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five
韓峤打掃完客房後,沒有進過那間房。
直面失去貝多芬的現實後,他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尊重一位新室友的生活方式。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韓峤在某天午飯後對謝銳言說:“給了你住就是你的房間,我以後不會進來,充分尊重你的隐私,但也希望你不要在裏面從事非法活動。”
謝銳言剛往房間裏搬了一套和屋裏貓爬架風格搭調的書桌椅和一臺網購的新筆記本,拒絕韓峤的幫忙,呼吸和聲音都往下沉了幾分:“我能從事什麽非法活動?”
韓峤娓娓道來:“網絡賭博,視頻X聊,電話詐騙。不過我相信你長大了,不會被這種把戲欺騙。”
謝銳言:?
韓峤:“也不要學我們劉董搞封建迷信,燒香拜佛容易着火,他家放的關二爺旁邊就祭了瓶滅火器。”
謝銳言:???
韓峤:“對了,窗戶做了特殊處理,最多只能打開5度,不能跳樓。”
謝銳言:離譜.jpg
謝銳言有話要說:“我看起來像要跳樓的樣子嗎。”
韓峤淡定地抛了個wink:“我是說貓。你要是想當貓,我也可以幫你修指甲。”
謝銳言:“……你怎麽不說,還可以鏟屎舔毛?我看韓總你的頭發就合适的。”
“你想給我梳也行。”韓峤輕輕拍了拍謝銳言的後腦勺,“不鬧你了,不影響你午睡,午安。”
“嗯,午安。”
謝銳言取得了充分的隐私權,坐在榻榻米上,抱着腿,也做了做韓峤之前推薦的柔軟操。
剛才的對話很像是自作多情,但回過頭想,韓峤确實擔心他一個人悶在裏面做什麽傻事。
不過是被謝氏除名,被老父親施威認錯,不過是……最愛的奶奶早就沒了,能做什麽傻事?
但韓峤說到做到,不進客房。
這就遂了謝銳言的心意。
謝銳言的工作并不想被任何人發現。
他希望韓峤不要進來,隐瞞寫歌的秘密。
和普通的揮金如土二世祖不太一樣,謝銳言的童年在鮮花和掌聲中度過,別人報了什麽興趣班,請了什麽私家教師,謝銳言也會在父親的安排下擁有,散打、圍棋、素描、奧數……其中學的最好的是小提琴。
謝銳言初二才開始學琴,按理說已經不算早。謝乾坤鋸了五年木頭,卻抵不過謝銳言半年就參賽,一舉斬獲金獎,驚掉了家裏所有人的下巴。
只有奶奶許枝婵淡定地表示,銳言的小提琴天賦就是遺傳的她,是其他人發現太遲了。
謝乾坤的态度就是從那時起發生的轉變,他引以為傲的興趣和特長變成了弟弟碾壓之下的炮灰,兄友弟恭蕩然無存,剩下的就是小提琴之外的無止境的比較和打壓。
練樂器靠刻苦,但更吃天賦,二者兼具則是絕殺,沒有人懷疑過謝銳言在這方面能達到的高度。
小提琴是謝銳言接觸到的第一樣樂器,也為他打開了譜曲的大門
謝銳言的英文名是Egon,含義利劍,同時也是他身為作曲人的藝名。
14歲時,謝銳言以一首鋒芒畢露的小提琴曲《出鞘》化名Egon出道,那首他自己寫的曲子被改編成歌,至今放在光年星娛公司旗下的琴鶴音樂制作,被知名歌手楚源演唱。
Egon是少年成名的作曲人,14歲到21歲,只寫過這樣一首歌,《出鞘》如同劃過天際的巨型流星,可遇而不可求。
無人知曉Egon就是謝銳言,就連牢牢将他拿捏在手裏的謝乘章也不知道。
21歲以後,謝銳言開始變得高産。
因為謝銳言發現了韓峤這顆“月亮”,他也定下了要像韓峤那樣優秀和自律的目标,想要靠自己成就一番事業。
謝銳言選擇了一條摸得到有希望的道路——音樂;出國之前,他偷偷地更改了謝乘章為他定好的留學志願,颠倒了主輔修專業,那時謝乘章也沒有發現。
謝銳言原本是自由散漫的性子,能慢慢來絕不着急,卻在課餘時間,瘋了似的練琴和寫歌,小提琴專業的在留學不到兩年的時光中錄了很多小提琴曲,也寫了很多歌,大部分是廢稿,小部分真的被他寫出了名堂。
他依舊署名Egon,将曲譜發給他的發小,光年星娛的經紀人賀桐。
賀桐負責把關、進一步編曲并填詞,然後把歌曲推給光年旗下琴鶴音樂的王道歌手江流靜。對方作為新一線知名女歌手,幾乎唱一首歌就能帶火一首。
謝銳言發自內心地感謝這兩個人,她們卻說是歌曲的功勞,只是合适的音樂遇到了合适的人,引發了強烈的共鳴感,這也正是藝術的靈魂內核——感動人心。
謝銳言在追逐的過程中逐漸明白了意義;其實追逐“月亮”的本質,就是追求自己向往成為的模樣。
謝銳言在收拾好的客房入住,并且取得了永久居留權,原本一切大功告成,坐下來編曲。
但他寫不出來,和回國後,得知奶奶早已去世時一樣,靈感插着翅膀從腦內逃跑,剩下的是無止境的空虛。
“月亮”現在就在自己身邊,摸得見夠得着。
他卻好像觸碰不到自己了。
自從回國之後,謝銳言一直陷于同樣的狀态,腦子裏像被貓爪撥弄後散亂打結的毛線。
看似習慣,實則焦慮,無法靜下心,哪怕在紙上寫下一句完成的旋律。
這個世界是個巨大的謊言,如同吐不出絲的蝴蝶被純白色的人工繭費盡心機地包裹束縛,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而他置身于謊言之中,日落月升,虛度光陰。
韓峤下班回家,換好鞋,摘掉臉上的一切羊毛制品,脫下圍巾、手套,脫掉大衣和內裏研究所的藍大褂,用衣架挂好,整整齊齊,沒有一個褶皺。
他望向依舊緊閉的客房門,有種從來沒有打開過這間屋子的錯覺。
這些日子,他與謝銳言周旋,互相了解,日常拆臺,和線上互損的時候好像沒有什麽變化。
韓峤樂在其中,謝銳言看着也沒有異常之處,二人相安無事,韓峤摸到了彼此相處的兩條行為模式
一,他逗謝銳言。
謝銳言隐忍,面紅耳赤,低頭認錯。
他覺得謝銳言有點可憐,收斂惡趣味,不再逗弄。
二,他逗謝銳言。
謝銳言忍不住炸毛,出言譏諷,搞騷操作回擊。
他更感興趣,繼續逗弄。
如此循環。
行為模式就和家養貓狗互毆似的你來我往,幼稚得像菜雞互啄,韓峤卻樂此不疲。
生活不光是有工作,還有解壓劑,謝銳言就是這一針制劑。
但自從謝銳言進了客房,在裏面封閉式地呆着,出來的時候總是說不上來的奇怪。
韓峤認為有三個字可以形容謝銳言的臉色——“便秘臉”。
小謝總,可憐。
就在昨天,韓峤刻意把謝銳言惹毛一回,想着兩個人吵一架,謝銳言壓抑着的感情會淡一些。
誰知謝銳言不但不回擊,反而用平靜的語氣、磁性的青年人聲線留下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你和廢物吵架有用嗎?”
他說完就回房了,帶上房門的聲音輕得聽不見,留下韓峤想了幾秒,才明白過來,廢物說的是謝銳言自己。
張揚的、張牙舞爪有幾分像螃蟹的豪橫小謝總,竟然說自己是廢物。
比起橫着走的螃蟹,謝銳言更像是失去了舊海螺的寄居蟹,他剛得到了新的住所,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安放入內,縮進殼裏,來規避不安全感。
就連今天早上的小籠包也不出來一起吃,要等韓峤去研究所後,謝銳言才默默地從房間出來,把它們消滅完。
韓峤反思自己有沒有說什麽重話,讓謝銳言對他避而不見,卻意識到,問題很可能并不是出在他的身上。
韓峤給劉嶺發了條語音消息:“行為模式失效了。”
劉嶺直接打來語音電話:“你不準備折騰他了?讓他回謝宅?”
“計劃有變,我準備成立一個關愛小謝總健康成長研究會,你要加入嗎。”
“不用了,我可還沒忘記當時他當時在熱搜上對你的嘲笑,太傻了,傻到我總是想到那個表情包,小醜竟在我身邊。”劉嶺咧着嘴道,“嬌,你知道嗎,有一個表情包能完美地诠釋你現在的心情。”
“什麽?”
“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韓峤不置可否:“心動?你在說什麽。”
“你被姓謝的下降頭了。”劉嶺詩朗誦般地拿腔拿調,“他是狐貍精,偷走你的心。”
韓峤微微皺眉:“我勸你謹言慎行。”
“我不,昏君。你總讓我反省工作失誤,我勸你也反省一下,為什麽最近你不沉迷工作了,十句話裏有五句是謝銳言。”
劉嶺吭了很大一聲氣,啪地撂了電話。
韓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