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過了半個月，樂之翊按時去檢查自己心愛的房子，她意外地發現冉恺明把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廚房的竈臺上沒有一滴油，門框上沒有一顆灰，連地板都拖過了。
“你挺愛幹淨的嘛。”她向他投去認可的目光。
“個人習慣。”他說。
樂之翊走到她曾經住的次卧一看，她的書桌和沙發椅原模原樣地擺在那裏，書桌上整整齊齊地疊着書和本子。右牆立着一塊學習用的白板，見上面有兩道用油性筆解的幾何題，她興之所至，思索一陣，發現自己已經把高中數學忘得差不多了。
“你很擅長學習吧？”樂之翊扭頭和他說話，“你的學習氛圍不錯，不像我那會兒亂七八糟的，幾分鐘就弄丢一支筆。”
冉恺明沒接話，等她去檢查下一個房間。
樂之翊走去主卧和陽臺認真一看，一樣幹淨得無可挑剔，她心裏滿意，覺得這一回找對了房客。
她這樣想着，從雙肩包裏拿出一瓶小小的檸檬草精油，走回客廳，在角落裏的加濕器旁蹲下，打開蓋子，往裏加了兩滴精油。
“味道不難聞吧？”樂之翊自說自話，“我特別喜歡這個味道，很醒神。對了，你喝咖啡嗎？廚房的咖啡機你可以用，操作很方便，看書困了來一杯黑咖啡，效果很好。”
她合上蓋子，站起來回過頭看他，眼神帶有疑問。
“什麽？”冉恺明剛在腦子裏對比一道幾何題三種解法的速度，壓根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麽。
“我問你喝咖啡嗎？”樂之翊又友善地問了一遍。
“我不喝咖啡。”
“咖啡可以提神，困了來一杯就又有精神了。”
“困了直接睡覺是恢複精神的最佳方式。”冉恺明不準備和她唠嗑，直奔主題，“請問你檢查完了嗎？有不合格的地方直接告訴我怎麽做。”
樂之翊擡眸，目光悠悠地看了一圈天花板，心想哪還有什麽不合格的地方？角角落落都挺完美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短袖的藍灰格子襯衫和一條很肥的牛仔褲，頭戴一頂黑帽子，她進門之後冉恺明就一直有個錯覺，這仿佛是一位□□的水電維修工。
“挺好的，我沒有任何意見，你別有負擔。”樂之翊笑着說，“對了，你怎麽沒來我家面館啊？上次給你的廣告紙你看了嗎？”
“最近天太熱，沒什麽胃口，在家自己做一點涼拌菜吃。”
“那你每天去買菜？真賢惠啊，我都懶得去菜市場呢。”樂之翊很意外，“你這個年紀的男生如此會生活的很少了。”
“菜市場就在後面，走過去很近。”冉恺明看了一眼時間，從她進屋到現在整整三十五分鐘，這個數字遠超過他預期的。
“你不如走到三十一幢那裏往左拐，再走個一百米，就能看見一個農産品直銷店，老板娘人很客氣，同樣的菜比菜市場的便宜三分之一，還更新鮮。”
冉恺明“哦”了一聲。
“周五估計有人過來抄煤氣，你盡量在家啊。”
“哦。”
“我發現你東西帶的很少，如果缺什麽可以去附近的小超市買，再大一些的超市也有，不過要出小區了，一直走，過兩條馬路，直線距離一點五公裏吧。”
“哦。”
“陽臺上可以養一些花草，如果你喜歡的話，完全沒問題。”
“哦。”三十六分鐘了，他無聲計算。
樂之翊有些口渴，從包裏取出礦泉水，喝了口水後笑笑說：“好了，不打擾你了，我走了。”
出門前，樂之翊忽然想起衛浴間門口少了一樣東西，她思考了一下，暫時沒說什麽。
冉恺明送走了話唠體質的高個女房東，回房看書。誰料不到二十分鐘，門鈴又響了。
他合上書，徑直走到門口，打開門的同時直接問：“還有什麽遺漏的地方嗎？”
“沒有遺漏，只是我發現我忘記在衛浴間門口放防滑墊了。”樂之翊遞過來一張嶄新的墊子，“剛才我在小超市買的。”
“防滑墊？”冉恺明看着她遞過來的東西，包裝袋上印有一對老夫妻坐在沙發上腳踩防滑墊的照片，沒有絲毫熱情去接，冷靜确認，“老年人專用品？”
“是瓷磚材質的問題，腳踩着太滑了，很容易摔一跤。”樂之翊細心解釋，“這和你幾歲沒多大關系，只要一個不注意，就容易摔個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他很想知道這麽小的衛浴間如何能做到讓人粉身碎骨。
“你拿着吧，以防萬一。”樂之翊十分關心地說，“一個人生活最怕的就是在洗澡時不慎摔倒。”
冉恺明終于伸手接過，說了句：“謝了。”
“不客氣。”樂之翊微笑，“有時間來我家面館嘗嘗看啊，味道真的不錯。”
“等有時間去看看。”冉恺明心想不過我不準備有那個時間。
“那說好了，同學，我等你。”樂之翊以為拉到了一個客人，心裏有成就感，好心情地恭維了他一句，“你長得真好看，說實話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老盯着你看。”
“是嗎？”冉恺明沒多少感情地重複，“謝了。”
樂之翊說了聲再見，跳着下了樓。
很熱心但有點膚淺的人，冉恺明關上門後在心裏評價一句。
下了兩天的暴雨，欣欣面館門可羅雀。第三天雨停了，下午樂之翊坐在店裏擇菜葉子，莊漪萌和許凜在邊上幫幫忙，聊聊天。
許凜剛從斯裏蘭卡旅游回來，人曬黑了一圈，樂呵呵地說着旅途趣事，一張張地給她們看照片。
她們三個是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其中屬許凜家的經濟條件最好，她家是最早搬出老小區買新房的，她也是第一個學車和去國外旅游的。總的來說，樂之翊和莊漪萌所了解的每一件潮流新鮮事幾乎都是通過許凜知道的。
“對了，那個房客入住了？情況怎麽樣？”許凜問。
“哦，他挺懂事的，講衛生，也沒有在牆上敲敲打打。”樂之翊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走去冰櫃拿了兩瓶冰可樂出來，給她們一人一瓶。
“是方老師介紹的，應該靠譜。”許凜點頭。
方老師在一家奧數培訓機構當老師，許凜堂哥的一個同學以前是她的學生，說她在課堂上的教學風格很嚴厲，但課外和藹可親，不少學生都信賴她，有什麽困難也會和她說。這次也是方老師在群裏幫冉恺明放出租房請求的，那同學看到了轉發給很多朋友，包括許凜的堂哥，許凜的堂哥又順手轉發給了許凜，正好許凜知道樂之翊的老房子空着，于是兩邊就聯系上了。
據說方老師快要調去外地了，因此她臨走前在群裏幫冉恺明找房子的事得到了不少人的熱心幫忙，不過冉恺明沒怎麽挑選，看過幾個房子的地址後就選了樂之翊的。
“奧數，這讓人瞬間顫抖的兩個字。”樂之翊說，“不過他一看就是學習好的模樣。”
“他是标準學霸啊，小學就開始碰奧數了，一直到高中，每個暑期訓練營都參加，考試成績也名列前茅。”許凜說。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莊漪萌喝了一口冰可樂，涼爽的滋味讓她感覺惬意。
“我堂哥說了他在三中很有名，因為長得好學習成績也好，全校人都知道他名字。”許凜看一眼樂之翊，“是吧？”
“他确實長得很精致。”樂之翊認可這一點。
“多精致？他比我好看嗎？”莊漪萌問。
“就是五官特別精致，和畫出來一樣，就和你差不多漂亮吧。”樂之翊說。
“真的假的？”
“我沒誇張。”樂之翊聳聳肩。
這回連許凜都開始好奇這位學霸同學究竟長什麽樣了，要知道莊漪萌小時候就長得和洋娃娃似的，長大後出落得更明豔，和她差不多漂亮的男生誰見過啊。
這樣好奇着，許凜的肚子忽然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她瞅一眼手裏的可樂，有點想喝奶茶了，于是問：“你們想不想喝奶茶？不如擇完菜去新開的那家店打卡？”
“改天吧，今天有些累。”樂之翊眨了眨幹澀的眼睛，“昨晚兩點多睡的。”
“熬夜做木雕啊？”莊漪萌很了解她這個興趣愛好。
“對，雕刻的小狐貍完工了。”樂之翊拿出手機給她們看照片。
“天啊，太可愛了吧。”許凜看到成品後忍不住贊嘆，“你這作品都可以拿去賣了。”
“賣什麽賣，我自己雕着玩的。”樂之翊得到表揚笑了。
“等我生日那天你送我一個差不多的吧。”莊漪萌提出要求。
“沒問題。”樂之翊答應。
莊漪萌還在欣賞萌萌的小狐貍，下一秒手機來電，她看了一眼便皺眉，接起問：“什麽事？”
對方說了好幾句話，莊漪萌不耐煩地打斷他：“好了，知道了。”
樂之翊和許凜知道八成是她弟弟的來電。
“我弟，剛起床，說要吃炸豬排，讓我現在去買一份給他帶回去。”莊漪萌懊惱地解釋。
“他怎麽越長大越不懂事了？把你當保姆一樣。”許凜不滿，“你奶奶也是，把他寵成這個德行，将來到社會上指不定被人揍。”
“別提了，這兩天我奶奶特別暴躁，要是我再惹我弟不高興，她能罵穿天花板。”莊漪萌站起來，拿起沒喝完的可樂，“我得去買炸豬排了，改天見。”
莊漪萌走後，樂之翊回頭對許凜說：“你想喝奶茶就去呗，不用特地陪我。今天客人肯定少，擇完這些就行了。”
“我必須幫你擇完，做事有始有終。”許凜拿過袋子裏一半的菜葉子，飛快地擇起來。
不到四點多，樂之翊就完成了開工前的準備工作。四點半的時候樂媽媽過來了，帶了半個西瓜給她吃。
“你爸這段時間腰痛，之後幾個月我都讓他別來了。”樂媽媽麻利地系上圍裙，去簾子後的小廚房燒水了。
樂之翊一個人擦完桌椅，然後坐到收銀臺後等待客人。
到了六點多才前後進來了兩個客人，分別點了青菜排骨面和紅燒大排面，總營業額為三十五元。
六點四十五分到七點十五分，半個小時裏一個客人也沒有。樂媽媽坐在椅子上，樂之翊坐在收銀臺後，母女倆都拿着手機，一個有滋有味地看一檔親情調解節目，一個專心致志地看一個木雕的視頻。
“這對沒良心的兄妹都不願贍養老人？這麽不孝也難怪房子落在義子手裏了……”樂媽媽看得很入神。
“這個小風車真好看……”樂之翊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
門口走進來了一個客人。
樂之翊的反應速度比媽媽快一拍，聽到腳步聲，立刻按下手機暫停鍵，擡頭說：“歡迎光臨，請問想吃點什麽？”
等她看清楚人，愣了一愣，很快笑得更熱情，開朗地說：“是你啊。”
冉恺明走過來，看了看牆上貼着的菜單，然後點了一碗青菜牛腩面。
樂媽媽也早關了手機，對來客熱情地一笑，再看看女兒，問道：“是認識的朋友？”
“他就是我們的房客啊。”樂之翊說，“他把我們那老房子收拾得特別幹淨。”
“原來是你啊。”樂媽媽禮貌地打量了一圈眼前的大男生，見他雖然戴着帽子遮住了額頭，但眼睛和鼻子生得特別好看，不由地在心裏贊嘆了一聲，接着讓他趕緊坐下，她往前一掀簾子，很有效率地去小廚房準備青菜牛腩面了。
冉恺明付了錢，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他本來是沒有要來這裏的打算，無奈每天自己燒菜真的浪費時間，他也厭倦了自己的手藝，便想着出來随便找點吃的，等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圈後就看見面前的“欣欣面館”了。他想了一想，不過是一頓飯，沒必要花太多時間找來找去。
雖然他不喜歡吃面食，但偶爾為之也不是不行，他摘下帽子，放在一邊。
不過，眼前這個高個女房東好像一直在他面前晃動。
樂之翊手拿一條幹淨的抹布又幫他的桌子仔細地擦了一遍，然後往他面前的白瓷茶壺裏添了些熱水，再持壺倒茶在一只小茶杯裏，推到他手邊。
冉恺明垂眸看着小茶杯裏琥珀色的茶水，茶水挺幹淨的。
“你要不要來點瓜子？剛炒好的，味道很香。”樂之翊忽然一怔，驚訝地低聲問，“你額頭受傷了啊？”
冉恺明的左額上貼着一條OK繃，他一直拿手撐額，大致擋住了傷口，卻依舊被樂之翊的眼睛捕捉到了。
“嗯。”冉恺明應了一聲，放下手來。
“怎麽傷的？”樂之翊問。
“洗澡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牆上的挂鈎。”
“那是不鏽鋼材質的，很疼吧？”樂之翊嘆氣，“我早該提醒你一聲的。”
“不疼，擦破了一點皮而已。”
“如果我事先提醒你，你就會注意了。”
“就算你提醒我了，我也未必記得。”
“那好吧。”樂之翊感覺他的語氣是“命裏注定要碰一回挂鈎擦破一次皮”，也稱得上是豁達的意境了。
冉恺明不再說話，低頭看手機。
樂之翊也不再打擾他，走回收銀臺。
沒有很久，樂媽媽親手端着一碗青菜牛腩面走出來，把面碗放在冉恺明桌上。
冉恺明看見面裏放了很多塊牛腩，面上還鋪着一只荷包蛋，不由地問了句：“這麽大一碗嗎？”
樂媽媽樂呵呵地笑了笑，沒所謂地說：“今天客人少，新鮮的雞蛋都沒吃完，送你一個啊。”
冉恺明道謝，想了想覺得不妥，說：“您這還是算錢吧。”
“算什麽錢啊？就一只雞蛋。阿姨瞅着你人太苗條了，臉上都沒有多餘的肉，應該多補充營養。”樂媽媽說話間也發現了他額頭上的情況，“你受傷了啊？怎麽傷的？不會是在洗澡的時候跌了一跤吧？”
冉恺明又解釋了一遍自己是在洗澡時碰到了牆上的挂鈎。
“拿生理鹽水洗過了嗎？可得注意傷口，別發炎了。”樂媽媽關心地說，“這幾天吃得清淡一點，別碰醬油和辣椒醬啊。”
“媽，你讓他安靜吃面吧。”樂之翊笑着說。
樂媽媽聞言點了點頭，走回去繼續看手機上的節目了。
冉恺明看着手機上的題庫，心不在焉地吃着面，這一吃就吃了很久，最後回過神來發現這碗面味道不錯，湯底濃但沒有油鹽味，食材也新鮮。
他竟然全部吃完了。
樂之翊過來收碗時看了看門外的天氣，又下起細細的小雨了，問他：“你帶傘了嗎？”
“沒有。”冉恺明也看了一眼門外的雨，臉上一點擔憂也沒有，“我走過去就可以了。”
“怎麽能淋雨呢？你臉上還有傷呢！”樂媽媽聽到了，快步去角落找出了一把折疊傘，拿過來給他，“拿着，吃飽了得慢慢走回去。”
盛情難卻，冉恺明只好收下，又說了聲謝謝。
“別客氣，你是我們的房客，關心你是應該的。”樂媽媽笑着說，“有什麽事你就發微信給大樂，她一定會幫忙的。搬東西什麽她都行，她力氣大着呢。”
“我沒有他的微信。”樂之翊說，“我問他要過，但他不好意思給我。”
“肯定是你行為魯莽吓到他了。”樂媽媽說着十分和藹地看着冉恺明，語氣更是輕柔，“你們加一個微信吧，有什麽要幫忙的可以直接聯系。”
都到這一步了，冉恺明沒其他選擇，拿手機和樂之翊互加了微信。
樂之翊明白他應該是怕被打擾的人，善解人意地補充一句：“放心，沒事不會找你聊天的。”
當冉恺明拿着傘走出面館時，心裏浮現一個聲音：這對母女百分之一萬是親生母女。
冉恺明走後，樂之翊和媽媽又待了一會兒，等來了盧嫂和她的侄子，簡單地交接班後，樂之翊和媽媽一起回家了。
雨停了，樂之翊和媽媽手挽手地回家，一路說着家常話。
“你把頭發養長吧，你這個短頭發我真心看膩了。”樂媽媽嫌棄地瞅一眼女兒，說她不會打扮說了快八百年了，她還是這樣。
“我養不長，到了脖子這裏就覺得癢，不剪不成。”
“那衣服好歹換一下，可以穿緊身的嗎？”
“不可以，不方便行動。”
“那穿裙子也不行啊？”
“我腿這麽長，沒适合我的裙子。”
“……”樂媽媽覺得不用再指望她了。
“電視上不是說了嗎？愛自己的孩子就要接受孩子真實的模樣。”樂之翊笑着說，“我就是這個樣子，生來就是，改變不了。”
“生來可不是，三四歲的時候多可愛，給你梳好幾條小辮子，戴幾個發夾，穿各種款式的小裙子。”樂媽媽陷入有關女兒的那點稀薄的可愛回憶裏。
“那時候人還沒一個冬瓜高，适合扮可愛，現在這麽大一只，裝得下的裙子都找不到。”
樂媽媽無奈地笑了。
“我就喜歡這樣。”一直被媽媽挽着手臂有些累，樂之翊抽回自己的手，改成摟住她的肩膀，然後疑惑道，“你好像越來越矮了？”
樂媽媽擡眼皮看她一眼，忽地說：“指不定是你長高了呢？”
一說到長高樂之翊就慌了，趕忙拉着媽媽去前方的一家藥房，裏面有個身高體重秤。
待儀器顯示“身高是一米七八”，樂之翊松了一口氣，幸好沒再多。
“還算嬌小啦。”樂之翊穿上鞋子，開心地向媽媽撒嬌。
“是啊，可太嬌小了，我一手就能拎起來。”樂媽媽一臉愁容，懷念起還是冬瓜般大小的女兒。
樂之翊聞言試圖往媽媽懷裏撲，樂媽媽趕緊閃開。
作者有話要說：
一米七八的大樂，猛虎撒嬌，厚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