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
【在這片大霧彌漫的荊棘林裏,似乎沒有一條正确的路通往陽光。】
——《逃離荊棘》/四沂
2021.06.11
上午時分,大片大片的烏雲聚在一起,先前才冒頭的太陽瞬間又消失得沒了蹤影,天空暗下來,讓人隐約覺得,這是黃昏後。
梧西市一連下了三天的雨,空氣裏都帶着潮濕的意味。
風是一陣一陣起來的,拂過裸在外面的胳膊,泛着一層一層的涼意,一點也不像五月份的天氣。
鄭雨薇擡頭看了眼烏雲密布的天,将懷裏高高一摞的作業抱緊了,加快了步伐。
她剛從博學樓出來,要去致遠樓交作業。
這一次月考,他們班的物理成績排全校倒數第三,物理老師大發雷霆,一氣之下布置了許多作業,今天就是交作業的最後期限。
這是高三最後一學期,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高考,最後一次的月考考成那樣,她這個學習委員也受到波及,連懲罰的作業都比別人多一倍。
得快點交了作業回去,不然等下這雨落下來,免不了要被淋成落湯雞。
鄭雨薇幹脆抱着作業小跑了起來。
梧西市第一中學占地面積廣,鄭雨薇跑了好一陣才跑到致遠樓。
致遠樓其中一層是用來給複習班上課的,其他樓層是實驗室、美術教室之類的,平常很安靜,少有人來。
他們的物理老師除了帶他們班之外,還教着另外兩個複習班的物理,因此辦公室在這裏,每回過來交作業,時間都很趕。
得上五樓,鄭雨薇悶着頭往樓梯上跑,到了三樓樓梯拐角,一個沒注意,撞到別人身上,懷裏抱着的作業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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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連忙道着歉,慌亂地蹲下去将散掉的作業攏起來,也顧不得看自己撞的是誰,抱着亂成一團的作業往樓上跑。
被她撞到的男人立在原地,目光随着她的背影移動了一圈。
旁邊的另一個助理模樣打扮的男人正要打算叫住鄭雨薇,那男人微微擡了擡手:“言秋。”
“燕總,真沒事?”叫言秋的男人試探着問。
男人深邃的眼只輕輕一掃,他就知趣地閉了嘴。
倆人一道往樓下走着,沒兩步,言秋就忍不住又開了口:“燕總,您還真要去講課啊?”
“嗯。”
“不是我說,這幫小鬼頭,吵都吵死,到時候他們要是……”
聲音漸漸遠了。
鄭雨薇從致遠樓出來,天色比剛剛更暗,眼瞧着大雨馬上要落下,她連忙又跑了起來。
快到博學樓時,暴雨轟然而至,将她一身全部淋濕。
原本慢慢走着的人群一下變得混亂,大家都跑着,也不知道誰舉着把傘朝着鄭雨薇的方向跑了過來。
“鄭雨薇同學!”那人喊着,傘已經遮在了她的頭頂上方。
是他們班的班長,一個追求她的男生。
鄭雨薇聽見他的聲音,雙眸忽地瞪大,急忙遠離他:“你別靠近我!”
那男生雙眸閃爍了一下,失落一閃而過,有些受傷似的:“就這麽讨厭我嗎?”
不是……
鄭雨薇沒辦法同他解釋什麽,下意識擡起頭看向三樓的過道。
只這一眼,她的心急速顫抖了一下,拔腿就跑,将那男生狠狠地甩在了身後。
池惟!
池惟正在樓上看着她!
她跑進了教學樓,上了樓梯,心跳“咚咚咚”地響,恐懼席卷全身,連帶着一層細汗爬滿額頭臉頰。
回想起剛剛池惟對着她的那個笑,以及對她比的那個手勢,她知道,他一定看見了。
鄭雨薇捂着心口,大口喘了幾下粗氣,平緩了呼吸,才慢慢往樓上走。
上課鈴響起,鄭雨薇卻絲毫沒有加快腳步的意思,反而抓着樓梯扶手走得更慢。
該怎麽解釋?
不等她想明白,熟悉的聲音響起來:“想什麽呢?”
鄭雨薇渾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下意識想往後退,好險才忍住。
“沒、沒什麽。”
池惟大概是沒等到她出現,竟主動下樓來尋她了。
“你在害怕什麽?”池惟懶懶地靠在樓梯的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誰給你吓成這樣。”
明知故問。
鄭雨薇岔開話題:“我剛剛去交作業了,不知道你在等我。”
“沒事。”池惟挑了挑眉,笑了起來,“我都知道。”
對啊,他肯定知道的,關于她的一切,他有什麽不知道的。
她從來,都活在他的掌控之中。
鄭雨薇睫毛輕顫,聲音小了些:“這節是數學課,數學老師很兇,如果我……”
她妄圖以此說服池惟放她回去上課,話還沒說完,被池惟打斷:“他出差了。”
鄭雨薇再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高三九班的教室裏,此刻已經炸開了鍋。
女孩子們忍住了尖叫聲,偷偷讨論着:“怎麽突然有個大帥哥進來的!”
“這麽酷的氣質和打扮一定不是轉學生,難道臨畢業還能有個帥老師?”
……
講臺上,燕回将白襯衫的袖口挽至臂彎,戴上了平常很少戴的金絲邊框眼鏡。
這眼鏡還是言秋勸他戴上的,他說:“戴上眼鏡更像個文化人,遮蓋點商人氣息,免得那些小鬼頭不服管教。”
殊不知,戴上眼鏡的燕回平添了幾分斯文氣質,卻顯得更加禁.欲.系。
女生們的DNA動了,平常見慣了幼稚的同齡男生,忽地見到燕回,總感覺像是看的那些言情小說的男主突然從文裏跳了出來。
完美精致的臉部線條猶如被美術刀精雕細刻出來的一般,連一絲的多餘都沒有。
濃黑的眉下是一雙深邃的丹鳳雙眸,被眼鏡擋住了銳氣,多了幾分平和。
高挺的鼻梁下是薄削的唇,瞧着是一副負心人的模樣,多情又薄情。
教室裏叽叽喳喳的,燕回将課本往桌上一放,往講臺下掃視一圈,也不喊安靜,教室裏卻奇異得突然安靜下來。
“學習委員?”
燕回開了口,聲音低沉醇厚,是标準的字正腔圓,不從耳朵裏過,偏從心上越,無端惹漣漪。
大家不約而同地朝空着的座位上看去,燕回的視線便也跟着落在了教室裏唯一的空座位上。
“請假了?”
尾音輕輕上揚,明明只是一句尋常的問話,講臺下的人卻同時感覺到了十足的壓迫力,沒人敢說話。
這讓燕回忍不住微微皺眉。
這個班的學生,怎麽瞧着腦子都不太靈光。
半晌,一個男生站了起來。
“學委身體不舒服,我是班長,您有事可以問我。”他似乎倒有些見識,面對氣場壓迫力極強且還有些不悅的燕回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燕回的注意力便落在他身上,無端讓他腿軟了下。
“上來。”燕回右手微擡,示意他上講臺。
班長,也就是馮元一,忐忑不安地、同手同腳地上了講臺。
燕回從課本裏掏出張紙遞給他:“你把這抄到黑板上,督促大家做完,下課收齊,送到陳老師辦公室裏去,記住了?”
馮元一顫抖着接過那張紙,低頭看了一眼。
是燕回來學校的路上抽空手寫的三道數學題,漢字阿拉伯數字和字母他全都認識,連在一起,這都是什麽意思?
但他不敢怠慢,連忙應到:“好。”
燕回推了推眼鏡,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出了教室。
馮元一差點被他拍得直接雙腿一軟跪下去。
他一走,教室裏的低氣壓消失,直接炸開。
燕回出了教室,沒心思去管教室裏什麽狀态,只是掏出手機,點了點。
微信對話框裏一條剛發出去的短信赫然醒目:【雕刻朽木,陳師兄真是功德無量。】
發完微信,燕回已經走至樓梯口。
“別再讓我看見還有下次。”一道壓低的警告聲忽然鑽進了他的耳朵。
燕回擡眸,視線裏,三樓到二樓的樓梯拐角處,池惟正将鄭雨薇逼在角落裏警告。
池惟長得高大,鄭雨薇長得嬌小,被他的身體遮住大半,右邊手腕卻完整地出現在燕回的視線裏。
皓白纖細的手腕上,一條墜着小魚兒吊墜的紅繩手鏈格外醒目。
燕回鳳眸微眯,沒待他看清,池惟卻瞬間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注視,忽地一把抓住鄭雨薇的手腕轉過身來,将她完全擋住了。
擦肩而過的瞬間,燕回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側臉,中指輕輕頂了頂鏡框。
池惟就像只瀕臨爆發的猛獸,充滿警惕地看着他,仿佛他只要敢再多看一眼,就要沖上來。
激戰一觸即發,言秋的電話打了過來:“燕總,要不我給您送瓶水上去?”
“去開車。”
燕回講着電話下了樓,池惟抓着鄭雨薇手腕的那只手卻瞬間捏得更緊了,眼裏仿佛可以噴出火來。
就好像,你鬥志滿滿,別人卻似乎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裏,更別提把你當個對手。
這簡直比打架輸了還讓人生氣。
他竟然,就這樣,直接被,忽視了?
言秋小跑着到了燕回跟前,關心到:“燕總,不講課了?”
被燕回冷冷的眼風一掃,他瞬間就懂了,立即閉了嘴。
燕總平生對笨蛋,耐心總是極差。
大概是遇到了一個班的笨蛋,氣得他直接走掉了。
手機忽地震動起來,燕回低頭一看,“陳師兄”三字躍然于屏幕,他竟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陳錦林氣得直接在電話裏大喊:“什麽朽木?你沒看見我那學習委員長了副聰明機靈的模樣?”
燕回微微皺眉,将手機拿遠了些,等他吼完了,面無表情地戳他心窩子:“你的學委逃課了。”
“什麽?!”陳錦林仿佛聽見了什麽世紀玩笑,滿是不可置信,吼聲差點刺破燕回的耳膜。“不可能,我的小魚兒絕不可能逃課!”
燕回繼續冷冷地戳他軟肋:“你的班長,挺不錯,膽大。”
“跟班長又有什麽關系?”陳錦林似乎氣得摔了一只茶杯,碎瓷聲從手機裏傳出來,比他的聲音還刺耳。
“就是撒謊技術差了點。”燕回繼續補充,仿佛想氣死陳錦林,“眼神閃爍太明顯,不夠自信。”
“你在說什麽東西,你——”
陳錦林的話還沒說完,燕回直接挂斷了電話。
“去開車。”他說。
言秋小跑着在前面去停車的地方,燕回想到什麽,鳳眸微擡,視線落在三樓高三九班的教室門口。
鄭雨薇恰好從門口進去。
唯一的空座位,學委,小魚兒,紅繩手鏈。
燕回蹙眉,正欲收回視線,三樓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池惟,對着樓下的他豎了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