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斷案

謝晚芳見到杜白氏的第一眼不禁有些許意外,沒想到這來狀告兒媳的竟然是個約莫花信之年的年輕女子,再一看旁邊被杜府家丁扭送來的葉氏,說這兩人是姐妹怕是都有人信。

“民婦見過方大人。”杜白氏盈盈向她福了一禮。

被五花大綁的葉氏跪在地上默默垂淚不語,看上去似乎心神都已萎靡了。

“杜白氏,”謝晚芳打量着她,“你可有诰命在身?”

杜白氏微笑了笑,回道:“大人真是折煞民婦了,既是民婦,哪裏能有诰命在身。”

“是啊,本官也在奇怪。”謝晚芳狀似随意地說道,“既無诰命在身,公堂之上,為何不跪?”

旁聽百姓頓時開始竊竊私語。

杜白氏一愣,随即反應過來,素來被人禮遇慣了的她不禁眉頭微蹙,但到底還是很快跪了下來。

“大人見諒,”杜白氏道,“民婦初上公堂,加之心情憂傷激憤難當,這才有了這無心之失。”

謝晚芳也不去接她的話,只徑自低頭翻看着面前的狀紙,邊問道:“聽聞你要狀告杜葉氏通奸并盜取家財,可有證據?”

杜白氏就立刻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又當着所有人的面講了一遍。

原來這杜岩武這大半年來都卧病在床,葉氏的丈夫正是他已逝元配留下的獨子,也是杜岩武唯一的兒子,因這杜家郎君這段時間都在外地,所以一應管家事務就都落在了這婆媳兩個身上——準确來說,是杜白氏的身上。

就在今天上午,杜白氏為了杜岩武的病又請了法弘寺的僧人來祈福,誰知這回不同以往,那名為得清的僧人來了之後忽然又毫無理由地告辭要走,她覺得不對勁,追問之下對方終于欲言又止地告訴她“後宅有淫邪污穢之氣,恐濁染了主君”。

杜白氏大驚,當即召集了親信仆從突擊搜查,很快,她的侍女就從葉氏的房中找到了被藏在箱籠裏的一只镂空花鳥紋百寶金香爐,這正是杜岩武當初送給白氏的聘禮之一,是前朝古物。

“東西先暫且不說,”謝晚芳道,“但你又是憑什麽斷定她與人通奸的?”

“大人有所不知,”杜白氏道,“這香爐原本還有一只同樣花紋的金香囊相配,但在她那裏卻只見香爐,所以民婦又讓下人去查了一遍,誰知最後竟在姚管家的小兒子住處發現了那只香囊!他兩人還咬死不認,是得清師傅看不下去,這才告訴民婦,其實他早就見過這對奸夫□□在弘法寺中暗通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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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氏淚水漣漣地轉眸看着她,啞着嗓音道:“母親,我真的沒有……”

杜白氏冷眼一瞪:“你若沒有,難道是大師冤枉你不成?他一個出家人,莫非還能與你有仇怨?竟還好意思叫我母親,我兒在外為這個家奔波忙碌,你卻這樣待他,實在是無良!”

謝晚芳等着她說完,才吩咐了衙役去把那叫作得清的僧人帶來。

“杜白氏,你嫁給杜岩武有多久了?”謝晚芳忽然問了一句。

杜白氏道:“回大人,已有六年了。”

“嗯,”她微微點頭,“我看你這般關心他病情,想來夫妻感情應是極好。”

這話像是戳中了杜白氏的心,也不等謝晚芳問,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她與杜岩武雖是老夫少妻但卻恩愛有加,說杜岩武待她如何如何得好,又道他近來病情纏綿,自己是如何如何地擔心,因怕藥石無靈所以隔三差五就去法弘寺上香,還布施了不少銀子。

旁聽百姓也有不少面露同情惋嘆之色。

沒過多久,那得清和尚就随着衙役來了,這人看上去年約三十幾歲,外形憨壯,穿的僧衣上還打了塊補丁,看上去确實像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苦行僧人。

得清站定,雙手合十施了個佛禮:“貧僧得清,見過

縣尉大人。”

謝晚芳也不走什麽過場,直截了當地開口便問道:“聽杜白氏說,是大師告訴她曾在法弘寺見過杜葉氏與那管家之子暗通款曲?”

得清似猶豫了一下,才道:“貧僧确實曾見到過杜少夫人在後山涼亭與那位姚小郎君拉扯,但至于別的,卻是不大清楚。”

謝晚芳沉吟須臾,忽而起身款步走到了堂下,在杜白氏與得清的面前踱了幾個來回,最後站定,突然問了句:“大師誦經時喜歡點什麽香?”

得清怔了怔,随即神色平靜地道:“誦經誠在心,靜在意,貧僧素來不慣紛擾,所以從不用香。”

她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轉而問葉氏道:“你有何話說?”

葉氏語聲虛弱地開口道:“大人,民婦确實冤枉,民婦也不知為何那香爐會在我的箱籠中,更不知得清大師怎會見過我與姚學禮私下糾纏,這些都是沒有的事,真的……”

她這狀态顯然是在被押到官府之前就已被逼問多時,聲名盡毀的壓力早已讓這柔弱女子不堪重負,神态中委屈有,疲倦有,絕望亦有。

“你這樣随口一說,本官如何信得?”謝晚芳說着,從擺在公案上的簽筒了抽出一支來往地上扔去,“來人,先打十板再說!”

站在一旁的宋承見狀,當即兩步上前正要說什麽,卻被她一個眼神制止。

這十板子下來,葉氏早已是面色蒼白,疼得滿頭冷汗。

“本官再問你一次,”謝晚芳沉聲道,“你可認這指控?”

葉氏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終是顧忌着堂上刑罰的威力,咬唇未語。

“既然不說話,那便當你默認了。”謝晚芳手一揮,令道,“帶下去關入大牢,待本官擇日報請縣令大人下結案文書再傳召畫押。”

葉氏幾乎是被人給拖下去的。

杜白氏見狀,即向着謝晚芳又福了一禮:“謝大人,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謝晚芳虛扶了她一把,帶笑道:“杜夫人不必客氣,此乃本官分內之事。”說着話鋒突然一轉,“只是不知杜夫人覺得這案子如何了結為好?到底是夫妻一場,說不準杜郎君是怎麽想,要不還是等他回來再……”

“多謝大人為我兒着想,”杜白氏道,“但他這個人我是知道的,眼裏揉不得沙子,我們杜家也斷無可能容忍此等事的,只不過經由官府明斷,倒免了旁人說我們欺負她葉家。”

謝晚芳了然,笑道:“本官明白了。”

杜白氏又盈盈一禮,回笑道:“大人辛勞,改日民婦再替我家老爺請大人過府一聚。”

謝晚芳但笑不語。

眼見着杜白氏被侍女簇擁着離開了府衙,宋承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你也不再多查一查麽?我瞧着那杜葉氏也不像在撒謊啊,這其中或許有什麽誤會,說不準是那姓姚的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才搞了這一出?你倒是先提他來問問話啊,怎麽如此輕率!”

謝晚芳沒理他,回頭徑自對淩遠道:“讓人盯着杜白氏和那得清和尚。”

淩遠一愣,當即拱手恭聲應下:“喏。”

宋承聞言不禁愕然:“他們兩個有什麽問題麽?”

“方才得清說他從不用香,”謝晚芳揚唇,淡淡一笑,“但他們兩個身上卻有同一種香味。”

宋承呆住,直到她已轉身走開,他仍站在原地兀自納悶着:“香味?什麽香味?我怎麽沒聞見?!”

***

不出謝晚芳所料,派去的人跟了不到五日,就在杜白氏又去法弘寺上香那天當場将正在後山廂房偷情的她與得清和尚給逮了個正着,且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出,捕快還意外發現了原來這得清和尚竟然是個練家子,老胡再順着一摸,就探出了原來這厮竟然是個假

和尚!

這兩人被帶回府衙後,謝晚芳立刻開審,為求自保的得清和尚當堂就毫不猶豫地賣了杜白氏,說自己只是受她蒙騙,以為葉氏真的對她不利,才幫着說了謊,其他的一概與他無關。

杜白氏不敢相信情郎竟然如此薄情,立刻也指控得清誘哄她失身,又拿這個來威脅她,讓她在他的吩咐下一步步掌控杜家家産。

謝晚芳聽出了點兒意思,便順着這根藤又讓人去查了查杜岩武病情不見好轉的事,果不其然,又探出了杜白氏的幕後主謀身份。

鐵證如山。

最後,謝晚芳以兩人意圖謀害杜岩武與葉氏為由,将此案定為兇殺,上報徐謙呈送刑部。

“你真的只是因那二人身上有相同香味,就斷定杜白氏有問題?”徐謙饒有興致地問道。

“也不盡是,”謝晚芳道,“我那時問她與杜岩武的感情如何,她說得千好萬好,但若是夫妻兩個真的感情這樣好,此時杜岩武卧病在床,她又怎會将兒媳偷人的事鬧上公堂人盡皆知?我恐怕她是希望杜岩武受刺激早點死才是。”

徐謙不由笑出了聲。

康平途坐在一旁,神色有些悻悻,又有些不贊同地道:“但也不至于以兇殺定案吧?大人,”他對徐謙說道,“小方大人如此定性,恐怕白府那邊會有意見,萬一鬧到最後上頭說咱們府衙斷案不明,這傷的可是您的面子。”

謝晚芳正要開口,便聽徐謙幽幽道:“杜白氏明知丈夫年邁身體不好,還在藥中動手腳讓其病去難抽絲,又誣陷葉氏通奸——這兩樣有哪個不是要命的?白府再如何有意見,我們的呈報也沒有半點問題。”

康平途低頭噤聲,沒再言語。

“大人,”淩遠匆匆自門外而入,沖着徐謙拱手禀道,“左丞相來了。”

謝晚芳初聽未以為意,但見徐謙和康平途兩人面帶愕然地朝自己看來,她一怔,突地反應過來,頓時看向淩遠:“你說誰來了?!”

淩遠深吸了一口氣,用盡量平靜的語氣道:“左丞相來了。”

謝晚芳擡腳就跑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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