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溫溫？”

“……”

“怎麽又不說話了？溫溫？”那個聲音輕笑了聲:“我又不會吃了你，怕什麽？”

“嗯……”他像只怕生的奶貓一般，小心翼翼的開了口:“聽得到嗎？”

“你的聲音……？”

“對不起，騙了你那麽久，我是……溫冉。”

“……你在開玩笑嗎？溫溫，這個一點都不好笑。”

“我真的是……對不起。”他強作鎮定的道歉，軟糯的聲音卻無法抑制的帶上了顫抖。

“太惡心了，我不想在看到你。”

回想起那日跟一毛錢賣心在yy裏談話的過程，心中驀然一陣抽痛。

“我喜歡你呢……師祖。”

溫冉愣怔的移動鼠标退回了登陸界面。說什麽喜歡，只是喜歡游戲裏的他而已，對方如果知道自己的性別，一定又會破口大罵。

一毛也喜歡他，多喜歡啊……什麽事都為他出頭，把他保護的滴水不漏，哪個玩家不小心中傷到他，便會不顧一切撲過去把人家殺得不敢上游戲，明明他并不在乎那些惡意的言語的。

他會因為自己被競技隊裏的人抛棄而大發雷霆，在yy裏面把南囡囡罵哭，會因為自己的一句“那匹馬真好看”明明不喜歡副本也要包團給他弄到踏炎。

那麽那麽喜歡，又有什麽用呢？知道了他的性別之後，還不是會破口大罵。

自己曾經天真的問他：“真的沒有可能了嗎？你也許……需要一個考慮時間？”

對方似乎被氣笑了：“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上男人，這件事到此為止，這個惡心的游戲，我永遠不會再碰了，還有你，溫……冉對吧，我沒想到你還像以前一樣，十年前我會被你勾引，十年之後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不要讓我在看到你，我真蠢，居然想為了你跟女友分手，你這種死性不改的人，你的父母為什麽會把你放出來禍害人間？你就應該永遠被關着，關到死都不為過。”

他顫抖着合上電腦，眼前被淚水模糊。

只是個惡心的同性戀而已，誰會喜歡你啊……別做夢了，明天就去告訴他，告訴他自己是個惡心的同性戀，玩女號只是為了勾引男人……瞧，多麽惡心的目的，他一定會生氣的，到時候，他要把耳機的音量調到最小，這樣對方罵自己，就聽不清了。

他自以為聰明的勾起嘴角，眼淚卻洶湧的落了下來。

溫寧下班回來習慣的推門進來看他一眼，卻發現筆記本胡亂的丢在地上，這顯然不是他的作風。

溫寧遲疑的走到床邊，發現他睡得并不安穩，長長的睫毛濕漉漉的顫抖着，雪白的面龐被淚水浸的濕軟冰涼，溫寧心頭一顫，轉頭從盥洗室拿了毛巾出來輕輕擦着他臉頰，一邊開口叫他：“溫溫，要吃飯了，快醒醒。”

溫冉睜開眼睛，茫然的看着他，溫寧伸手覆上他紅腫的眼睛，柔聲道：“起來吃飯，我今天給你做紅燒肉。”

掌心被他長長的睫毛輕輕掃過，手指被溫熱的淚水浸濕，溫寧突然就紅了眼眶：“怎麽了？誰欺負你了？你跟我說，我幫你出氣。”

“好難過……小寧，我很難過。”

專家曾對生活在大中城市、受過良好教育、相對年輕和“活躍”的男同性戀者進行調查。

結果顯示，同性戀者的心理健康狀況十分令人擔憂。

因為受歧視，30%~35%的同性戀者曾有過強烈的自殺念頭，9%~13%有過自殺行為，67%的人感到“非常孤獨”，63%的人感到“相當壓抑”。

而溫冉，就是那9%~13%裏面的其中之一。可悲的是，溫冉的自殺，是溫寧一手造成的。

溫冉從小就很乖巧，成績又好，是老師和父母眼中的好孩子，而溫寧，性格好強，事事都要争個第一，他跟溫冉一母同胞，溫冉出生上比他早五分鐘，就連成績都穩穩的壓在他的頭上，他羨慕嫉妒，卻也自豪，事事以溫冉為榜樣。

然而在高二上學期的那年，這個好榜樣，卻在他心裏徹底颠覆了。那段時間，溫冉總是早出晚歸，他察覺出不對勁，在放學後尾随他出了校門，發現他七拐八拐的進入了一個小巷子，而那裏，有一個高年級的學長在等着。

他看着溫冉露出笑容走過去，那個男生拉住他的手，把他抱住，舉止親昵暧昧，他遠遠看着，根本摸不着頭腦，那個年代同性戀是個游走在邊緣的異類，高中生的腦子裏面根本沒有這個詞，直到兩個人交換了一個溫柔的吻，溫寧的頭皮一下子炸了。

“溫冉！！”他大叫一聲，沖了出去，被撞破的二人明顯慌亂了起來。男生是高三的一個優等生，也是成績名列前茅的人物，這種事情一旦捅出去，他恐怕就無法做人了，他張嘴就道：“溫寧，這事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

他的聲音被溫冉打斷，溫寧第一次看到溫冉露出堅定的表情，他臉色蒼白，眼神卻認真：“小寧，我喜歡複安，我們在交往。”

溫寧呆住了，這個他從小視為榜樣的哥哥，今天當着外人的面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滔天的怒火燃燒了他的理智，他紅着眼睛大吼：“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你說你喜歡他！他是男的！！”

溫冉輕輕點頭，聲音依舊溫和：“小寧，你不要告訴爸媽，我會努力考上好大學，找到好工作，到那個時候我會向他們負荊請罪。”

“他呢？他也是這樣想嗎？”

被溫寧指名道姓的男生僵硬的點了點頭，溫冉臉上綻開一抹淺淺的笑意，歡喜的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溫寧卻敏感的覺察出了什麽，他眼神鋒利的看着周複安，聲音冰冷：“你喜歡我哥？你是個同性戀？”

十幾歲的年紀，都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周複安被他逼得後退一步，溫冉有些慌亂的擋在比他還高的男生面前：“小寧，你夠了！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你只要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就夠了。”

“幫你保守秘密？”溫寧冷冷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想多了？你給我死了這個念頭！跟他分手，我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你要是堅持，我這就回去告訴爸媽。”

溫冉握着周複安的手，下巴微微繃緊，他咬住牙，低聲道：“我喜歡他，不會改。”

溫寧頭也不回的跑回了家，把這件事捅給了父母。當時他是怎麽想的呢？他只是想讓哥哥恢複正常而已，他是好心的，他以為哥哥會跟父母服軟，然後好好學習，以後找個女朋友過日子，但是，事情往往跟人的想法背道而馳。

溫冉回來的時候看上去很疲憊，臉色蒼白失血，他就站在狹小的客廳沙發旁，看着他走進來，像往常一樣揚起笑容：“爸、媽、小寧，我回來了。”

“小寧說你跟一個男的在交往？有沒有這回事？”性格急躁的父親率先開口，他注意到溫冉的臉突然變得更白了，那一刻，他以為溫冉會就此昏過去。

但是他沒有，他就站在玄關處，重重的跪了下去：“對不起，求你們成全。”

“成全你？”母親不可思議的尖叫起來，神情之間滿滿的不敢置信。暴躁的父親執起手邊的煙灰缸砸了過去，拿過雞毛撣子抽打着單薄的身體，盛夏的天氣，他只穿着一層薄薄的校服，身上很快被抽出了血絲，母親看不過去，撲過去抱住他，“別打了！別打了！！我們給他治，花多少錢我們都給他治！！”

他們執着的以為，溫冉這是個病，只要肯花錢，總是能治好的。溫冉被帶去看了無數次心理醫生，但是這種事，本來就不屬于心理問題，父母一心想要把他變得正常，強行讓他休學，把他鎖在不到十平方的小房間裏，不讓他接觸任何人。

他們天真的以為只要讓他一個人面壁想清楚，他就會從彎道上走回來，做回他們那個優秀的兒子。

但是卻沒有人想過，一個人十年如一日的待在一個地方，不知道今夕何夕，看不到日升日落，那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

溫寧不知道，從那以後他就很少見到他了，母親不讓他接觸任何人，甚至不讓他接觸家裏的男人。溫寧只注意到父親臉上漸漸加深的皺紋，母親頭上慢慢花白的頭發，大三的一個暑假，他回到家裏，發現父母距離上次自己回來之前似乎又老了十歲，他心疼父母，他第一次闖進了那個房間，他看到正趴在窗前的哥哥，他回頭來看自己的時候溫寧呆住了。

也許是長期被關在屋內的緣故，他的皮膚近乎雪白，烏墨般的頭發長到了肩膀，上面有被剪過的痕跡，他看的出來那是母親的手筆，明明只隔了一道門，他卻看了好久才認出自己，“小……寧？”

他朝自己微笑，眼睛亮亮的，溫寧從來沒有見到過那種幹淨到透明的笑容，天真，而不食煙火，他站起身想要朝自己走過來，卻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血流不通而摔倒了下去，溫寧沒有去扶他。

他覺得很可怕，他站在門口，背部貼着門，仿佛他是一個多麽可怕的東西，他覺得牙齒在發抖，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自問，卻不敢回答，他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溫冉撐起身子擡頭看他，臉上劃過受傷的神情：“……疼。”

溫寧搖頭：“這是你自己自作自受……跟我沒有關系，跟我沒有關系……你要不是同性戀，爸媽不會老成這樣子，都怪你……都怪你！你這樣……還不如死了……”

他的話沒有說完，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溫寧踉跄的跑了出去。

溫冉就是在那個時候選擇了自殺，他砸碎了母親送飯的碗，割傷了自己的脖子，那個鮮血淋漓的晚上，是家裏所有人的噩夢。

也是在那個時候，溫爸溫媽才意識到自己把孩子逼的太緊，可那已經是溫冉被囚禁的第五年，五年沒有跟人交流的他早已忘記了該如何走出家門，他拒絕跟任何人打交道，包括自己的父母兄弟。

這個情況一直持續到溫寧畢業。而經歷過了溫冉自殺這件事之後，溫寧特意去選修了心理學，他意識到了自己的當年的錯誤的時候，對于這個兄長的愧疚的情緒也排山倒海的壓了下來，他喘不過去，他告訴自己，必須承擔這個過失所帶來後果。

他們家裏人早已不在乎他是個同性戀，他們現在所有人的想法都是讓他恢複正常，至少，看上去像個正常人。溫寧更是在工作穩定之後把他從家裏接了出來，因為怕溫冉對這個城市陌生，這才手把手教他玩電腦，讓他從網絡上漸漸找到快樂。

誰能想到，這玩個游戲，他也不讓人省心，竟然會遇到那個該死的周複安。

溫冉渴望得到真正的感情，溫寧知道，所以并未加以阻止，開始的時候，看着他因為網絡上的那個人開心并且慢慢開朗起來，他心裏也跟着放心，卻沒想過，紙總是保不住火的，謊言總有暴露的一天。

溫寧看着他蒼白的臉，狠狠的咬住了牙，到底是誰？誰又惹他傷心了？他一定會把這個人揪出來打到解恨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