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識純青

高冠廣袖的道人站在高處, 廣袖在風中飒飒作響,幽幽嘆息随風落入下方的蓋聶耳中。

即便枝葉在長風的吹拂下搖動出聲響,也不能将掩蓋住。

蓋聶知曉, 對方已然看完了他和扶蘇方才在演武場上的比試。

只是,秀水靈峰?

扶蘇方才展露出來的劍勢确實帶着秀水雅意,但蓋聶覺得, 純青口中的“秀水靈峰”定然不是指這個。

“純青可是知曉扶蘇方才所用劍法?”

道人低頭看了他一眼, 眼中還帶着輕微的恍惚。他立在高處許久,而後輕飄飄地落到了地面上, 拂塵一甩,沒有帶起半點灰塵。

“自是知曉。”純青目光移到虛空,平靜開口, “秀水靈山, 君子藏鋒,此乃貧道師門所處之地,另一名門所修之劍。”

“貧道拜別師門多年, 還是第二次在他人手上見到。”

确切的說,是第二次在別的世界看到。

第一次是他自師門回到原生世界數年後, 在故鄉的武當山後山之中再見到師門相關的人之時。

那踏着落葉破空而來的少女鬓發如雲, 眉目姣好。她着一身明黃衫子,手持玄金輕劍與他打鬥了一場。劍勢如長風,又如秀水,輕而易舉将他重新帶入了對師門的回憶之中。

那少女所用的劍法便屬于西子湖畔的山莊。

而後他得知,少女是自西湖而來的一位前輩的弟子。那位前輩帶着弟子來武當山尋他, 也是為了轉交他師尊賜予他的劍。

再後來前輩離開,他與那少女成為生死之交,助她破大元, 助她定長安,也助她鎮山河。

一切結束之後,他于華山舊地破碎虛空而去。

其實,當年風雪交加的華山之巅,有那麽一瞬間,純青是想過要問獨自來給他送行的友人,可願與他一同踏破虛空而去。

他的友人有着不輸給他的武道天賦與心性,若是多加錘煉,未嘗不能達到他的境界。

披風戴雪的友人有着世間難尋的絕色容顏,望着那含着笑意的英氣眉眼,他終究沒有問出來。

他的友人自幼就明白自己想要什麽,為了這個目的,哪怕是放棄更高更廣闊的世界也無所謂。

大明女帝收拾舊山河,重整江山之際,他也踏上了世外旅途,如同那位前輩一般,将舊名掩蓋在故鄉之中。

“原來如此。”

友人難得顯露出了悵然若失的神情,蓋聶也沒有再問下去,他本就不是個好奇心強的性子。

若非牽扯到扶蘇,他原也不會開口。

“扶蘇公子方才所施展的劍招,其實與西湖那一派的招式還是有所不同,倒是與我那位前輩如出一轍。”

純青很快就收拾好方才突然漫上心頭的傷感情緒,他知曉眼前的友人相當看重公子扶蘇,便善解人意道:“我那位前輩時常四處游歷,踏遍名山大川。想來是他游歷途中曾見過扶蘇公子,傳授了一招半式。”

也不是沒可能,昭明前輩走過的世界較之于他要寬廣得多,指不定就是在什麽時候瞧見扶蘇公子天賦好,心血來潮教上一段時間呢。

根據他對那位向來随心所欲的前輩的了解,對方是真的能做出教了就跑,或者帶着崽子一塊跑這種事情來的。

可能只是為了體會一下帶孩子的樂趣?

啧,腹诽前輩可不太好。

純青難得在心裏調侃了前輩一兩句。

“竟是如此麽?”

這樣一說蓋聶就更容易理解了,因為他的師父也喜歡四處游蕩,然後某一日撿了他回昆侖當徒弟。

“純青這位前輩,倒是位性情中人。”蓋聶笑道,“不知我可否有機會與他見一見。”

憑純青的修為,在鹹陽宮來去自如不是難事。而他的前輩若是比純青修為更高...難怪也沒聽嬴政提過扶蘇跟誰學過劍這件事。

是因為嬴政根本不知道。

“這......”純青沉吟道,“說不準,我很久沒見過前輩了。”

純青确實很多年沒聽過昭明前輩的消息了,似乎是在某一日,昭明劍仙銷聲匿跡。

就連他曾在三千界搜索前輩的名字,也什麽都沒有搜到,出來的都是一排排的“■■■■”。

純青自然心下擔憂,那時他嘗試過以三千界與所在世界的世界意識溝通,也沒有得到任何結果。

若非後來在滄溟界直接碰上一位混沌魔神,從他那裏得到了确切消息,他險些要以為對方是隕落了。

方才他猜測公子扶蘇或許跟昭明前輩學過幾手劍,其實也不太可能,畢竟如今的前輩,尚在深海之下。

那麽公子扶蘇的情況,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那有些可惜了。”

蓋聶并不知道友人此刻在想什麽,他只是嘆了一句,“單看扶蘇不成熟的劍招,也能窺到那位前輩的風華一角。”

身為一名劍客,有誰會不希望與強大的對手一戰呢?

蓋聶自然也不例外。

在純青出現之前,他已經是人間最強大的劍客。便是天地二界的神祗,憑借師門所傳昆侖心法,他也能斬得一二。

純青笑着搖搖頭,“同為劍修,我也想再與他比試一場,看看自己離他的差距還有多遠。”

蓋聶道:“純青對他的評價,竟然這麽高麽?”

“自然。”純青口吻十分肯定,“之于劍道一途,前輩已是魁首。”諸天萬界,劍道之宗。

蓋聶略微有些驚訝,從他與純青相識,截止到現在他都沒有摸透對方修為底細。大部分時候對方與他對練都是只用劍招,而沒有調動各自心法。

一段日子下來,蓋聶只能模糊察覺到對方修為深不可測。究竟有多深,他也無法得出确切的範圍。

若非對方實在品性高潔,并不會對這個人間造成威脅,蓋聶說不得就會返回昆侖,将這個人的消息告知師父和昆侖長老們了。

畢竟,純青實在是可以說得上是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人。在此之前,海內外都沒有這個人的絲毫消息。

蓋聶是在某個夜晚見到純青的。

彼時他仍在山中修行,留在山下的一位老仆前來報與他,不遠處出了一個手段殘忍、行蹤奇詭的妖族。

蓋聶當時有些疑惑,自他和嬴政分開獨自掃蕩六國以來,少有異族敢出來挑事。他們通常不願與人族靠的太近,兼之各有神通,自然也很少被人族所傷害。

所以他才在那之後尋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順便專心修煉昆侖心法。

是以白骨妖作祟的消息報到他這裏時,蓋聶當即就起身去查探情況了。

他與那白骨妖在林間打了個照面,登時就發現對方身上的血氣與怨氣實在是驚人。那白骨妖修為算是不錯,且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法子消去了身上的妖氣,以至于蓋聶只重創對方,仍讓她逃了。

之後白骨妖就在趙國消失了蹤跡。

蓋聶有心盤查,于是他走訪當年在趙國認識的異族,比如說以前和小夥伴嬴政打過的妖精一二三,鬼怪四五六之類的。

這一走訪,他猛然發現在他隐居的幾年裏,異族之中悄無聲息地發生了特殊的變化。

具體表現為當年那個被嬴政拉着他揍了一頓狠的那只熊妖,竟然逃離了自己的領地。

蓋聶上門問時,那熊妖還認得他的氣息,吓得四肢着地什麽都說了。

原來熊妖隔壁山頭的死對頭虎妖,某日忽然實力大漲,把他打得半死趕了出去,并放了狠話見一次打一次。

熊妖又委屈又害怕,連自己的家當都沒有收拾,忙不疊跑了,現在也沒敢回去。

蓋聶聽罷,什麽都沒有說,轉身就往虎妖原本的領地而去。

他還記得當年嬴政之所以拉他來揍這熊妖,并不是對方有多能打,而是因為當時的嬴政還不能一打兩“大妖”。

是的,熊妖和他隔壁山頭的虎妖說是死對頭,其實是一同修煉成精,相識幾百年的老朋友。

當初蓋聶和嬴政把他們倆都快打殘了,也不見有誰逃跑,蓋聶不覺得不過十幾年功夫他們就能撕破臉。

當蓋聶踏着夜風抵達虎妖領地時,已經有人先他一步來了。

他看見一道雪亮劍光自雲端而下,将那一整座山峰從中劈開。

剎時山崩樹裂,飛沙走石,煙塵翻卷甚至遮住了月光。

待到風沙平息,蓋聶看到一個着藍白道袍的年輕男子踩在一只趴在碎石堆裏的吊睛白虎背上,手中靈光虛虛化作長劍模樣,直直指着白虎的眼睛,垂首和它說着什麽。

那白虎哀哀了一聲,就見那道人手中凝成的虛幻長劍飛了出去,在山石之下挑出一條已然被斬成兩半的大蛇。

大蛇身上某種氣息,和白骨妖身上的如出一轍。

道人自稱純青,手持天界玉令,是來查探異族變化原因的。

這與蓋聶不謀而合。

盡管純青道長身上還有很多謎團,但蓋聶自認看人的眼光不錯,便是與他同行一段時間也無甚關系。

他二人在演武場随意交談,不多時,原本去尋韓非的扶蘇又跑了回來。

“蓋先生!”扶蘇沖到蓋聶面前,看到他身邊的人後又打了聲招呼,“純青道長,你回來了。”

純青颔首,算是回禮。

“先生說,他随時都可以走。”

扶蘇睜着一雙鳳眼望着蓋聶,眼中滿是期待。

蓋聶會心一笑,“知道了,收拾東西,這就動身。”

“你們要回鹹陽?”純青旁聽一會兒,忽而插了一句道,“貧道倒是可以送你們一程。”

“道長也要一道去麽?”扶蘇問。

他們之前互換消息時,純青道長分明說過他會自己獨自一路去查穿界者,以免他們聚在一起容易打草驚蛇。

畢竟穿界者的生命都很長,萬一他發現不對躲個百八十年,那就麻煩了。

純青搖了搖頭,道:“是這個可以送你們去。”

他晃了晃腰間玉佩,從中掉出一枚青碧鑰匙。接着将鑰匙往空中一抛,這把鑰匙就化作了一葉飛舟,穩穩地落在了演武場上。

“這是以前貧道在一方秘境裏撿到的飛舟,可給你們做代步用。”道長淡然道。

蓋聶看了那通體碧綠的飛舟一眼,那上面雕刻着精細的花紋,相當華美。

他道:“倒是和天界一些神官的飛車有些像,是不是太貴重了些?”

他小時候在昆侖時,見過不少慕名前來拜會昆侖天女的神官,也是禦車前來的。

“無妨。”純青道,“它只是個一次性用品。”

這東西會出現在純青道長的儲物玉佩裏,也是因為他當時過秘境時趕時間,随手抓了一把進去。

他平素裏都是禦劍飛天,本命劍折了之後就直接踏空而行,用不到這玩意兒。

正好給扶蘇,省了長途跋涉的功夫。

作者有話要說:  道長是個隐形土豪(bu

下章回鹹陽去見老父親啦!

作者最近在準備找工作,更新可能會有些不穩定,話說崗位1:64真的要昏過去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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