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驚魂

秦連生後退一步,險險避開,瞄準時機将手中的泥土朝對方臉上灑去。

漢子眼睛裏進了沙子,一痛!适應片刻便睜眼。

卻見秦連生往旁邊小樹林裏跑了。那裏地形複雜,利于躲避。

秦連生近些日莊裏縣裏四處奔走,身子結實不少,但哪裏能及漢子的腳程?

只消片刻就要被追上……

那漢子很快逼近,沒有半分猶豫,揚起刀,帶着十分的力氣劈來!

陡然感覺寒意突進,秦連生連忙側身,驚險躲過。

正慶幸躲過一劫,不料腳下一滑,直滾下山坡。秦連生急忙護住頭部。

山坡頗為陡峭,但幸而不高。

滾落到山下,秦連生頂着渾身淤青爬起來,發現這是一片果子林。

秦連生檢查了下手腳,發現只是有些擦傷。往上一瞧,看那漢子已經追了過來。

那漢子腳步如飛,輕輕松松避開樹木,愈來愈進……

秦連生顧不得渾身疼痛,跑得跌跌撞撞。

邊跑邊扯些樹木枝丫,扔在地上制造路障。

還弄了些果子胡亂向那漢子砸去,可那漢子皮糙肉厚,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

看實在甩不開那漢子,秦連生看中了一根人粗的核桃樹,趁在一拐角,閃入其後,

在地上找了根粗木棒子,準備賭一把乘其不備。

那漢子是個耳聰目明的,很輕松便覺察到了秦連生的意圖。

将刀握緊,悄聲接近核桃樹……

樹後,秦連生見到人形黑影,驚覺有人,慌忙滾地而逃。

卻有些不及,被砍中手臂,頓時血流如注!

“壯士!是何人讓你來殺我?他出多少?我出雙倍!”秦連生捂着手臂,邊講邊尋找逃亡路線。

“哼!像你這樣的人,不給錢也有的是人想殺!何況給了錢!”那漢子似毫不為所動,肌肉繃緊,握緊長刀。

“今日,怕我要命喪于此了……”見躲不過了,秦連生悲涼地想。

“碰!”一聲。

漢子下意識去看,滾落在地的是個果子,還沒熟透,可能是從樹上掉下來的。

也沒多想,繼續動作!

“啪!”一黏膩物飛來正好落在漢子胸口,有隐隐臭味。

低頭一看,竟是一坨還沒幹的牛糞!

漢子怒目而望,卻看見兩個村婦相攜着,慌亂跑了。

……

“你作甚幫那財主?”一村婦邊跑邊問。

“路還沒修完呢!工錢還要不要了?”另一村婦喘着粗氣,“果子我扔了,牛糞也扔了,能不能跑掉看他的命了。”

……

秦連生也看見了那倆村婦,看那背影相熟,認出是在農莊見過的。突然意識到,這裏是農莊附近。

頓時福至心靈,趁那漢子還沒回神,直往農莊方向跑。

邊跑邊喊:“漲工錢。将這兇漢打跑的每人漲10文錢工錢!抓住的漲20文!”

又覺可能不夠,加碼:“首功者還有賞銀50兩,受傷的醫藥費我包!!!”

聲量響徹山林!

秦連生憑着一股子求生本能,鉚足了勁往前沖……竟甩了那漢子一段距離。

還沒跑遠的兩婦人聽到秦連生的喊聲,陡然折返,秦小財主如今可是個說話算數的!

附近做活的村民也聽見了,男人們修路去了,留下的雖都是婦人,但她們人多。又都是農婦,力氣大,怕啥?打不過,跑就是了。

況且還有錢!秦小財主如今也算是個好的。現哪家莊子地租才抽二層?!還有工做。

這日子剛剛有了些盼頭,可不能讓人給攪和了!

“抄家夥!”村婦們帶着鋤頭、鐮刀、扁擔……總之有啥帶啥,烏泱泱上山。

……

那漢子正追着,跑了一段才覺着不對勁。

剛開始是零星的幾個村婦遠遠地朝他扔果子、石頭,後來越來越多,還都帶了農具!

好不容易追上了秦連生,他正欲揮刀,便有眼疾手快的,用竹竿、齒耙、扁擔重擊他的手臂。

刀很快落地。

“撤!”漢子哪兒見過這陣仗,轉頭欲跑。不知是誰扔出了個籮筐,剛好将他兜頭罩住!

衆人見漢子被罩住了,一哄而上,拳打腳踢。

破壞他們好日子的都該打!

打得最狠的是牛娃的娘。

她兒子都快好了,可萬萬斷不得藥!

“留活口!”秦連生見那漢子已經暈了過去,怕把那漢子打死了,連忙喊到。

衆人這才歇手。

……

等秦嬷嬷帶着孟澤和衙役趕到,只見到了被用布條、草繩摻和着綁得嚴嚴實實地兇徒。

衙役還想辨認一下模樣。好家夥,打得鼻青臉腫,如何辨認得出?

趁着那漢子昏睡,衙役将那漢子身上的布條、草繩解開,換上鐵鏈枷鎖。

邊做事邊感嘆:佃農幫着財主打兇徒,這可是萊陽縣有史以來頭一遭!稀奇!真稀奇!!

此時,秦連生的傷口已經讓村裏的農婦初步處理過了,血已經止住。幸虧只傷了手臂,不然,她小娘子的身份就要保不住咯!

秦嬷嬷看得直掉眼淚,她家少爺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苦?

她心疼呀!這是她喂養大的少爺!說句不大恭敬的話,這麽些年,看少爺長大,她早把少爺當成了自己的親生骨肉。自個兒孩子出事,能不心疼?

秦連生見秦嬷嬷哭得狼狽,曉得她是擔心自己。

有些不忍心,忙寬慰:“嬷嬷別擔心。我這不是沒啥事嗎?這傷口只是看着吓人,其實不疼的。”

秦嬷嬷聞言哭得更傷心了,她家少爺這麽可人疼,究竟是哪家天殺的舍得雇兇來殺?老婆子曉得了,一定要将那人抽筋拔骨!

沒想到還起了反效果,秦連生也不敢再勸了,問:“嬷嬷可帶了銀錢?我向村民許了賞金的。”

“有的有的!老婆子這就去發!該賞的。”秦嬷嬷頭一次覺得,這錢發得這麽值。

她曉得,沒有這些村民,她就永遠見不到她的少爺了!

秦嬷嬷收起眼淚,将跑亂的衣服妝發收拾齊整,給農戶們發錢去了。

見秦嬷嬷被轉移了注意力,秦連生安了心。

也不再忍痛,逃跑的時候不覺得,現在放松下來了,渾身疼痛欲裂,這身子多半沒幾個好的地方了。

秦連生疼得皺起一張小臉。

……

“秦小財主可還好?”孟澤領着張大夫,撩簾子進來。

“感覺不太好。太痛了。”不是她娘或者秦嬷嬷,到也不用隐瞞,秦連生就直說了。

張大夫将藥箱重重放在桌子上,道:“這就是因果報應!害人必害己,你老子做那麽多腌臜事,可不就得報應到兒子身上嗎?”

複又想到眼前這個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老子做事兒子又管不了。況且秦連生掌家這些時日,确實為縣民做了不少好事。

心驀地軟了,言語軟和了些:“将袖子撈上去些,我重新給你上藥。”

秦連生知道張大夫就是這個嘴硬心軟的脾性,也不多計較,依言做了。

張大夫手腳麻利地解開農婦包紮得不甚專業的布條子。将臂上糊狀的草藥取下,聞了聞,确定對症。

拿酒沖洗秦連生的傷口。

秦連生痛得到吸氣。

“男子漢大丈夫,這點痛都忍不了?”張大夫說着,手上卻輕了不少。

“身上可有瘀傷?我看看。”張大夫包紮完,問道。

哪能讓他看?秦連生連連擺手,道:“就是些淤青,不用麻煩。張大夫給些藥就好了。”

“小孩子家家的,還這麽講究!”張大夫以為是他害羞,也不再多問。道村裏還有幾個大肚娃要看,扔下藥便告辭離開。

“我還以為,我今天真的要交代在這兒了!”回想起那漢子高舉的長刀,寒意深深,秦連生仍心有餘悸。

孟澤微微一笑,道“今日确實兇險。秦小財主,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這些個村民,确實也是忠義的。”孟澤感嘆,他也萬萬沒想到會是村民救了秦連生。

秦連生透過窗戶,看着外面忙忙碌碌的村民,感嘆:“這就民心的力量吧。”沒有他們,待秦嬷嬷帶着援兵趕來,見到的只能是他的屍體。

孟澤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為何秦小財主如此感慨?”

“如果我還像我父親那般行事,他們可會幫我?恐怕不僅不會,還會為那兇徒吶喊助威。”秦連生笑了笑,繼續道:“哪怕我許了同樣的價錢,他們也不敢相信。”

孟澤聞言誇贊:“秦小財主通透。”

說完,還拿了碗,就是桌上的茶水倒了杯,推給秦連生,道:“沒想到秦小財主小小年紀,看問題卻如此透徹。”

忽而又想到了什麽,面容戚戚:“稚子都能看懂的道理,朝廷上的那些人卻看不懂!”

說完,自個兒拿了個碗,将就桌上秦連生沖洗傷口剩的酒,倒了滿滿一碗,灌了下去。

“稚子?”秦連生低頭,這身子雖然才十二,離稚子也有一段距離吧?況且自已在現代可是有30歲“高齡”了。

秦連生看孟澤那頹然的樣子,也不好多說什麽,亦不知該如何安慰。

只将農戶端來的炒花生推了過去,道:“剝點花生米吃吧。只喝酒對腸胃不好。”

許是酒精作用,孟澤放開了情緒,凄然一笑,道:“那日我上書給朝廷,說萊陽及周邊幾縣疫病橫行。

望朝廷哀憐民生疾苦,撥些款項,本以為關系民生大事,十拿九穩。卻未料……是我自作多情。”

孟澤給自己又續上一杯酒,仰頭飲盡。

秦連生看着眼前這位朝廷命官,眼神“慈愛”:要知道,孟大人也不過是個才十九歲的少年郎而已。

要是在現代,還在讀書。在這裏,卻不得不憂心家國大事。偏偏他效忠的朝廷還在不斷背後捅刀子 ,真是可憐。

“朝廷正式文書還未下達,我是從我父親寄來的家信上知道的。”

“我與我父親向來政見不合,因而關系不甚親密。但是他向來擅長揣測聖意,這我是知道的。”

說到此,孟澤低頭苦笑:“這次我父親特意寫信來,也不過是為了嘲笑我不自量力,讓我聽他規勸,回歸正途……”

秦連生見眼前少年說着,竟快要落淚,忙從袖兜裏扯了手帕遞過去。

孟澤未接,将淚水強忍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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