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投資有風險（五）
皮特先生臉罩寒霜,“你昨晚竟然住在這裏！！！威克姆先生,據我知道，你的住處應該在你倫敦的朋友家中,忽然在這邊留宿很不合适！！！”
威克姆先生詫異,“尊敬的先生，莫非你忘記了,威克姆夫人也住在這兒。”
皮特先生氣得要命,差點立刻發了脾氣,語氣生硬地質問,“你們不是早就分居了嗎！”
“啊？？！！”
看着威克姆先生把一張漂亮的嘴巴張成了O形,皮特先生猛然驚醒,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太不應該了,咳嗽一聲解釋道,“我的表姐洛伊斯.馬拉德還是一位沒有出嫁的小姐，我擔心和陌生男子同住會影響到她的名譽。”
“啊？！”威克姆先生知道張着嘴的形象有點傻，但是依然合不攏嘴，只在心裏申訴：這是什麽破爛理由，雖然馬拉德小姐性格灑脫，挺招他喜歡，但年紀和形象擺在那裏，說句不客氣的大實話——他和馬拉德小姐兩人就算共處一夜該被擔心的那個人恐怕也應該是他才對吧？
況且這間屋子裏還有他妻子呢，夫妻兩人一起住在朋友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威克姆先生，你剛才說你正要離開？”皮特先生轉眼又恢複了矜持淡然的慣有神色。
“哦，不錯。”威克姆先生有點跟不上他轉換話題的速度，下意識地回答，“那麽，告辭了。”
走出幾步後有覺得自己就這樣走了未免說不過去，于是又回頭，十分認真鄭重地說道，“請放心，令表姐的确是一位十分可親，聰明優雅的女性，不過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并且我的妻子和馬拉德小姐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對令表姐除了尊敬外別無其它想法。”
皮特先生僵着臉點了點頭。
莉迪亞和馬拉德小姐都不知道發生在門口的這一幕，她們正在努力想要把達西先生的話理出個頭緒來。
可惜達西先生秉承着紳士的行事标準，不肯再對她們詳細說莫裏斯議員到底對他透露了些什麽消息，只隐晦提及莫蘭男爵夫人這段時間有頻繁去找過莫裏斯議員和幾個很有實權的官員，所為的事情貌似是和皮特先生有關，并且能從達西先生那隐晦的語意裏體會出那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達西先生搞清楚了心裏的疑問就不再多留，他還準備趁着今天有空再去看看加德納先生和太太。
同剛進門的皮特先生寒暄了幾句之後達西先生就告辭而去，其實還想把莉迪亞也帶去，在他看來應該盡量減少皮特先生和自己小姨子的相處。
不過莉迪亞心裏有事，急欲和馬拉德小姐還有皮特先生商量探讨一番，因此婉拒了他的邀請，告訴姐夫她昨天才和威克姆去看望過舅媽今天就不去了。
Advertisement
達西先生知道自己不可能面面俱到地把所有事情都管到。就算今天帶走了莉迪亞，明天她照樣有可能和皮特先生再見面，因此見她不想同行也就随她去了。
“喬治，你這麽早過來是有什麽事兒嗎？”馬拉德小姐等客人一走就問道。
皮特先生答道，“沒什麽，我擔心昨晚菲奧娜可能會因為我拒絕了她介紹的法國商人而去質問威克姆夫人。菲奧娜平時看着和顏悅色，總是笑臉迎人，好像很和藹，其實她的脾氣早被男人們寵壞了，真的遇到讓她着急的事情她對誰都不留情面，我怕威克姆夫人因此受了委屈，所以趕過來問問。”
“噢——”馬拉德小姐拖長聲音，“你擔心的沒錯，男爵夫人确實是義憤填膺地跑來指責過莉迪亞。”
皮特先生立刻很歉意看莉迪亞，“真對不起，我告訴菲奧娜和法國商人的交易沒有達成時沃爾特将軍也在旁邊，當着他的面我不方便多說，菲奧娜一定是誤會了什麽，她沒說什麽過份的話惹你不快吧？要是那樣我就太內疚了。”
莉迪亞搖頭，請他不必介意，“沒關系，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別人要是當面對我無禮我自然會反駁回去，不會幹聽着受氣，所以也沒受太大委屈。只是，我覺得男爵夫人的态度有些不對勁。”
“不對勁？你指的是什麽？”皮特先生側頭，目光深邃。
“喬治，最近除了這宗金礦生意出了問題，你還遇到什麽麻煩沒有？如果我沒猜錯，你最近恐怕不怎麽順利吧？”馬拉德小姐插口問道。
皮特先生挑起眉毛，“你怎麽知道？我最近确實有一點不順利。”
馬拉德小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皮特先生，那神态就和她在研究任何一樣她感興趣的東西時一模一樣，“先別問我是怎麽知道的，先告訴我你又遇到了什麽麻煩，我想我已經大概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了，現在只需要你最後一步的證實。”
莉迪亞有些窘然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心想洛伊斯真的是一個生活在興趣中的人，對任何能引起她興趣的事情都能投入高度的熱情，頭腦也聰明，只要她願意研究就都能研究出點成果來，只是這個連表弟的倒黴事都能讓她露出一副興味盎然樣子的做法……實在讓人看着有些瞠目。
“我手頭上另外一項從東印度群島進口大宗香料的生意也遇到了麻煩，兩艘貨輪在入港的時候被扣住了，前幾天又傳來消息，說船上出了內奸，有人用污水破壞貨物，現在正在搶救，如果真的全部受潮，那批貨物就只能全部倒進海裏，而我将為此又損失至少三萬英鎊。”皮特先生知道表姐的脾氣，因此對她那發亮的眼神也沒表示不滿，痛快地就說出來他近期遇到的又一件麻煩事。
“又是三萬鎊！還是至少！”馬拉德小姐倒吸一口涼氣，“喬治，你可真夠鎮定的，這叫一點不順利嗎？”
皮特先生聳聳肩，“這還不是全部的麻煩，我昨天才得到消息，我父親不知為什麽忽然要來倫敦，大概明天就會到了，這麽短的時間內我根本來不及做任何的補救掩飾的工作，如果被他得知我短期內接連讓家族生意蒙受了這麽大的損失只怕會一怒之下收回我手裏的大部分財産控制權轉而交給我的堂兄，（補充一句，那位先生對這個差事已經翹首以待很久了，一定會非常樂于接手！）而我今後就要變成空有一個地位的‘窮人’了，不得不在我父親他老人家的掌控下過日子，直到他徹底消氣或者我繼承了家業為止。”
馬拉德小姐瞪大眼睛，“你早就自由自在的生活慣了，怎麽可能受得了！”
皮特先生攤手，自嘲地笑笑，語氣依然鎮定自如，“這是我推測的最壞結果，也許還有轉機呢……”無意間一轉眼，忽然撞進一雙清澈靈活眼睛的盈盈眼波裏，那眼神溫潤柔和，充滿了善意和撫慰，仿佛一雙細柔的手輕輕撫過心頭。
皮特先生愣住，一時竟然忘記了說話，默默感受着心頭忽然湧上來的那種奇妙感覺，數日來煩悶的心情被沖淡不少，就像缭繞四周的陰霾被夏日裏帶着清甜花香和溫暖陽光的微風緩緩驅散。
…………
“咳咳，”皮特先生話說了一半就沒了下文，馬拉德小姐等了半天後終于忍不住使勁咳嗽了兩聲，“親愛的表弟，希望你能明白，我們現在正在談比較重要的事情，這關系到你今後是否還能得到你父親查塔姆伯爵大人的信任。如果你能繼續保有這份信任，那以後你随便想和什麽樣的女人眉來眼去都會有人樂于配合。所以沒必要非得現在對着莉迪亞練習這個，恕我直言，你對她幹這件事實在是無用功，有這個精力還是幹點正事吧！”
皮特先生尴尬，“洛伊斯，你亂說什麽！”有點不自然地問莉迪亞，“威克姆夫人，你怎麽這麽看着我？難道覺得我已經淪落到需要同情的地步，成了個徹底的倒黴家夥？”
“當然不是，”莉迪亞面前沒有鏡子，不曉得剛才自己看人的眼神控制得不太好，流露出了太多情緒。
莉迪亞只是對皮特先生面對困境時表現出來的态度很贊賞——沉穩鎮定，不急不躁，還能記得關心朋友和表姐是否在其中受了什麽誤會和委屈。
有些人平時看着儀态文雅，風度翩翩，但一遇到大事兒或是挫折時身上的風度就會一掃而空。
皮特先生相反，平時驕傲淡漠，甚至是有些矜持，但是對待好朋友和親近的人時耐心卻極好，遇到什麽事都不會破壞了他的這份風度和耐心。
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遇到或多或少的挫折，很少有人會一帆風順的，能夠在身處逆境時保持住一貫的作風，不遷怒，不暴躁，也不會理所當然地因此就把親人朋友抛在腦後，是一種很難得的品格。
“你就算真的徹底虧掉六萬鎊也還是查塔姆伯爵的獨子和繼承人，是皮特家族龐大家業未來的主人，和需要人同情的倒黴家夥還天差地遠呢，是我這種一點財産都沒有的人最羨慕的對象還差不多。”莉迪亞調侃皮特先生，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
“兩位，讓我們言歸正傳，”馬拉德小姐不耐煩地把話題拉回來，“喬治，你有沒有調查清楚那兩船香料為什麽會在入港時被扣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件事背後的主使者應該是莫裏斯議員和豪斯先生那幾個官員。”
“洛伊斯，你今天真讓我驚訝！”皮特先生靠進椅子裏，注視着馬拉德小姐，“貨船是以一個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被扣住的，不過我私下找了幾批人去調查過，他們傳回來的消息都差不多，幕後主使很可能是莫裏斯他們。然後，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這件事其實是和菲奧娜有關吧？”
“你真聰明，我以有你這樣善于動腦子的表弟而感到自豪。”馬拉德小姐這麽說相當于承認她接下來就是要說男爵夫人和此事有關。
“為什麽？”皮特先生的神色不動，只是很幹脆地問道。
“原因有兩個：第一，昨晚莉迪亞有試探她，故意說起那法國商人在趁火打劫，不是個誠心做生意的人，莫蘭男爵夫人當時表現得有些心虛慌張。而且在得知你不打算脫手金礦買賣後她的反應有些過激了，不像是在擔心你蒙受重大損失，而更像是急于要促成你和她介紹的法國商人的交易；第二，有可靠的人看到她去找莫裏斯議員密談，商量一件不利于你的事情。”馬拉德小姐很痛快地回答。
“洛伊斯，你說的可靠的人是？”皮特先生追問。
“達西先生。”
馬拉德小姐說完看眼莉迪亞，補充道，“達西先生和莫裏斯議員曾經是同學，所以能從莫裏斯議員那裏聽到一些特殊的消息，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還請不要再對其它人說起。”
皮特先生籲一口氣，心裏很不是滋味。
男爵夫人雖然精明，但畢竟是頭一次插手這樣大宗貿易的事情，還做不到面面俱到，和從事海上貿易多年的皮特家族的勢力沒法比，皮特先生經過一番調查後也隐約發現了一些可疑的地方，有不少蛛絲馬跡都表明是她在背後做手腳。
但莫蘭男爵夫人是他多年的好友，兩人間維持着十分親厚密切的關系，他原本以為這樣的關系會一直維持下去。卻沒有想到會忽然發現男爵夫人背叛了兩人間的友誼，那感受實在是糟糕透了。
“這麽看來，查塔姆伯爵會忽然來倫敦，大概也是男爵夫人給通風報信，我只是有點不明白，莫蘭男爵夫人她為什麽要這麽做？讓你把自己手上所有的資金都虧進去，把你搞成一個空有地位的‘窮人’對她能有什麽好處？”莉迪亞揉着額角問，這個問題她真是沒想明白。
“這很簡單，喬治過慣了手裏有大筆財産，自己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日子，一定受不了在父親的掌控下過經濟緊張的日子。要擺脫這個困境除了耐心等查塔姆伯爵徹底消氣或者繼承家業外，其實還有一個辦法。”馬拉德小姐侃侃而談。
“還有什麽辦法？”莉迪亞和皮特先生一齊問。
“那就是趕快娶一個非常富有的女人，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你們說還誰比莫蘭男爵夫人更合适當這個女人呢？”
“原來這樣。”莉迪亞恍然大悟，“洛伊斯，你腦子轉得真快！”
馬拉德小姐對她的誇獎不以為意，解釋道，“那是因為我前段時間和喬治還有男爵夫人一起住在內瑟菲爾德，對她的心思了解得比較清楚。”
“明白了。”想起馬拉德小姐那個愛觀察各種事物的性格，莉迪亞了然。
說完後兩人一起轉頭看着皮特先生，皮特先生已經站起身來，“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兒，先告辭了。對了，洛伊斯，麻煩你送我到門口去好嗎？”
“當然。”
馬拉德小姐跟着皮特先生來到自家門外，“喬治，對不起，我一遇到大家一起分析什麽事的時候就容易興奮，會多說話，剛才不該當着莉迪亞的面說男爵夫人對你的那些心思，你別介意啊。”
“沒關系，洛伊斯，”皮特先生咬咬下唇，仿佛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問道，“昨晚威克姆先生住在這裏對嗎？你能否和我詳細說一下你們的房間是怎麽安排的？”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新年快樂！(0^◇^0)/ /
話說今年真是個暖冬啊，偶來海南過年，結果發現上海溫度竟然都快和海口差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