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妹妹
最後,本來是聽大哥講故事的時間,都被傻瓜兄長用來哄妹妹了。
陰嫚小公主一哭,榮祿也跟着哭了起來。他雖然是得了母親的允許來長兄這邊,但妹妹卻是他偷偷帶出來的。
當妹妹在寝宮前攔住榮祿,叉着腰問他要去哪裏時,他幾乎是立刻就說了出來,然後理所應當得到了妹妹要跟着一起去的請求。
榮祿有好幾個哥哥,卻只有這麽一個妹妹,怎麽能不把她捧在手心裏。
将闾他們可羨慕他了,經常會過來看陰嫚。就連父王,也會對第一個女兒有些憐惜,會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看她,要不然就是讓扶蘇過來看她
所以當可以去見很喜歡的大哥哥,一路上興奮至極,進來時還是笑眯眯的妹妹忽然沉默下來,接着在他們面前落下眼淚時,榮祿真的傻眼了。
陰嫚也不鬧,就直愣愣看着大哥,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仿佛落在了榮祿心裏,将他心尖燙得生痛。
公子榮祿腦海中一霎那想過了是不是大哥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欺負過陰嫚,又很快否決了。他的大哥笑起來那麽溫柔,對陰嫚也一直很好,怎麽會欺負陰嫚呢?
接着,紅着眼的榮祿就看到向來最粘自己的妹妹,一頭紮進了長兄扶蘇懷中。
從來四平八穩的長兄整個人都傻了,白玉般的面容也帶上驚慌。
“陰嫚?”
最小的妹妹在懷裏抽泣,扶蘇顧不得回想起方才那一瞬聽到的弦音,一手抱着她一手輕輕拍打着小姑娘的後背。
小王女哭得慘兮兮的,偏生一點聲音都沒有。如果不是扶蘇察覺到自己頸間有濕潤的感覺,恐怕只會誤以為這她在撒嬌。
扶蘇不說話,将闾他們也大氣都不敢出。榮祿雖然擔心妹妹,可眼下這情況,也只好蹲在長兄身邊抓耳撓腮。
也不知過了過久,小王女許是哭累了,哽着嗓音喊道:“扶蘇哥哥。”
“嗯。”
“扶蘇哥哥。”
“在呢。”
“扶蘇哥哥。”
“我在。”
“扶蘇哥哥。”
“陰嫚不哭,哥哥在。”
......
不知喊了多少聲,小王女擡起頭,纖細的手慢慢觸上扶蘇的脖頸,淚眼朦胧問眼前模糊的人影。
“哥哥,你疼不疼?”
最小的妹妹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時,扶蘇松了一口氣,“就這個?”
“一點都不疼啊。”扶蘇彎了彎眼,擦幹淨陰嫚的眼淚,笑眯眯道,“陰嫚眼神真好,哥哥一點都不疼,它馬上就要消掉了。”
小王女觸碰到的皮膚上有一道淺淡紅印,那是上午扶蘇收拾竹簡時,不小心被邊角劃出來的,很快就要消失了。
如果陰嫚不說,很快就要消失了。
“原來妹妹你是因為這個哭的啊?”心驚膽戰了半天的榮祿松了一口氣,摸摸後腦勺傻笑道,“妹妹你吓死我了。”
陰嫚扯着嘴角,看着自己傻乎乎的胞兄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對啊對啊,陰嫚你突然哭起來,我還以為你怎麽了呢。”
凝重的氣氛随着扶蘇開口和陰嫚的笑容一掃而空,将闾和高湊過來,心疼地望着小妹妹哭得紅腫的雙眼。
“扶蘇哥哥,水來了!”
公子昆湊過去一點點,看到妹妹不哭了之後,就拉了拉長兄的衣擺,小小聲提醒。
妹妹哭得那麽厲害,不敷一下眼睛,等下會痛的。
扶蘇颔首,示意早已等候的宮人将熱水端過來,挽起袖子接過帕子給妹妹敷上,動作十分輕柔。
小團子們圍在他身邊,緊張地盯着長兄和小妹妹。
一番動作下來,小王女原本緊繃的心情也放松起來。她頭靠在長兄膝蓋上,哪怕是閉着眼睛,她也能感受到握着她手的是胞兄榮祿,握着她另一只手的是二哥将闾。
高哥哥和昆哥哥也在她身邊。
身下傳來溫熱的感覺,這觸感太鮮活,于現在的公主陰嫚而言,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陰嫚,哭多了對眼睛不好哦,以後你可要注意點。”
扶蘇小大人一樣,板着臉對小妹妹說道。只可惜語氣并不那麽嚴厲,而小妹妹閉着眼,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我不會再流淚了。
陰嫚這一哭,下午也就過去了。原本都該各回各宮各找各媽,只是小王女哪怕最後哭累了睡着了,也不肯放開拽着長兄衣擺的手。
陰嫚不走,榮祿也不走。将闾他們覺得自己也是哥哥,所以也要留下。遂,一個個都在扶蘇寝宮中睡得四仰八叉。
弟弟們被安置在了另一間屋子,而陰嫚因為死活不肯撒開手,扶蘇只好陪着她。
好黏糊啊,這就是養妹妹的感覺嗎?
扶蘇摸摸下巴,覺得還不賴。
乖巧可愛的妹妹,怎麽着也比臭小子好些。何況陰嫚真的是很喜歡很喜歡他哦。
不枉他和父王去看陰嫚時陪她玩了那麽久,父王不在時也去看過她。
扶蘇看着榻上安靜睡着的陰嫚,心中有些小驕傲。
陰嫚是他目前唯一的妹妹,雖然只有三歲,卻比大兩歲的胞兄更要聰慧靈敏。
當年,扶蘇正好因為無意間撥弄渥玙之樂引得寒冬百花盛放而被嬴政禁足。秦王埋首政務許久,冷不丁長子給他折騰出了這麽一場異象出來,可把他忙壞了。
雖說不是什麽壞的現象,但是已經對世界的另一面有所了解的嬴政委實不敢在長子未長成之前将他的異常顯露出來,遂只能死死捂住。
也就是在那時,陰嫚出生了。
秦國這一代第一位公主降生,好懸沖淡了宮中莫名森嚴起來的氣氛。嬴政剛好處理完了一堆事情,想起自己被自己禁足的長子,幹脆拎着對方後衣領去見了小女兒。
秦王日理萬機,後宮對他而言只是一個放松休息的地方。他的孩子不會被苛刻,但也就這樣了。
陰嫚的出生倒是讓秦王在後宮多逗留了一會兒,畢竟是第一個女兒。
扶蘇很喜歡自己的小妹妹。
或許都是随了父親,小姑娘的眼睛和他非常相像。她睜開眼看扶蘇,宛若兩汪清泉流進了扶蘇心底。
目前的弟弟妹妹中,扶蘇見得最多,最寵愛的就是這個小妹妹了。或許他以後還會有別的妹妹,可不管是誰,都撼動不了陰嫚在他心裏的地位。
因為陰嫚,連帶着他和榮祿也要更親近些。
陰嫚從來都很乖,今天哭成這樣,真的是因為看到了自己脖頸上的細小傷痕嗎?
扶蘇支着頭,目光在小妹妹泛紅的眼眶周圍流連。
一陣困意襲來,朦胧之中,他仿佛聽到了誰在叫他。那聲音凄厲至極,蘊含着深切的絕望——
“扶蘇哥哥!!!”
扶蘇知道自己又在做夢。
這種仿佛踩在水面上虛浮感,和腳下猶如火照一般的長路,都告訴他,他久違的來到了那些陪伴他多年的夢境之中。
每年生辰的晚上,扶蘇都會做同一個夢。夢中他獨自一人行走在開滿了殷紅龍爪花的長路上,周圍是乳白色的大霧。
大霧沉沉,飛絮游絲不定,掩蓋住了一切,唯獨腳下張牙舞爪的龍爪花蔓延開來,猶如一雙雙手捧着燃燒着的血,為他照亮前方。
多數時候他是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着,耳畔會傳來斷斷續續的琴聲。那琴聲自九天之上撩雲而下,好似滔滔江河,漫卷浩浩長風。
伴随琴聲而來的,是槍與劍相碰撞的清脆聲音,若金石相擊。
今年,卻是提前了嗎?
扶蘇熟練地揮揮衣袖,朝着火照一般的路走去。
這次大概還是走一段時間就會醒來了吧,如果能有多一點的線索就好了。
這樣,能夠讓他确定對前世的些許猜測是正确的。
他這麽想着。
眼前忽而閃過一道耀眼明光,扶蘇擡頭,只見一道金色劍光從天而降,仿若煌煌烈陽,劈散濃重的大霧,劈開沒有盡頭的火照之路。
那金光太過灼眼,扶蘇忍不住擡手,用寬大的袖擺遮住了眼睛。
光芒斂去,前方忽有人影閃現。
扶蘇放下手,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擠滿了人的街口。
周圍的百姓似乎是被強行趕到這裏來的,他們穿着十分破舊,目光一致看向某個地方,面容驚恐極了。
分明他們還是活着的,可扶蘇從他們的身上,只察覺到了絕望。
這種絕望伴随着他們望向某處的目光在人群中蔓延,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他們已然喪失了對生活的期望。
這是秦國的百姓。
扶蘇皺了皺眉,從他們的穿着打扮和周圍的建築風格來看,這裏分明是秦國。
秦國的百姓,是這般生活面貌嗎?
扶蘇難免擡眼,朝着他們的目光看去。
這一看,扶蘇的目光凝固了。
百姓們目光停留的地方,是一座不算小的高臺。高臺上站着十來個壯碩的男子,個個手持鋒利大刀,刀鋒對準了腳下的人影。
很明顯,這是某個刑場。那些男子是劊子手,他們正在行刑。
扶蘇曾看過諸國的律法,尤其是秦國的律法。為了令行禁止,秦國的律法對違法的人來說十分不友好。
那時扶蘇只覺得,能對自己的同族用出那樣殘忍的刑罰,真不愧是人類。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這樣的刑罰,會被用到那個笑靥如花的小姑娘身上。
刑臺之上不是什麽罪犯,而是幾個年輕的女子。
她們皆被攔腰砍斷,四肢與軀幹分離,頭顱在臺上滾了滾,落到邊緣地帶。她們的眼睛未曾閉上,直勾勾盯着周圍被迫來觀看行刑的百姓們。
刑臺早已被血染紅,遍布被肢解的屍骨。被剝離的皮肉和骨頭堆積在一起,已經分不出那些肢體碎末曾經屬于誰。
“連公主們都是這個下場,我們可怎麽辦啊!”
耳畔傳來百姓們驚懼的低語,扶蘇渾身僵硬在原地。
他在一片紅白相間的血骨碎末之中,在無力掉落的某個頭顱上,看到一雙和他一模一樣的鳳眸。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陰嫚應該是始皇的小女兒,這裏微調了一下排序,她還有她的兄弟姐妹們歷史上死得是真的很慘。墓裏的屍骨支離破碎,生前完全是被肢解而死的。
紀錄片宛如鬼故事,看的我都有心理陰影了。
淦,搞死所有兄弟誅殺秦朝大臣我還能當胡亥是為了穩固上位,肢解所有的兄弟姐妹他是變态神經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