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條美人魚又美又兇 他在喚我
“轟!”
巨大的火紅魚尾、宇宙中綻放的盛大煙花、沐浴在星光中的美人魚伸出的手以及冰冷濕潤的懷抱、交纏的親吻……
言思慕猛地翻身而起,從夢中醒來。他眼中劃過一絲驚悸與瘋狂,随即平靜下來。
一滴汗水從蒼白的額頭滑下,劃過他淩厲的眉峰、平靜到冷漠的雙眼、略顯蒼白的雙唇,滑落入白玉無瑕的脖頸,沾濕了扣得嚴嚴實實的睡衣,帶出與姓名截然不同的禁欲而堅定的氣質。
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會做那種旖旎夢境的人。
那也的确不只是他的夢,還是他的親身經歷。
他重生了。
重生前,他出身邊緣星系,卻成了星際頂尖科學家之一,更收到了聯邦第一研究所——首都中元星研究所抛來的橄榄枝。
聚光燈第一次從中央星系移到了邊緣星系,打在他的身上。打在這個,即使因基因缺陷終生不能行走,卻依舊俊美聰明得讓人想要親近的青年身上。
然而在星艦到達中元星的時候,一條火紅的魚尾從天而降,将星艦劈成兩半,釋放出數百傷痕累累的美人魚。自星艦逃生的機甲無一例外都被擊中,在宇宙中綻放出燦爛的煙花。
但他沒死。
然後便是“夢境”中最為旖旎的部分——
在機甲被擊碎,他暴露在充滿輻射的星空中即将死亡之時,耀眼的紅色美人魚在漫天星光中對他伸出了手。冰冷濕潤的身體擁着他,毀壞他身體的輻射開始減弱;交纏的親吻,熾熱的舌尖與冰冷的舌尖纏繞在一起。一股力量從美人魚溫暖的口中渡過來,修複着他的身體——
“轟!”每次夢境便是從這裏開始崩塌。
他還是死了。
他的身體已經在那短短幾秒內被輻射破壞,修複的速度趕不上崩壞的速度。在臨近消亡的0.05秒,他推開美人魚,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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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了它的雙眼,紅得似火,卻又澄靜如水。
很美。
生如皓陽,死伴星光,不差。
再次醒來,他回到了少時最艱難的時候,他躺在無人知曉的研究所廢墟失态大笑。
他再次擁有了,完成他的事業的可能。
重生後,他花了四年的時間達到他重生前的高度,比前世提前了十年。
他展現出的潛力比前世更甚,具體表現在他在收到了聯邦中元星研究所邀請的同時,還意外收到了帝國研究所的邀請。
他以聯邦自由為名,婉拒了帝國研究所的邀請,同時借此為自己争取到了聯邦中元星研究所課題組組長的身份,再次乘上了這艘前往中元星研究所的星艦。
這艘星艦上,有聯邦專門為他調來的醫生、廚師、士兵。這些人,在到達研究所任職後,會直接劃入他的名下,受他統領。
只要這艘載着自己前往中元星研究所的星艦不像前世那樣被毀,他的未來将是一片坦途。
直到,他展露那個瘋狂的政治理想。
星艦輕微地抖動起來。
言思慕取過挂在一旁的白色研究服披上,床邊的銀白輪椅兩側伸出兩條手臂将他托住,挪到輪椅上。
右手在扶手上輕點,輪椅帶着他滑向窗邊。言思慕平靜的看着窗外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中元星,修長的手指按上研究服最下方的扣子。
一顆,又一顆……白皙的脖頸被一點點遮住,淩厲的眉峰和平靜到冷漠的雙眼被暖色金絲圓邊框的眼睛中和,将他氣質中的那絲冰冷遮蓋,将心中的瘋狂壓住。
中元星,到了。
星艦沒有在中元星港口降落,而是直接從特殊通道飛入,從繁華的城市上空飛過,逼近一棟高達數千米的白色不規則菱柱建築。
“滋——”那棟白色建築在星艦接近之後,外牆逐漸變得透明,露出裏面分割的一棟棟頂部為正三角、通體為三棱柱形狀的白色研究院。
“滋——”白色研究院的牆壁也逐漸變得透明起來,露出裏面忙碌的研究員。但他們在不經意擡頭之後,透過兩層透明的牆壁看見外面的星艦後,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注視着星艦。
這是中元星研究所課題組組長出入才有的規格,但近日并沒有課題組組長外出。況且,前幾日,光網上對那位24歲便成為了中元星課題組組長的年輕人已經吹瘋了。他們幾乎只要一聯想,就知道,那位傳聞中的天才——言思慕到了。
他們想看看這位天才。
透明的研究院牆壁和研究所牆壁同時旋轉起來,一棟空曠的研究院旋轉到了星艦前方,兩扇門先後出現在言思慕身旁,并“咔”一聲重合在了一起。
門下面,折疊的透明金屬板展開,向軍艦舒展開來,搭上軍艦的門。陽光的照耀為透明金屬板鍍上金色,閃閃發光。
“咔嚓!”研究院的門和軍艦的門同時打開。
“咕嚕——”銀色的輪椅微微反光。
輪椅緩緩自星艦滑出。
金色的陽光自星艦上方落下,恍若将坐在輪椅上的言思慕切割開來。上半身仍隐于陰影中,下半身卻已處于光明,并自黑暗迎向光明,耀眼之極。
但當他整個人完全暴露在光明中時,卻反而沒有那麽耀眼。
淩厲的眉峰被柔軟的黑發壓住,平靜的雙眼中蕩着金絲眼睛散射的金光,如一縷微風,似乎他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依舊天才,卻不再高不可攀。
迎着衆人的目光,言思慕滑向屬于自己的那棟研究院。
“叮!”
在他進入研究院後,光腦顯示——就職成功。
從現在開始,這棟研究院正式劃在了他的名下。
同時傳入光腦的,還有各研究所分部研究人員名單。他可以從中挑選、調任研究員作為自己的下屬。所有聯邦的高精尖研究器械會在稍後送上,他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
“嗚!”來自研究所所長穆平紹的通訊請求響起。
言思慕接通。
光屏從光腦中彈出,現出穆平紹的半身。他看着言思慕,露出親切儒雅的笑容,“言組長,你确定好了自己的課題了嗎?”
“确定了。”言思慕開門見山,“美人魚。”
穆平紹臉色變得嚴肅,血色鴿子在光屏右上角一閃而過,說明這次通訊已被設為絕密。
“你從什麽地方知道的?”
“黑市。”言思慕從容應答。過去四年,他花盡了功夫才獲得了一丁點捕風捉影的消息——研究所會将一些沒有研究價值的美人魚賣給高層的權貴,當那些高層的權貴沒有興趣之後,便會原地處理。只有少數才會流入黑市,拍出天價。
但現在他确定了。
研究所,的确在進行美人魚的研究。
言思慕胸口,一直平緩跳動的心髒突然急促地跳動了一下。
重生前,只有死亡和研究才能讓他心緒起伏。重生後,還要加上美人魚。
穆平紹看了他半響,在處理他和接納中只猶豫了一下,重新浮起笑意,“歡迎你加入聯邦最高實驗組,你的研究院需要換一下位置。”
“滋——”研究所中,所有研究院的牆壁再次變得透明。數十棟研究院向外平移,露出中心處隐藏着的數十棟頂部為倒三角、與外部研究院大小相等的核心研究院。
目睹了這一幕的研究員們心情更複雜了,這其中還包括各外層課題組組長。
因為這代表着又有課題組要從外層被納入核心了。是誰?
一棟空曠的研究所自核心向外退,一棟同樣空曠的研究所自外向核心內前進。
言思慕平靜的雙眼中印出神色各異的臉。
為什麽!又是他!
他們花費了數十年仍是一個外層的課題組組長,言思慕從進入研究所到進入核心研究所花了多久?
有一個小時嗎?有嗎?!!
“咔!”外層的數十棟研究院移回原位,将核心研究院重新包裹起來,透明的牆壁重新變為白色。
言思慕在一剎那被黑暗包圍。
穆平紹沒有選擇接納他,而是想要處理掉他?
他的輪椅左右兩邊扶手藏着兩支激光槍,靠背中藏着不少□□,坐墊下是新型軍事離子炮,兩旁的機械手臂速度和握力都是人類的十倍。
可以用機械手臂先将穆平紹抓住,用離子炮轟開牆壁,用兩旁的激光炮作為助飛的動力……
不,想要殺他不會這麽麻煩。
言思慕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又重新恢複了平靜。
頭頂有一道光射了下來,驅散了黑暗,照在他似乎一直平靜的面容上。
言思慕擡頭看去,是頭頂的牆壁變得透明,将陽光灑落了下來。夜晚,星光灑下,一定會很美。
“頂部的玲珑金可以由你自己控制,這是核心研究所成員的特權。”穆平紹再次笑着說道,“歡迎加入。”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生死關頭走了一圈。
然而下一刻,他就沉下了臉,“現在!來我辦公室!”光屏一閃,縮回了光腦。
無聊的惡趣味。言思慕沒動,他依舊保持着擡頭的姿勢,迎着陽光閉上了眼。
他在想,用多久才能将穆平紹取而代之。
門外,圓柱狀的電梯亮起。
穆平紹從電梯中走出,看着言思慕,笑道,“你猜到了?”現在的新人都不可愛了。
言思慕睜開眼,轉頭看向他,一雙眸子平靜如水。“您沒告訴我辦公室的位置。”
穆平紹失笑,“現在,你可以去挑選一條你心愛的美人魚了。”
美人魚。
他身後,言思慕平靜地撫上了心髒。
兩人乘坐電梯,到達穆平紹的研究院。
剛一踏入,就聽到了耳邊響起了警報聲。“刺啦——”
穆平紹神色嚴肅起來。
警報聲是從核心實驗室方向傳來的!核心實驗室出事了!那條今天剛從帝國送過來的美人魚!
“跟我走。”他沉聲道,邁開腿向着核心實驗室走去。數百全副武裝的士兵快速而整齊地出現在他的身旁。
言思慕跟在他身後,被士兵們圍在中間。兩側一間間實驗室中,美人魚們游動着,跳躍着,旋轉着……躁動異常。
“埃洛斯~”古怪卻悅耳的音節從它們口中溢出,如同在高歌,又如同在祈禱。
越靠近實驗室,它們的歌聲更加高昂。
埃洛斯?
他聽過這個音節,在上一世。
數百條傷痕累累、鮮血淋漓的美人魚自星艦綻放的“煙花”中沖出,眼中卻充滿愉悅的情緒。
它們沖向那條巨型紅色美人魚,卻不敢離得太近,只圍繞着不停旋轉仰頭既欣喜又敬畏地喚着一個拗口的詞。
“埃洛斯。”
根據他對數百種語言的研究,這個詞單純表達情緒的可能性很低,是紅色美人魚的名字的可能性不高,更可能的是一種地位的象征。
比如,王。
會是它嗎?
言思慕跟在穆平紹身後,前方已經能看見核心實驗室的門了。
耳邊的歌聲越發高昂。
“埃洛斯——”
王——
“埃洛斯!”
王!
危險!言思慕一把抓住了穆平紹,停在原地。
身邊的士兵卻仿佛魔怔了一樣,繼續向前。
穆平紹也發現了不對。傳說中,美人魚能蠱惑人心。雖然帝國和聯邦一直沒在捕獲的美人魚身上發現這個能力,但無風不起浪!他果斷地下令,“将他們拖回來!”
來不及了。言思慕眼尖地看見已經有士兵伸手抓住了把手,拉開了那扇門。
“滋——”
“砰!”火紅的魚尾迎面撲來,将他打翻。掀起的巨浪将他身後的研究人員沖飛,死神的鐮刀無情地落下,紅色的鮮血在湛藍的海水中暈染開來。
混亂急促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再次安靜下來,身邊已是一片血腥。在這一片血腥之上,“一團火”正在燃燒。
耀眼的紅色長發,棱角分明的臉龐,火紅的魚尾,整個人如同一團火。
麻醉針細密地射在它的身上,卻收效甚微。
穿過它肩胛骨的鎖鏈一點點收緊,金色的血液如岩漿般流下,蔓延在他的胸膛,它卻絲毫不退,但也不能前進。
它注視着言思慕。
以言思慕為一條線,前方是死,後方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