔放大,像見了鬼,只怕再有力氣一點,就要從病床上彈起來,可他實在太虛弱了,後背剛離床褥,就又摔了回去。

他狠狠瞪了華子一眼,問:“誰讓你告訴她的?”

華子站的筆直,喉結滾動了一下,以一種拒不認錯的表情看着他,不言語。

季惟東只恨的面部抽搐,卻也不好立刻發作。

緩了緩才說:“你買這麽一堆葉子來幹嘛?”

季惟東病床左側的矮櫃上有一瓶康乃馨,她将花瓶拿開,把綠蘿放在上面,說:“綠蘿淨化空氣,生命力也很頑強。”

她又把那瓶花拿到他病房正對着的茶幾上,他看着她忙活,調整了一下自己,笑說:“是哦,一個綠蘿七個鬼嘛。”

她擰眉瞥了他一眼:“你可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毒舌。”

季惟東經過這一周的治療,情況好轉不少,從ICU轉到高級病房之後,至少是沒那麽疼了。

可還是沒多餘的精神去應對她。

只說:“不多嘴了,你快回去吧,以後也不要來了。”

如虹微愣:“我來到沒有五分鐘,你就下逐客令了?”

季惟東讓華子将病床搖了起來,淡淡看她一眼:“你又不是醫生,來了只會礙眼。”

如虹想說什麽,舔了舔唇,顯然是咽下那句話,又提起別的:“我昨天讓律師将律師函收回去了,我想了想,畢竟和天衢……”

“你在可憐我?”季惟東打斷她。

如虹一愣,低下了頭,說:“我只是在為自己考慮,想了想,合約到期不續約,似乎更體面一點。”

在一周以前,她的态度還是:哪怕季惟東真的要搞死她,她還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可即便他明天就與世長辭,今天的她,也仍然會拒絕犧牲自己。

但現在她想法全變了。

人人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沒有那個本事造七級浮屠,但如果她有造一級浮屠的能力,就會去救他七分之一的命。

他會因為她而更積極一點嗎?頑強的戰勝哪怕多一顆癌細胞呢?

可季惟東顯然并不領情,他神情莫測,靜靜看了她一會,忽然将床頭櫃上的水杯狠狠朝地上擲去。

他罵:“你立刻給我滾。”

如虹被飛濺的玻璃碎片劃破了小腿,不由後退了一步。

華子上前扶住季惟東,怕他因為動怒而引起身體不适。

季惟東咬牙切齒:“你可真會賣乖,現在看我要死了,奈何不了你了,就想撤訴了,省了一大筆違約費,還能落得個善始善終的好名兒?”

他冷哼一聲,陰恻恻的看着她笑:“許如虹,你別妄想了,你以為我現在對你什麽想法?那天你在飯局上,和周烈揚長而去的那刻,我……”他忽然粗喘了幾口氣,再開口卻是說,“你放心,我現在還死不了呢,我好好活,陪你好好玩!”

季惟東胸口一起一伏,難以自持。

他講了這麽多話,實在是把力氣全都耗盡了。

如虹只靜靜看着他,眼眶微紅,等他平複了下來,她眼裏的霧氣也散了。

然後她點點頭,轉身離開。

華子在一旁幹着急,等如虹出了門,他才說:“季總……”

“你也走。”季惟東這樣說,“我最忌諱手下的人自作聰明,你不是不知道。”

華子嗫嚅:“……”

季惟東說:“是你自己遞辭呈,還是我開除你,你選一個吧。”

華子大驚失色,忙說:“我再也不敢了……”

如虹出了病房,沒有離開,而是在車裏坐了一會。

等了半小時,有人敲敲車窗,她摁了開門鍵,讓他上來。

華子一進來,一股煙味兒瞬時撲到鼻腔,他臉色不太好,看來是被季惟東痛批過,抽了根煙才上來。

如虹看着他,問:“還有嗎?”

華子頓了一秒,意識到她在問他要什麽。

于是從兜裏掏出一盒萬寶路來,遞給她。

她只從裏面抽出一根出來,咬在唇上,靠在座椅上,華子識趣的拿出打火機,“噌”一聲點上火。

一股煙氣在車裏散開。

如虹沒有開車窗,只靠在車椅上,一口口不緊不慢的抽,華子看着她,煙瘾又犯了,也點了一根煙抽起來。

華子吐了口煙,問:“你叫我過來幹嘛?”

如虹抽出一張紙巾,撣了撣煙灰,問:“季惟東要做什麽?”

華子看着她黑色的指甲在煙頭上點了點,煙灰落到紙巾上,他也學着她那樣撣下煙灰,說:“以後還是別見面了,我是他的人,我得聽他的。”

如虹笑:“不是你眼巴巴給我遞消息,讓我去看他的時候了?被兇了就學乖了?”

華子一愣,瞪着眼睛看她。

她呼出一口煙,不小心被嗆了一下。

抽煙是為下部電影才學的,畢竟生疏,她咳了幾聲,才說:“他不讓我來看他,以後他的情況,請你務必告訴我。”

華子不解:“你知道了又有什麽用呢?”

如虹微怔,眼底染上一絲茫然,她想了想,才終于找到答案來回:“牽挂吧。”

華子頓了頓,問:“你到底愛不愛他?”

如虹抿了抿唇,清晰的說:“不愛。”

她抽完最後一口煙,看向華子:“不愛你說的這種愛,但愛另一種愛。”

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看他枯萎不渡,她做不到心如止水,她逆他,也愛他,卻無關風月。

華子卻聽不懂。

如虹也不求他懂,她将抽完的煙頭遞給他:“拿着。”

華子接過來,她摁開車門,将包裹着煙灰的紙巾也丢給他:“下車幫我扔了,謝謝。”

華子遲疑了一秒,下了車,她的車子立刻驅動,揚長而去。

他怔怔看着那車燈,指尖倏然被煙星燙了一下,他吃痛,回神看到手裏的她的煙頭。

暗紅色的口紅印,是他看不懂的欲語還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