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冉恺明回廣州了,樂之翊心情不免有些悵然,但畢竟也不是小孩子了,她不至于沉浸在小情緒裏出不來。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把心力都花在了“火吼吼”上。
不料,這天發生了一件讓她非常郁悶的事。
中午的時候,程燃跑來和樂之翊彙報一件他看見的事——缪領班在洗手間門口,一個監控死角的地方對曉若襲胸了。
樂之翊聽了很驚訝,立刻問曉若人在哪裏。
程燃說:“她推開缪領班後就跑出去了。我想追上去但被缪領班攔住了,他說一切是誤會,是我看錯了,但我覺得自己沒看錯,再三考慮後還是決定把這事告訴你。”
樂之翊沉默。
“可能你覺得我不該多管閑事,但我親眼看見曉若姐被欺負了,心裏很不舒服。”
“你當然不是多管閑事,相反,如果這事是真的,性質很嚴重。”樂之翊正色,“我一定會找曉若問清楚的。”
程燃點了點頭,說完便離開出辦公室,不想多打擾樂經理休息。
大約一小時後,缪領班和曉若陸續回店裏,時間差不到十分鐘。樂之翊來到大堂,單獨把曉若喊來辦公室,正準備關上門,門外卻響起了缪領班倉促的聲音。
“不好意思。”缪領班趁門沒關上,身子及時鑽進辦公室,低聲道,“樂經理,你找曉若是想問我的事吧?我必須好好解釋一下。我今天找曉若是為了還錢,上一回我手機壞了,她借錢給我請大家喝飲料。我呢也有些不好意思,不太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事,所以趕在她去洗手間的時候喊住她,準備把錢還給她,但她太客氣了,一直說不用還,還伸手按住我的手機阻止我,我有些急了才去掰她的手,在這個過程中可能有些肢體接觸,被小程誤會了。”
聽他解釋完,樂之翊把視線投向曉若,問她:“缪領班說的屬實嗎?”
曉若輕聲道:“沒錯,是這樣的。”
樂之翊狐疑道:“既然是他之前欠你錢,現在要還給你,你為什麽不收?”
“因為我不好意思讓他還,他平常很照顧我和阿玉,手把手教我們做事,對此我心裏挺感激的。”曉若雙手交叉在身前,規規矩矩地說,“何況也沒多少錢。”
樂之翊看了看缪領班,冷冷地說:“你先出去吧。”
缪領班點頭,出去前還拿餘光瞟了一眼曉若,然後輕輕關上門。
辦公室只剩下樂之翊和曉若。
樂之翊直接問她:“缪領班說的都是真的?”
“嗯,是真的。”曉若想了想後再補充一句,“程燃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但今天的事是他想多了。”
“善良和想多了之間也沒什麽必然聯系。”樂之翊說,“曉若,既然你說缪領班只是想還錢給你,對你沒有其他不合适的舉止,那我沒理由不信你。不過你想過嗎?程燃怕你吃虧,特地過來找我說這事,顯然他把你當成了朋友,你真的确定是他看錯了?是他想多了嗎?”
“我确定。”曉若長長的睫毛垂下,掩蓋了眼裏的情緒,“是程燃想多了。”
“好吧,我沒其他問題了。”樂之翊在心裏嘆氣。
曉若轉身也走出了辦公室。
晚市開始之前,樂之翊來到大堂,很明顯就聽見了缪領班的聲音。
“程燃,我都說了好幾遍了,是你看錯了!”缪領班皺眉看着眼前的年輕人,提聲說,“你怎麽還跑去問曉若,指責她‘扭曲事實’?我問你,什麽叫‘扭曲事實’?難道你一定要給我潑盆髒水才罷休?我說你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人,怎麽心眼這麽多?之前沒看出來啊。你究竟要幹嘛?為什麽要搞得大家不和?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程燃的情緒很鎮定,聲音也沒有拔高,對着缪領班說:“因為你說的不是事實。你不是為了還錢才去找她的,她當時整個人是掙紮的,在你伸手抓了她一下後,她使勁推開你後跑了。”
缪領班愣了愣,沒想到他說得還很有條理,尤其是情緒很穩定,讓圍觀的其他員工覺得他不像是在撒謊,反倒是自己在虛張聲勢。想到此,他心裏一股煩躁,咬牙狠狠地說:“程燃,你血口噴人!她根本沒有使勁推開我!她自己都說了,我什麽也沒做!你憑什麽無中生有?你腦子有毛病?”
程燃的耳朵紅了,短暫的遲疑後依舊選擇說了下去:“我覺得你大概率在說謊,除非你拿出證據來,那我向你道歉。”
“你神經病!”缪領班對他怒吼,要不是大家看着,他真想狠狠踢一腳這個多管閑事的人,“曉若自己都否認了!你憑什麽問我要證據?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啊?你說我騷擾她,你有證據嗎?張嘴就來?我真奇怪了,大家都是同事,和和氣氣不好嗎?你非要發神經編排這些?你有什麽企圖?想掰倒我你上位啊?真是可笑了,你只是一個迎賓!大學都沒讀,做其他的事你學歷不夠的!能在門口站着就不錯了,想什麽呢你!”
“缪領班,你越說越離譜了!”樂之翊快步走過來,阻止缪領班大放厥詞,“我必須提醒你,任何人的正當職業都不容他人輕賤。”
缪領班聞言轉過身來面對樂之翊,向她解釋說:“我真是太氣了才口不遮攔的。剛才大家都在認真準備晚市的工作,我也在忙,不巧撞上小程在角落裏問曉若一些奇怪的話……他搞得就像是我在逼迫曉若撒謊一樣。”
那你沒有嗎?樂之翊在心裏說,臉上依舊保持冷靜,對所有人說:“晚市即将開始,大家都去工作吧,這個時間不是用來解決員工之間的糾紛的。缪領班,你作為領班,不明白這個道理?”
“是我莽撞了。”缪領班低垂着眼睛,不看樂之翊,語氣沒有剛才那麽激動,但帶上一絲不失強硬的警告,“但我還是要把話放在這裏。雖說清者自清,我不用對任何人解釋我沒做過的事,但不解釋不代表我好欺負,尤其是一些試圖诽謗我的人,是絕不可能得逞的。”
他說完瞪了一樣程燃,走開去忙了。
樂之翊回頭看程燃,後者想解釋什麽,她卻擺了擺手說:“這事以後別再提起了。”
程燃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說,立刻皺眉,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大家趕緊去做自己的事,我也一樣。”樂之翊提聲,“一起忙起來吧。”
這天打烊後,樂之翊照常準備騎電瓶車回去,剛要啓動,忽然看見程燃跑過來,有些氣急地問:“樂經理,你也覺得是我在污蔑缪領班嗎?”
樂之翊停下來,想了想後說:“既然當事人都否認了,也沒有監控視頻,确實不能直接認定是他在騷擾曉若。嚴格上說,你懷疑他是要給出證據的,而他自己是不需要自證的。”
“連你也不相信我嗎?從頭到尾都是我在多管閑事嗎?”程燃的語氣變得苦澀。
“我信不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樂之翊說到這裏也覺得心裏悶得慌,重要的是什麽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我明白了。”程燃替她說下去,“曉若姐不敢得罪缪領班,所以配合他撒謊了,我再為她出頭也沒什麽意思了,可能連她都覺得我人傻。”
程燃說完臉上驟然露出很受傷的表情,轉身就要走。
樂之翊當下心一緊,及時喊住了他,待他回頭後說:“其實我是相信你的。如果以後你再遇到這樣的事,記得拿手機拍下來當作證據。你幫別人發聲很重要,但有證據更重要。”
程燃似有所悟,片刻後對她說:“只要你不覺得我在多管閑事就好。”
樂之翊騎車回去的路上,忽然想起曾經的冉恺明,當年他看見梁阿姨被家暴後報了警,老小區也有人說他是多管閑事。
他們多少有些像,至少都是很有正義感的人。
她明白自己心裏真正郁悶的原因了,也明白她為何特別不忍看見程燃受傷的表情。
她回到家,洗了澡後躺倒在床上,忽然間又很想念冉恺明了,雖然五天前她才和他見過面。
她拿起手機,有一種立刻找他聊一聊天的沖動,但想到他如今剛剛轉正,估計有一堆事要忙,這個時間點可能還在公司裏加班,她不能打擾他。
雖然他答應了她以後不會不回複她的信息,但她心裏多少有點沒底,怕他再次消失。
她不由想起他們在一起的那個夏天,她可以輕輕松松跑去老房子找他,他也安安心心地在她身邊。
時間是回不去的,他們估計還是會漸行漸遠吧?
她怔怔地看着手機屏幕,忽然間和眼花一樣,屏幕上跳出了一條消息:“你今天過得怎麽樣?”
她陡然間就坐了起來,盤起腿,看清楚是他發來的消息,心裏很激動,趕緊回複他:“還不錯。”
還不錯?剛剛她還和一灘爛泥一般,現在一看見他發來的消息立刻變成還不錯了。
“你呢?工作忙不忙?順不順利?”樂之翊反問他。
“還可以。”冉恺明回複。
樂之翊在這一頭笑了,瞟一眼時間已經很晚了,于是忍住所有對他的不舍心情,回複:“快睡吧,有事明天再說。”
放下手機,她在心裏默默計算一下自己和他所在城市的距離,心想也許自己可以在放假的幾天飛過去一趟旅游,順便找他出來見一面?
她這麽想着,忽然覺得日子有些盼頭了。
冉恺明從酒店的衛浴間出來,拿毛巾擦了頭發後丢在一邊,然後低頭操作起小吧臺上的咖啡壺。
他是這兩年才養成喝咖啡的習慣,為了熬夜或者清晨起來後以最快速度恢複精神。他對咖啡品質不講究,豆子現磨的和速溶沖泡的對他來說沒有多大區別。
幾分鐘後他敷衍地做出一杯很苦的咖啡,喝了一半,然後對着筆記本電腦上的簡歷,進行細節修改。
因為不同企業有不同的要求,簡歷上要突出的優勢和重點有一定的差異,他需要重新完成一份,不過他在這方面的經驗不少,很快就完成了。
夜深了,他從沙發上起來,走到窗前,拉開窗簾俯瞰二十三層的夜色。
他第一次站在這座城市這麽高的位置俯瞰,發現她和自己想象的一樣漂亮。遠處的國際會展中心、體育場、劇院和無數的寫字樓表面綴滿燈光,煜煜生輝如同一條盛着千盞河燈的的長河,無止境地蔓延開去。
燈光映入他沉靜的眼眸,他心裏沒什麽多的雜念,即便他剛放棄了一家世界五百強的風投企業的簽約,眼下前途未蔔,但他沒什麽着急。
他是做出了決定就能立刻付諸于行動的人。兩天前他有效率地退了租的房子,整理好必要的行李,然後選擇最近的航班飛回來。好在還年輕,到達酒店的當天,他身體的疲倦在簡單的一頓晚餐和幾小時的補覺後煙消雲散。
之後他在酒店裏無聊地休息了一天,開始準備找工作的事。
就在今天中午,他母親打來了電話,問人他在哪裏,他才把自己的決定和她說了。
“你怎麽突然做出這個決定?”冉媽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我從小在這裏長大,對這裏有感情。”他找了一個讓人挑不出錯的理由。
冉媽媽聽到這個理由,在電話那頭笑了一下,然後直接地和他挑明了:“騙誰呢?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麽,但我懶得管你了。你已經這麽大了,想在哪裏工作就在哪裏工作,把自己照顧好就行。”
“你也回來吧,我現在可以養你了。”他說,“我們一起生活,可以嗎?”
“你養我?怎麽?我是沒手沒腳要你喂飯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冉媽媽不滿,“我早和你說過了,無論怎麽樣我都會堅持工作,去外面刷碗或掃地都可以,就是不能閑下來,要閑下來我會生病的。”
“我是認真的。”他停頓了一下後說,“我現在只想和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在一起。”
冉媽媽又笑了,語氣變溫柔了很多:“再等等吧,我現在還是想留在這邊,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機會。”
他向來尊重母親的每一個決定,因此也不再勉強。
挂下電話,他一個人思考了很久。
他回來的這個決定幾乎是瞬間起的,就在聽她開口說“可能是太寂寞”的時候,他感覺到一種真實的痛意從從心裏冒出來。
她說她需要一個夥伴,她內心不夠強大,需要有一個人支持,她還說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美好,對她來說是唯一的。
他得承認,他聽她說那些話時心動了,有一種她在對他表白的錯覺,雖然他知道自己可能在自作多情。她大概是想在他回廣州之前說些讓他溫暖的話,僅此而已,這符合她一向善良的品質。
但無論是不是自作多情,他真的為自己剎那間的心動做出了如此的取舍。
也許他骨子裏是一個任性的人,他到此刻才真正認識自己。
這些年他活得很累,除了完成學業,他不停地兼職,不斷地去打工,不知換過多少份工作,遭到過多少白眼和輕蔑,他都不在意,只要能盡早還清他媽媽欠下的債務,他覺得自己再累也沒事。因此他幾乎沒有享樂的時間,也沒有讓他能感覺放松的事,時間長了他誤以為自己不需要那些,直到那天和她面對面聊天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是有享樂需求的,而這個需求也許是他如今能追求到手的。
沒錯,他在認真考慮自己應該追求她的這件事。
即便債務還完沒多久,他手裏最後那點積蓄也為給他媽媽買二手車而花完了,他可以說是一無所有,但卻莫名地有了一種信心,也許單憑他自己就可以帶給她一些開心。
只要他人在她身邊,至少不會讓她感覺寂寞,而他自己也能恢複到正常生活,擁有和同齡年輕人一樣的期待和人生計劃。
他這兩天在酒店裏琢磨這些現實的問題,直到晚上才發了一條微信給她,待看見她回複“快睡吧,有事明天再說”後,他心裏真正有了一份可兌現的期待,像是明天就可以約她出來吃飯,他覺得自己不至于被她拒絕。
他們真的可以回到以前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甚至比那會兒更親密一些。
那段日子,她說是唯一,對他當然也一樣。
他安靜地看着窗外,任由自己對她的思念在深夜一點點地蔓延到周身。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七夕快樂。
沒錯,冉同學要去追他喜歡的人了,當然他是不可能出現追妻火葬場的畫面,因為他喜歡的人太寵愛、太憐惜他了,完全當他是珍寶一樣。
也請大家支持冉同學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