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以後
山上的茅草屋外,已經擺放好了兩個新編的籮筐,秋溪抱着豆兒坐在窗邊,時不時的他就會往窗外望上一眼,每一次還都是戚文晟來的那個方向。
豆兒的手裏搖着戚文晟給買的撥浪鼓,這個孩子自從有了撥浪鼓,連秋溪給他做的幾個小玩意兒也不喜歡玩兒了。
今日的天氣有些炎熱,秋溪在四面通風的屋裏感覺倒還好,他看外面烈日高照,灼熱的光線曬得籬笆上爬的野花都無精打采的低着頭。
秋溪也不知道戚文晟會不會在太陽快落山前,氣溫涼爽了才過來,只是他面前的桌子上早已準備好了一壇子山泉。
見豆兒打了個瞌睡,秋溪就要拿過他手裏的波浪鼓哄他睡覺,可豆兒卻是用上兩只小手把撥浪鼓抓得緊緊的,嘴裏還“咿咿啊啊”的對秋溪表達着自己不滿的情緒。
秋溪見了不禁一樂,豆兒的兩條眉毛都快皺成了一堆,這還是頭回見他這樣鬧脾氣呢。于是秋溪松開了手,把豆兒改抱成頭枕在他的臂彎裏,另一只手輕輕的拍打上豆兒的後背。
不多一會兒,豆兒的眼睛就慢慢的連續眨了幾下,然後靜悄悄地進入了夢鄉,他放在胸前的小手依然還不舍的握着撥浪鼓。
看着豆兒一副小嘴微微開合的酣睡模樣,秋溪從心底油然湧上了連綿的愛意。他輕輕的拿眼角蹭了蹭豆兒的額頭,豆兒與他雖不是血脈相連,但他早已把豆兒當做是生命裏最最重要的一部分。
回想豆兒來到他身邊的時候,那時正是傳來鄭大貴遇害的消息沒幾天。說來也是可悲,對于鄭大貴的不幸,秋溪只有覺得遺憾,卻沒有為鄭大貴感到過一絲的難過。
鄭大貴是秋溪不願意去回想的一個人,哪怕他們曾經做過幾日的夫妻,哪怕那個人已經客死異鄉,秋溪都不想讓自己的回憶裏有那個人的一席之地。
不是他鐵石心腸,不近人情,而是……
有腳步聲忽然打斷了秋溪的思緒,他下意識的扭頭向門外看去,随即輕聲說道:“你來了。”
“嗯。”院裏的人自然就是戚文晟,其實他已經在那裏站了有一會兒了。
剛剛他來的時候正看見秋溪拿臉挨蹭着豆兒,難得一見的是,秋溪的嘴角還帶着很柔和的笑容,那副溫馨的畫面看在戚文晟的眼裏,讓他不覺也露出了和秋溪相似的笑容。
後來又見秋溪看着豆兒沉思上了,而且還是一副情緒漸漸低落的模樣,戚文晟就走路帶出了聲響。
“今天真熱啊。”戚文晟擦着下颌上的汗珠進了屋,見豆兒睡着,他也沒敢說話太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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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歇歇吧。”秋溪起身抱着豆兒去床邊,安頓好豆兒後,回身見戚文晟已經坐到了凳子上,正捧着壇子喝水。
秋溪不自知的淺淺一笑,他的視線停留在了戚文晟揚起的脖頸上,那裏凸起的喉結,伴随着“咕咚咚”的吞咽聲而上下滑動,讓秋溪看着看着莫名的就感覺耳垂發熱。
“哈——”戚文晟放下壇子,痛快的吐出一口氣,只覺得這是天底下最能解渴的水了。
秋溪慌忙轉開了視線,看見桌子上放着的一大把豇豆,他又帶着詢問的眼神看向戚文晟。
“哦,這是我娘讓我給你拿的,我家裏多的也吃不了。”戚文晟說的很随意,就怕秋溪會拒絕。
“大娘的眼睛還……”
“還是看不太清楚。”戚文晟接過了話茬。
秋溪把豇豆拿起來放到了一個盆裏,對戚文晟說道:“那替我謝謝大娘了。”
“嗯。”雖然秋溪問起了劉氏,但戚文晟此時也沒有說出他的那個想法,因為他知道他一天不是單身漢的狀态,秋溪就肯定會有所顧慮,而且他也不想讓旁人說秋溪的閑話。
“我看見你編好的籮筐了。”戚文晟說着,起身出了屋。
“嗯,你看看還行嗎?”秋溪跟在戚文晟的身後。
“當然行了。”而且還是太行了,戚文晟剛才一眼就看到了這兩個簇新的籮筐。這會兒他正掀開了一個籮筐的蓋子,也不知道秋溪是怎麽編的,這個蓋子扣在籮筐上特別緊實,嚴絲合縫的。
“哎呀,你這手藝也太好了吧?”戚文晟由衷的誇贊,他裏外摸了摸籮筐,光滑的一點兒也沒有紮手的毛刺。
筐身不光編的十分齊整,關鍵是上面還有用深色的竹篾編的兩圈精巧的花紋,在戚文晟看來這都能算是一件手工藝品了。
秋溪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悄悄的搓了搓手指,感受着手指上傳來的刺痛感,他卻覺得很是值得。
“我爹是個篾匠,我這點手藝還不及他的一半。”
“是嘛,那有機會我得見識見識他老人家的手藝。”戚文晟最是佩服老手藝人,覺得他們的做出來的東西都是有靈魂的。
秋溪愣怔了片刻後才說道:“他……已經過世了。”
“啊,抱歉。 ”戚文晟一時嘴快,他趕緊回想了一下,可惜原主對秋溪的印象實在是太少了,一點兒也不知道秋溪家裏的情況。
秋溪搖了搖頭,他爹的過世當初的确是讓他很難過,現在想來他更多的是後悔沒有和他爹多學些手藝,以至于讓豆兒跟着他清貧過活。
“我還給你削了根扁擔,正好我這裏有些繩索。”秋溪去門邊拿過扁擔。
戚文晟見扁擔的兩頭已經挂好了繩子,心想秋溪做事真是周到體貼,這籮筐他挑上就能走了。
秋溪将扁擔遞給戚文晟,沒想到戚文晟卻是一下子先抓上了他的手腕。
“你手怎麽了?”戚文晟拿另一只手接過扁擔,立到籬笆上,然後捏上秋溪的手指,把他的右手朝上翻過來,仔細的察看。
秋溪呆愣愣的任由戚文晟動作,他明明還有一絲頭腦,在告訴他該當即把手抽出來,可實際上在感受到了對方對他的關切與緊張時,他又是……舍不得拒絕的。
“劃傷了?”戚文晟的拇指橫壓着秋溪的幾根指尖,看到秋溪的手指上有幾道深淺不一的傷痕,他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有心疼的情緒在蔓延。
“不,不要緊的。”秋溪低着頭,依舊沒有把手抽出來,太久沒有人關心過他了,這種久違的感覺竟然讓他有些想落淚。
戚文晟想給秋溪的手指上點兒藥,可惜這個處境讓他做不到,他後悔不該讓秋溪給他編籮筐的,他去鎮上不是就可以買到嗎?
秋溪稍稍擡起頭看戚文晟,見他眉頭微鎖,眼裏流露出的目光讓秋溪的心頭一顫,可他不敢想成那是戚文晟在心疼他。
“真的,不要緊的。”秋溪的聲音低到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這樣的傷痕于他來說是再平常不過了,只是他手掌粗糙的厲害,怎麽好意思讓戚文晟看到呢?
戚文晟沉穩的開口:“以後……”
“哎呦嘿!”
秋溪被這突來的聲音驚得一下子抽回了手,他和戚文晟同時側頭看去,就見來人還拿手虛擋着眼睛,嘴裏磨叨着:“我可什麽也沒看見啊,沒看見,沒看見。”
“你來幹什麽!”戚文晟的語氣十分不悅,他都懷疑這個二牛是不是故意跟蹤他了。
“哎,我就知道上這兒能找着你。”二牛大剌剌推開籬笆,雖是和戚文晟說着話,但他的一雙眼睛還賊溜溜的往秋溪身上瞟。
秋溪被二牛的舉止惹得有些羞臊,他偏頭看向遠處,就感覺身子忽然被一片陰影籠罩,是戚文晟擋到了他的身前。
“找我幹什麽?”戚文晟是真煩二牛,一點兒該有的大老爺們兒樣都沒有。
二牛一見戚文晟這明顯護人的模樣,又嘿嘿上了,他抻着脖子和秋溪說:“哎,秋溪,給我來口水喝,這跑上來渴的我。”
秋溪的餘光正專注的落在戚文晟直挺的背脊上,聞言倏然回過神來,趕緊“嗯”了一聲。可他剛邁出一步,就聽戚文晟說語氣帶煩的說道:“別管他。”
“嘿!”二牛不樂意了。
“渴了就下山,那河水也能喝。”戚文晟剛才已經喝了秋溪的一壇子水了,想秋溪去灌一次山泉也不容易,二牛就靠邊兒站吧。
“下山我就回家喝水去了,還喝什麽河水呢?”二牛白了戚文晟一眼,這會兒要還說他倆沒有事兒,打死他都不信。
秋溪暗自發笑,正遲疑着到底要不要給二牛端碗水喝,又聽戚文晟問二牛:“什麽事?你跑上來。”
恰在這時,屋裏傳出了豆兒的一聲哼鬧,秋溪趕忙往屋裏走,隐約的他聽到二牛好像是說了句何清越什麽的。秋溪也不知為何,何清越的這個名字讓他莫名的感到心間一緊。
等到安撫過豆兒,秋溪再出來的時候,見戚文晟已經挑起了籮筐,對他說道:“多謝你了,我還有事兒就先下山了。”
“嗯。”秋溪看着戚文晟和二牛一同往山下走去,他在心底最隐秘的地方生出了一種感覺,可他不敢承認那種感覺叫做失落。
聽着耳邊風吹過草間的簌簌聲,秋溪不覺回想起了剛剛戚文晟沒有說完的那句話,他說以後……
以後什麽呢?
秋溪特別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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