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換了座位後,冉恺明繼續慢慢吃,他的胃口還真是好,雖然吃的速度慢,但全部吃完了。最後,樂之翊點了點桌上空的紙袋和紙盒後問他:“不如再給你加份薯條?”
“不用,飽了。”冉恺明喝了一口自己帶的礦泉水,一臉是“我不是豬”的明示,然後說,“謝了。”
樂之翊對他微笑說:“別客氣,其實應該是我謝謝你那天幫我抹藥膏。說起來你買的藥膏真不錯,抹上後當天晚上就消腫了。”
“是我在網上買的。”
“哦?是什麽牌子?”
“我看一下。”冉恺明滑開手機屏幕,沒多久甩了一個購物鏈接給她。
“以後被打也不用愁了。”樂之翊飛快下了單。
冉恺明想起那天她一直保護他,無懼咆哮派的晾衣杆襲擊,他心裏的感覺很鮮明,說起來那是他第一次被一個女生保護着。
“你經常被打嗎?”冉恺明問她。
“現在不了,以前有段時間會。”樂之翊解釋,“像是被人欺負了,幫朋友還擊啊,多多少少吧,畢竟這個世界存在着壞人。”
冉恺明一時半會兒沒開口說話。其實他還是不太能理解樂之翊為什麽會在關鍵時刻擋在他前面。說到底他們并不熟,他僅僅是她的房客,平常互相幫點小忙尚算正常,遇到難纏的事,照理說她應該躲開。
“你小時候有沒有被人欺負過?”樂之翊看着他的臉,忽然聯想到一件事,“我總感覺你小時候應該長得和洋娃娃一樣,整個人柔柔弱弱的,被欺負了也不太敢還手。”
“洋娃娃?”冉恺明聽到這三個字不由皺眉,小時候确實聽人這樣說過。
“因為很多漂亮男生小時候長得都像洋娃娃啊。”樂之翊直言。
“我從小到大被欺負的次數多了去了。”冉恺明坦然地說,“如果每次都還手,沒時間做別的了。”
“啊?”樂之翊聽到答案心裏湧上了一陣心酸,他小時候那麽慘啊。
“說到底我又不會一直和他們生活在一個區域。”他說,“很多時候就忍了。”
樂之翊明白了,他骨子裏是很瞧不起那些欺負人的人,只不過明白“越搭理對方對方越嘚瑟”的道理,于是就忍了,況且他應該不願意分散精力在那些無趣的事上。
他夠隐忍的,要換成是她,是忍不下去的。
“幹嘛?”冉恺明看清她臉上心痛的表情,反問一句,“你覺得我可憐?”
“嗯,很可憐。”樂之翊承認自己對他的同情。
他卻笑了一下,笑容轉瞬即逝,無所謂地說:“我這樣的出身,早就習慣了被人可憐,至于被別人欺負,那也是避免不了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樂之翊本來飽得都快趴在桌上了,一聽這話挺起了背,“你這個出身怎麽了?很正常啊,不就是母子倆被渣男抛棄了嗎?這又不是你的錯。”
“沒說這是我的錯,只是描述一個存在的事實。”
樂之翊抿了抿嘴,然後說了聲“等等”後暫且離開了。
等她再次回來,冉恺明發現她手裏多了兩個香芋派。
“再吃點甜的吧,吃點甜的有助心情恢複。”她遞過去一個。
冉恺明本想說“你哪裏看出我心情不好”,但還沒說出口,手裏已經被她塞了一只香芋派,只好拆開紙包裝,咬了一口說:“我怕今天會撐死。”
“吃不完就帶回家吃。”樂之翊笑了。
“我在想,”冉恺明低頭看着香芋派,琢磨後說,“你是不是有同情心泛濫症?”
好像當他是小貓小狗一樣。
“我一直很有同情心啊,尤其是對好看的東西。”樂之翊大咧咧地說,“像是冬天看見路邊受凍的流浪貓,長得一般的就給它做一只墊放棉布的紙箱,長得好看的就給它精心搭一個漂亮的小窩。沒辦法,人就是視覺動物啊,這是劣根性,我明白是不對的但暫時改不了。”
冉恺明不說話。
“你長得太好看了,任誰看着都會起同情心吧。”樂之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心想如果他有了難處,就憑這張臉任何姐姐或妹妹都不會坐視不理,本能地想照顧他一下。
她是用平常的口吻說出這句話的,但不知為何在冉恺明聽來有些不适。他仿佛覺得自己被她當成一件物品了,這是他從小到大很反感的一點。他知道她應該沒這個意思,但聽她拿小貓小狗做譬喻,他愉快不起來。
于是他沒有接任何話。
樂之翊又說了一會兒話,發現他面色淡淡的,一直沒有要繼續聊天的意思,猜到是自己哪句話說錯了,但具體哪一句不清楚,怕多說多錯,只好閉嘴到此為止。
過了很久,等兩人慢慢把手裏的點心吃完了,樂之翊看了看時間,善解人意地對他說:“估計還沒來電,你就留在這裏看會兒書,我不打擾你了,先回去了。”
“嗯。”他看了她一眼。
就在樂之翊起身的瞬間,剛一直坐她對面不停偷看她的男生走過來了,忽然和她緊貼似地擦肩而過,沒走幾步又回頭看她一眼,輕浮地說了句:“所以從後背看根本看不出來嘛。”
樂之翊還沒明白這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就看見冉恺明拿起桌上的一個紙袋,迅速揉成一團後朝對方丢了過去。
一個很随意的抛物線,沒想到還丢準了。那個沒素質的男生回過頭,驚愕地看了一眼冉恺明,也許是自知嘴賤理虧,他沒有發作,就這樣瞪了冉恺明一眼就作罷。
“幹什麽?”樂之翊趕緊勸住冉恺明,“何必和這麽無聊的人計較?”
“沒計較。”冉恺明收回手,冷冷說,“我看他長得太惡心,沒忍住自己的手。”
嘴賤男生比較慫,裝作沒事人一樣快步走出去了。樂之翊見狀松了一口氣,然後看了看冉恺明,有些話想說但忍住了。
“你回去吧,我再看一會兒書。”冉恺明說,“走慢點。”
“嗯,拜拜。”樂之翊和他告別。
樂之翊走出門,心想: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從小到大因為平胸被男生嘲笑過的次數已經超過十個手指了,她早習慣了。
不過除了莊漪萌和許凜,他應該是第一個因她被人嘲笑而動怒的人。想到此,她心間又有了一絲暖意。
冉同學果然和一些冷眼旁觀的男生是不一樣的,不僅是不一樣,而且有本質區別。
吳娥憐出院了,莊漪萌爸爸去借了一輛輪椅,和女兒一起費力推着輪椅把她帶回了家。
莊漪萌也回家住了,她爸爸明确說了不許她再住別人家裏,嫌丢臉,也不許她再去欣欣面館幫忙,嫌那不是體面的工作。
莊漪萌回了家,晚上伺候好奶奶大小便後,拿出手機把出院那天的一個小插曲告訴樂之翊了。
原來那天曹衍皓竟然來病房探病吳娥憐了,還熱情問他們需不需要幫忙,但被莊爸爸一個兇狠的眼神瞪了回去。莊爸爸當着曹衍皓的面質問女兒:“他是哪位?”
結果莊漪萌賭氣地說:“他是我的朋友,你态度放好一點。”
曹衍皓為此樂了幾天,樂之翊看他在朋友圈的狀态好像快瘋癫了,心裏莫名其妙,聽莊漪萌這麽一說,她總算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
後面幾天,一直在家忙碌的莊漪萌可被吳娥憐罵慘了。吳娥憐的話越來越難聽:“瘦不拉幾的一個人,我看着比他都壯,能有什麽用?你啥眼神找了這麽一個?趕緊去問清楚他家準備為他結婚出多少錢!我把話擱着了,沒錢趕緊滾蛋!倆都滾蛋!別想着先上車後補票忽悠我,我還沒老年癡呆……”
莊漪萌忍無可忍,終于丢下一堆要洗的衣服,摔門而走,任由門後的聲音驚天動地。
她不好意思再去麻煩樂之翊,自己跑去好善橋那邊散了一會兒心。待她靜立在橋上,耳機裏流瀉出憂傷的音樂,她不禁流淚,為這些天忙得精疲力竭還要備受折磨的自己流淚。她覺得萬分痛苦,又不知何時可以結束,想不出辦法,一個人孤獨地站在橋上低頭看河水。
一直到快吃晚飯的時間,莊漪萌才有氣無力地走回來。她剛進老小區的大門,迎面就碰見了樂之翊的房客,見他背着包似乎要出去,她腳步慢了下來。
冉恺明分明也看見了她,不過什麽也沒說,慢慢往門口走去。
“同學,請你等一等。”莊漪萌猶豫後出聲喊住他。
冉恺明停下,轉過來問:“什麽事?”
“我家門把上挂的那袋玻璃彈珠,是你過來放的吧?”莊漪萌委婉地問。
吳娥憐出院前的一天,她抽空回家了一趟,意外發現門把上挂着一個袋子,她打開一看是眼熟的玻璃彈珠。除此之外,袋子裏還放了一張折疊的紙,她立刻拿出來後一看,見紙上流暢地寫了一行“人多積德才能活得長”,她看呆了。
冉恺明沒否認,直接說:“本來就是你家的東西。”
他這話有物歸原主,再合理不過的意思。
“我有一個請求,請你以後別再過問我家的事了,就算再聽見什麽也當沒聽見吧,這也是為你好。”莊漪萌語氣很客氣,但明确帶有一種大他兩歲的學姐對學弟的忠告,“你放心,我爸他是打不死任何人的。”
“打不死就行了?你的标準真夠奇葩的。”冉恺明的語氣瞬間冷了下來。
莊漪萌沒想到他的話忽然帶上了攻擊性,默了默後說:“你以為她是什麽值得同情的弱者?她具體做過什麽你又知道多少?同學,你這個年紀應該專心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有些事情你以為是幫忙,實際上是添亂,你懂嗎?”
想到自家奶奶以後還會因為他住在對面想各種辦法折騰,莊漪萌很煩躁。
“我确實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我看見一個女人在被打,她臉上流着血,想逃跑但逃不出去。這樣的情況下,請問我報警有什麽不對嗎?”
莊漪萌一言不語地看着他,眼神的冷意一點點地凝結,她此時确實說不過他。
冉恺明也不打算和她對峙,說完就走了。
莊漪萌回到家,給奶奶端水拍痰後直接回了自己的陽臺,用力鎖上門後拿出手機給樂之翊發了一條微信:“我建議你以後還是少和你那個房客打交道吧。”
樂之翊正好在護理自己的兩塊寶貝木料,聽到手機聲音拿起一看,看到內容後很意外,斟酌後問:“怎麽了?你不會還對他有偏見吧?其實他沒做錯什麽。”
“他是沒做錯什麽,但他給我感覺有些陰森森的,和我們不是一路人。”莊漪萌心想竟然悄無聲息地把一袋玻璃彈珠挂在她家門把上,還特地寫了一張紙條教人做事,做出這樣的事的男生要說很單純她不信。
陰森森?樂之翊怎麽也沒法把這個形容詞和令她一顆心感受到溫暖的冉同學聯系在一起,再想一想,這似乎是北極和赤道線的差距。
他明明就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啊,會為她抹藥,還會幫她還擊嘲笑聲。
她猜莊漪萌可能誤以為是冉恺明的報警才有後續發展直到現在的一切發生。這個說法顯然對冉恺明不公平,但她覺得一時半會兒也說服不了莊漪萌,于是不打算回複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在大樂眼裏,冉同學現在是善良溫柔又有正義感,分數快達一百分了。
冉同學:“這是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