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帝心萌動
柳柳一早就認出這個夏未婵就是當時她想游說着讓齊攸朗帶回京中的女子,心裏有幾分得意,幾乎按捺不住地想表功說,“你看,我就說皇上會喜歡。”可是她在一邊聽了會兒,覺出皇上似乎多少有些怨怪齊攸朗既是見了為何沒帶回去的意思,便又怕自己說了,皇上會更怪罪齊攸朗,于是硬強壓下本要說的話,心裏正是有些憋悶。這會兒得了信,她如蒙大赦,趕緊是一轉臉便走了。
君臣二人一時對坐無語,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吃着茶,間或望向窗外,若有所盼地盯着茶樓的門口,似是等待着某個身影的出現。半個時辰過去,那個期盼的身影才緩緩走出茶樓。楚翰天下意識地起身,趴在窗口,盡力地探出身往外看去。齊攸朗被他擋住了視線,無奈一笑,回首便再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呷着。
好一會兒,楚翰天才收回探出半邊的身子,重又坐定,笑眯眯地看着齊攸朗道,“品清,你一直知我甚深,這個叫夏未婵的女子,怎可錯過?若是這一次我未親自與你同來,竟是沒機會見得這麽個妙人了麽?”
“有緣千裏來相會。”齊攸朗悠閑地笑着,似乎并未聽出楚翰天的不滿。
“哼。”楚翰天哼了一聲,眼裏并無怒意,嘴裏卻有些恨恨道,“品清不是想藏私吧?”
“不過是一面之緣,連認識都說不上,楚兄這藏私的罪名可是扣得大了,今天若未同你來這茶樓,老弟怕是也沒機會再見這一面。”
楚翰天顯然也不怎麽當真,并未如何思索便說道,“品清的人品,為兄倒是也信得過,若是你喜歡,你也就早對我說了。”
齊攸朗嘴唇動了動,并沒有言語。笑容倒是依舊閑散地挂在臉上,看看楚翰天,眼神便又飄向窗外。
正是沉默間,門簾一打,柳柳走了進來,臉上有絲挫敗的神情,也顧不得行什麽禮,只是氣喘籲籲地說道,“兩位爺,奴婢打聽了,夏姑娘一個月總會來一兩次茶樓,平日裏基本在霍府足不出戶,而且,她已經許了人家了。”
楚翰天聽了一半,面上還有幾分喜色,聽完最後一句,卻是表情一垮,看了眼齊攸朗才遺憾道,“許了人家了啊……還沒過門麽?許的是哪家?”
柳柳這一趟打聽了回來,自是滿肚子的八卦要說,可本是不知該不該當着皇上的面說出,詢問地看了眼齊攸朗,見後者微微點了下頭,才滔滔不絕道,“就是許給霍家的二兒子呀,奴婢聽說夏姑娘三四歲的時候,母親就沒了,十歲上下父親也去世了,原本是有個師兄照應着,嗯,應該就剛才看見的那個。師兄是怎麽回事,奴婢還沒來得及打聽出。不過霍家的事,倒是聽了幾樣,就說霍家這個二兒子是個先天不足胎裏帶的毛病,也說不上是哪不好,可就是纏綿病榻,連屋門都出不了的。原說着一半年的想要給他倆完婚,可是那個病秧子新郎,近日裏病又重了幾分,莫說出屋,連床也下不去,這婚事也就拖了下來。可是,霍府最近也是琢磨着,或許會讓幺子帶兄迎親,給霍二沖喜趕緊完婚,是真是假也是未可知的事。不過左鄰右舍倒都是這麽說,因為霍府最近一通的采買,看着像是預備喜事的模樣。”
楚翰天聽完柳柳的話,吸了口氣,半天,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對着齊攸朗,“品清啊,你這個丫頭可真是個人才,這才幾刻鐘的功夫,竟是打聽了個這麽清楚呢。”
齊攸朗似笑非笑地着甩着折扇,瞟了眼柳柳才又對楚翰天說道,“楚兄只是少見多怪了,以往在……京中,你身邊伺候的,求的便是個不能多話,多講是非。是以見不到他們閑話的功夫,若真是你想聽,只随便抓個你身邊的,絕不比柳柳差。何況,柳柳肯定是還有沒說的話呢,你就如此贊嘆麽,你大可聽她細細說完。”
柳柳吧嗒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聽了齊攸朗的話,更是使勁地點頭,神秘道,“是呀,奴婢還聽說,夏姑娘的身世也不一般呢,她父親以前在江湖中也是有上一號的,至于霍家,大約十幾年前也是出過一位響當當的江湖人物,只不過後來就沒了這人的下落,有幾個知情的鄰居也只是模模糊糊地說,這個霍家的人物應該是如今夏姑娘要嫁給的霍二的嫡親叔叔。那夏姑娘許給霍家也不定是有什麽恩怨,還有人說呢,可能是當初夏姑娘孤苦無依地時候,住進霍家,夏姑娘和她師兄曾跟霍家有約在先,若是幾年內不能給他們家老二醫好了病,就去給他家做媳婦。若是治好了呢,這婚約就自行解除。不過,後邊的話,也就是只是一兩個鄰居當閑話傳着,也未必是真,總是對夏姑娘的身世頗多憐惜,才這麽感慨着跟奴婢說的。”
楚翰天捋了捋梳得油光水滑的發髻,看着柳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嘴裏還是喃喃幾句,“人才呀人才。”這才正了正色,對着齊攸朗道,“品清,這事咱們總該是管管的吧,即便是這個夏姑娘無意跟咱們走,也不好就讓這麽好的一個女子,下嫁給病秧子。為兄可是聽說,你出門在外一直以行俠仗義為己任,這事總不能聽之任之吧?”
“楚兄想怎麽管?”齊攸朗挑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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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認識了再說嘛,品清可有意先跟咱們去霍府走一趟?”
“以何為借口?”
“就說……”楚翰天随手指了指身邊随從中看着最瘦弱的一個道,“就說是他病了吧,那日看見夏家姑娘妙手回春,所以如今慕名而來。”
齊攸朗聽聞夏未婵已經許了人家的那一剎那,心裏說不出到底是閃過一絲失落亦或是釋然,只覺得古怪的情緒在心口中絲絲泛濫,所以才是半天不語,只是平複着心中情緒,想捋出些頭緒。這會兒他聽見楚翰天的提議,其實明知是不好。他一向處事,從不會做這般貿然、唐突之事,可是此刻,不知怎麽卻是心念一動,點頭道,“也好。”
齊攸朗以往沒少在坊間為楚翰天物色美人,有的雙方一拍即合,立即就帶了回去,有的人家不想入宮為妃,齊攸朗也不多勸,全以美人和家人的意志為準。初見夏未婵不過是城門邊的驚鴻一瞥,他動了下心思,想去問問這姑娘的意思,可是轉瞬間卻覺得,這樣的問話本身就會是一種唐突,所以才毅然決然地只當不見。如今細想,或許只是夏未婵眉宇間的那抹淡潔清雅讓他覺得,讓這樣的女子深鎖後宮,不啻是一種亵玩。
再又見面實在是一次意外,雖然事後齊攸朗也常常想起只一面之緣的夏未婵,多有懊惱即便是不帶回宮去,也該結識一下。不過,錯過便也就錯過了,淡淡遺憾之外,并無他想。甚至,他的确也原本以為夏未婵這般清淡的女子,楚翰天未必會喜歡,即便初見難免驚豔,卻也未必能及那蕭美人得他的寵愛。
後宮中的女子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在齊攸朗心中是因人而異的。有的女子喜歡榮華富貴、前呼後擁,即便是要費勁心機去争聖寵也是甘之如饴,而有的人卻生性孤傲,最不喜與人争奪,所以只會覺得這樣的日子是一種煎熬。
夏未婵身上雖未見一絲的孤高,但是,在齊攸朗心中,她卻絕不該是後宮衆美中的一個,她該有自己的廣袤天地,而不該囚禁于四方的宮牆之中。
可是,楚翰天與他再要好,也畢竟是皇帝,皇帝大人說的話卻是不能硬生生的駁的,何況夏未婵如今的境遇也的确是不好,至少如今聽起來是個命運多舛,讓人心生憐惜的女子。可即便是這樣,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她,齊攸朗也不希望,最後的幫助方式,是把她幫成了楚翰天的寵妃。
而,為今之計,也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便是,楚翰天也未必對夏未婵勢在必得,而夏未婵也未必就一定會下嫁那個病秧子。一切的一切,還要等所有的事情都明朗了之後再說。
齊攸朗自己想了很多,想完卻也詫異,自己何嘗對一個陌生人這麽的上心過呢。這些年裏,美人見過的尤其多,給楚翰天挑美人的時候,甚至還有的女子對他有了情意,定要跟他走。哪一次他不是輕描淡寫地便脫了身,未有過一絲的憂慮,可是這回,一個只見過兩面的姑娘,她甚至正眼還沒瞧過自己,如何竟輾轉地用了這麽許多的心思呢?
這麽想着,齊攸朗有了一點點的不安,但與這不安同時湧進心口的,似乎卻又是一種暖暖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