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異心乎
淩雲既然答應我一同前去,我匆匆忙忙将淩雲和自己都清洗幹淨,換了常服,選了顏色淡雅的鵝卵青長裙,又随意拿了一支雕花镂空的銀簪子将頭發松松挽起。
“主子,這個香袋。”巧荷垂眼擡頭将那個香袋舉起,我接過又仔細看了看,才遞給淩雲:“皇上,就是這個。”淩雲看了看笑道:“你倒是有心的很。”
翡翠堂外早備了辇車,這次我是格外開恩,能和淩雲共乘。行了沒多久,到了梧桐殿。梧桐殿裏衆人自是早就得了消息,恭敬在外候着,見辇車到了,紛紛跪倒,王應才先扶了皇上下了車,商五也來扶我。
梧桐殿那些人見了我和淩雲一同來到,臉上均露出不信神色。只是那些人也是宮裏的老油子,自然不會多露出什麽異色。等我和淩雲進了殿,就見賢妃迎了過來,她略略一怔便恢複常色,抹着眼淚輕聲說道:“臣妾實在不願打擾皇上,只是,只是岐兒他……”
又轉頭看向我:“容嫔妹妹千萬莫怪,等你有了孩子,就能明白這做娘的心思。”我被她暗暗刺痛,勉強笑了笑:“賢妃娘娘千萬別擔憂,皇上親自來瞧了,想必大皇子殿下不會再有大礙。”
淩雲點頭:“太醫怎麽說?”賢妃嘆了口氣:“還是那套說辭。只是臣妾實在不信,若是沒什麽大礙,為何總是好好壞壞的!”
我看賢妃不再理會我,反而拉着淩雲往內室而去,輕咳一聲,說道:“嫔妾知道娘娘為大皇子憂心,卻實在不知該怎麽分憂,便做了個祈福袋。”說着遞了過去,淩雲在旁帶着一絲笑看着,賢妃見狀,眼眶一紅也不接那袋子,反而狠狠拉住我的手:“還是妹妹想得周到,”轉頭看向淩雲“臣妾被妹妹提醒,岐兒的病既然太醫無法解,想必是有小人在咒咱們的岐兒。”
淩雲有些不耐,卻強耐着性子,拍拍賢妃的肩膀:“哪裏來這樣得事兒,你別多想。”賢妃抓住我的手牢牢不放,我只覺得她長長的指甲已掐入我的皮肉中,刺疼至極,卻不能甩開她的手,只能陪笑的說道:“娘娘多慮了。又有誰會害大皇子呢。”
賢妃深深看向我眼底:“妹妹入宮後,聽聞甚愛讀書,請教前朝的巫蠱之禍從何而起?”我聽賢妃這麽一說,心中猛得一驚,難道賢妃想再鬧一出巫蠱,上上下下還不知要牽連多少人,只是,不管是她蓄謀已久的,還是今日見着我突然想起的,這槍頭我可不會給她做。
我低頭含羞喃喃說道:“不瞞娘娘,嫔妾入宮之後,因性子的關系,沒得皇上青眼,只能看書打發時間。不過,都是些雜書野史,如今,”我擡頭看向淩雲,正巧他也低頭來看我解釋,我們兩人眼神在空中相遇,我笑了笑,換了癡癡的眼神看向他“嫔妾得皇上關愛,更是全心盼着皇上,那些書也不碰許久。娘娘說的典故,嫔妾不過略有耳聞,只是具體的,嫔妾也不得而知了。”
賢妃呵呵冷笑兩聲,倒放開了我的手:“妹妹果然是聰敏的緊。知曉書看得再多,也不抵皇上關愛一二。”
“嗯,”淩雲看着我“朕,朕看看岐兒也要去處理政務。依依先回去歇着罷。”我回望他點了點頭,又拿了那祈福袋,打開袋口對賢妃說道:“娘娘,嫔妾沒詢過太醫,不敢裝什麽香料。祈福袋雖是普通,但勝在放置于佛前誦經過。”
賢妃恢複溫和模樣:“容嫔妹妹真是小心仔細。如此多謝。”我福了福,又看了看淩雲,才低頭告退。
商五在門外候着,見我獨自退了出來,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卻帶着喜不自勝的顫音說道:“主子,王公公說,皇上讓辇車送您回去。”嗯?這倒是殊榮,我揚起嘴角,回頭看向梧桐殿正廳,這四周種滿梧桐,想必是為了那句鳳栖梧桐罷。
冷冷一笑,賢妃若無淩雲的撐腰,哪裏來的膽子敢這麽明目張膽的和中宮皇後唱對臺戲。只是,我扭過頭扶着小海子的手,慢慢走向辇車,自有随車的太監搬了腳凳讓我上車,哼,只是,都說天威難測,誰曉得淩雲以後的心思。
一路回到翡翠堂,總覺得賢妃今日說的巫蠱實在心驚,忙忙喚來了商五和巧荷,連連吩咐這段時日一定要門戶嚴謹,更是囑咐他們這幾日每日兩次檢查翡翠堂上下,若是發現有半點偷偷摸摸跡象的婢女公公,便立即趕出去。
這麽一來,翡翠堂真是雞飛狗跳,不過總比到時候被誣陷要來得好許多。這麽過了幾日,賢妃并無半點舉動,連我都有些覺得自己太過小心。魏常在的事情又重重壓在我的心上,尋思上次得了淩雲口谕可以去瞧她,猶豫半天,還是帶着巧荷去瞧魏常在。
剛剛走到雙合堂,就見大門緊閉,門口羅雀。巧荷上前叫門,墨色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小縫,探出一張滿臉褶皺的臉:“皇上有令,将魏常在禁足于此,不準有人探視。請回罷。”
剛想關門,巧荷舉起手中針線盒往門縫中硬是一塞,那人不敢用蠻力,倒是沒有繼續關門,卻不耐煩的喝道:“難不成你們想抗旨?”
巧荷冷笑兩聲:“我看你倒是要抗旨!咱們容嫔得了皇上口谕來瞧魏常在,你不來迎接,已是大不敬。如今還要将容嫔拒之門外,哼,我看你呀,吃不了兜着走。”
我心裏暗笑,這巧荷是越來越有架勢。那關門的嬷嬷一聽,忙将門打得大開,躬身說道:“奴婢不知是容嫔主子來了。還請容嫔主子恕罪,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巧荷瞪了那嬷嬷一眼,側身讓我先行,我淡淡一笑,從那嬷嬷身邊走過時,忽停住腳步,回首看她:“除了我,還有誰來瞧過魏常在嗎?”那嬷嬷愣了愣,驚慌失措的連連搖頭:“奴婢可不敢随意放人進來。”
“嗯,”我點了點頭“你記着就好。總記得魏常在可是有龍胎的人便好。”那嬷嬷連連應是,只是臉色卻漲得通紅。
我不再瞧她,快走幾步,擡眼一瞧,原先這回廊上挂着鳥籠養着八哥,可如今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籠子,那鳥也不知去向。院子裏靜得聽不到一絲人聲,也見不到什麽人影。
那嬷嬷陪笑道:“魏常在怕吵,奴婢們不敢打擾,若魏常在沒吩咐,都不敢在她跟前走動。”“嗯,你們倒是體貼。只是連個跟前伺候的人都沒有,”我側首看向那嬷嬷“難不成,魏常在要人伺候時還要大聲嚷嚷,萬一傷了龍胎,那可怎麽是好?”
“是,是。奴婢沒有考慮周全,多謝容嫔主子提點。”我笑了笑,揮手讓那嬷嬷不用跟着,沖巧荷使了眼色,她心領神會的跟在我後頭,送我進了內室後,便守在了門外。
我也沒有敲門,自己走了進去,就見魏常在靠在軟榻上,眼睛呆呆的看着窗外,雙手捂住小腹,也不知再想些什麽。
我嘆了口氣:“妹妹。”魏常在受驚般得瞪大眼睛看向我,一見是我,忙捂住小腹往後縮了縮。我歪頭有些不解,卻見她咬着下唇,站了起來:“給姐姐請安。”說着深深福下,我“哎呀”驚叫,往後退了兩步,又快步上前扶起了魏常在:“你怎地和我如此生疏?何況你如今還有孩子,何必給我行禮。”
我邊說邊仔細探看她的神情,見她略有猶豫,卻又夾雜着少許不信,忍不住出言試探:“可是有別人來瞧過你了?”
魏常在猛得擡頭,雙手搭在我手臂上緊緊握住,我吃疼喚道:“妹妹,你到底怎麽了?怎地如此奇怪?”
“沒沒,是,是嫔妾失态了。姐姐勿怪。”魏常在放開我的手臂,慌慌張張扯出一抹虛弱的笑意,“姐姐快坐。”又轉身去小圓桌上倒茶,卻發現半點水都沒有。轉回身歉意一笑:“瞧,嫔妾都糊塗了。嫔妾讓人送些熱茶過來。”
我恨恨拍桌:“這些刁奴!難怪我剛來時,發現庭院無人,果然個個偷懶!還有,你也是糊塗的!你有身子的人,還怎能喝什麽茶水。再者說,你不心疼自個兒,好歹也要為孩子考慮一二。”
“巧荷!”我站起身走到門口,“去叫那個嬷嬷過來!”回身時見魏常在又傻愣愣的坐回軟榻,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不由心中一團怒火上了,恨恨坐在一邊,斥道:“你瞧瞧你的樣子,死氣沉沉的。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先擺出這個樣子來,我問你,你給我送的那碗湯水裏到底放了什麽!”
魏常在見我問她,脫口而出:“那不是你放的嗎?”“我?”我失笑,“我做什麽要害我自己!”魏常在一愣,卻看向自己肚子,捂得牢牢的,低頭不語。
我不由冷笑:“難不成,你以為我要害你肚子裏的孩子,先不說,我先前全然不知你有孩子的事情。你也別忘了,誰引了皇上去瞧你,誰跟你推心置腹姐妹相待!”
正說着,那嬷嬷颠颠的跑了過來,我正好一肚子火,見那嬷嬷過來,一拍桌子,那嬷嬷瞬時跪倒。“好啊,打量魏常在失寵了,連你們都敢怠慢了?別忘了,她肚子裏有龍種!”我喘了口氣,巧荷在旁輕聲說道:“主子別跟他們置氣,回了皇上,自有人處置。”
“求容嫔主子開恩啊,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嬷嬷連連哀求,又轉向魏常在:“求魏常在饒了奴婢罷。”
我見那嬷嬷也知道怕了,冷哼一聲揮了揮手,巧荷在旁點頭,沖那嬷嬷冷冷呵斥:“得了,主子饒了你一回,你好自為之。下去罷。”
我見嬷嬷抖抖索索退了下去,也站起身,看向魏常在搖了搖頭:“我今日來瞧你,便是不信你會害我,只是來問你一句,再想商量個對策。可如今看來你倒是疑了我,呵呵,原以為咱們,算了,不提也罷。巧荷,咱們回去罷。”
“姐姐,姐姐,我錯了。”魏常在見我要走,連忙撲了過來拉住我的袖口,滿臉歉意“是我誤會姐姐了。您罰我罷。”
我冷笑:“我也不罰你,我只問你一句,這幾日到底有誰來瞧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