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是哪個科學家說過,這世界上的任何兩個人,都能通過六個人建立聯系……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但是世界太小,而我們的相遇又太巧。”*
業火燒盡視線裏的一切,光線被膨脹上升的空氣沖散扭曲,氣浪撲來,灼熱的空氣被每一個肺泡排斥,只剩下腳底這一塊地方還能看得清地磚的花案,卻也是越來越小的靠近自己,困于火中的野獸尚且絕望的哀嚎,更何況人類這種脆弱的東西。
逃不掉了……
為什麽?
他做錯了什麽?
物競天擇,适者生存不是嗎?
他只是努力的争取而已,斷了別人的財路,那些小人只會背後捅刀子,可惜……背後受傷也會流血,他的雙手夠不到的地方,就會成為軟肋。
誰來……
救救我。
“唔……”芝士的香味飄進房間裏,光憑想象中那張邊翼金黃的吐司,允超準時嬌氣的胃抗議的咕嚕一喊,把掙紮于噩夢中的允超拉回了現實,“這是……”
哪裏?
普通的節能燈管灰暗着貼在天花板上,轉頭看向左邊是一張書桌,整整齊齊的擺放着各種消防書籍,一臺筆記本電腦合着擺在一堆草稿紙中間,一支做工精致到華麗的鋼筆突兀的随意擱在電腦邊上,拉上的窗簾厚重的可以,一絲一毫的光線也沒有露出來。右邊是衣櫃,櫃門拉開的距離還保持着自己昨晚看見的那樣。
哦……
這是張文健的家。
他睡了多久?
他……好像又夢到了那場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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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
掀開被子,允超雙腳着地找到那雙柔軟的拖鞋,撓了撓頭慢悠悠的站起來,思考了一下,還是規規矩矩的鋪好被子,但是怎麽也拉不平,懊惱的擰緊眉頭。
那個家夥是怎麽把被子鋪的那麽好的!
覺得自己努力了就行的項少爺拍了拍手,不忍心瞧自己的勞動成果,放寬心的扯扯嘴角,告訴自己,他以前沒有幹過家務,鋪不好是很正常的,這個東西根本證明不了智商,只是缺乏經驗……恩對……就是這樣。
腳步輕快的拉開門,廚房關上的小門那裏傳來誘人的香味,允超剛準備去打量一下自己今天早飯的內容,忽然發現客廳的長沙發上,一塊方正的毯子疊的有棱有角,三四個靠墊老老實實的排列在固定的位置上,嚴謹的一絲不茍。
項少爺收回自己邁出一半的長腿,默默的回房間關上了門。
我就不信我還收拾不了一床被子!
終于擦着汗的項少爺把自己睡過的床整的像沒睡過一樣之後,跑到窗前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晴朗的天空撞進他的眼球,細風捎來野花的清香,不認識的路人騎着自行車穿梭在小區的路上,孩童拉着自己的老奶奶,嘴裏叼着啃了一半的蘋果笑的露出了缺牙,賣菜的攤子收拾着打算離開,新上市的桃子各個碩大水靈堆在一輛卡車上,木板上寫着價格,圍了幾個年輕媽媽模樣的女子,正挽着袖子在挑挑揀揀。
項允超……也曾見過這樣的光景。
只是那個時候,他還小,項老爺也沒有老成這樣。
那個時候的項氏只是一個剛成立十年的小公司,項爺爺和項爸爸每天忙着出去跑生意,項允傑上了初中成績一般般勉強跟得上,調皮随和的跟現在沒什麽兩樣,項允超更是小屁孩一個,睜着大眼睛在巷子門口等着今天媽媽下班會帶什麽小食回來。那個時候,也會有人摸着他的頭誇獎他安靜的時候真是個漂亮的孩子。不會所有人對着他都畢恭畢敬,不會有那些親疏遠近的親戚腆着一張真假難辨的臉跟他套近乎。
後來……好像是……他上三年級的時候吧。
生意一下子上了路,項氏的各大部門都發展起來,賬本做的很厚很仔細,但是也終于超出了父輩他們幾個人的能力,開始有了正規的會計師幫忙結算每天大得驚人的出納。房子更是換了又換,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空。
等他項允超擺出一張冷臉推開那些抹得香豔的女人投懷送抱,坐在标志複雜價格高昂的豪車上帶着藍牙耳機開口便是訓人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變了好多,他周圍的事物都被擡到了一個地方鎖起來,無論是爺爺爸爸還是其他的叔叔伯伯都害怕這種生活的改變,都每天如履薄冰的守護着他們的心血,而他,也再不能見到這樣的光景。
他真的很想念那時候的藕粉或者糖人。
只是……
有些味道,是吃不回來的。
“起了嗎?允超?”文健在門口幹脆利落的敲門,從剛才房間裏就傳出聲音了到現在允超還是沒有出來,早飯放在桌子上就要涼了,“有什麽事嗎?”
“沒有。”允超拉開門,表情柔和了很多。
文健手上拿着一支牙刷和一塊毛巾,被允超赤裸裸的目光盯得有點不自然:“我剛拿的新的,你去洗漱吧,牙杯用我的沒問題吧?”
“好啊。”允超垂下眼,拿過文健手裏的東西,勾起嘴角——
不管怎樣。
張文健。
謝謝你。
救了我的命……
并且,讓我有機會重溫了記憶中早晨該有的樣子。
【“我覺得我們不應該這樣做……”】
【“怎麽,現在你倒是心軟起來了,這不像你啊……玟缦。”】
【“我沒有把握……”】
【“這是你精心準備的計劃,你應該有信心。”】
“上來吧,我送你回去。”文健騎坐在機車上,将頭盔扣在腦袋上,半趴着握住把手,側頭看着允超叼着一袋子豆漿慢吞吞的從樓梯上下來,水泥頂有些矮,允超微微彎着腰才通過,麻利的接過文健丢過來的頭盔,一挑眉——
“我一直想問……”
“問什麽?”文健彎起嘴角順口接道。
“你為什麽會有兩個頭盔……這是你女朋友的嗎?”允超上下抛着頭盔,咽下最後一口豆漿,漫不經心的丢進垃圾桶。
“不是呀。”文健好笑的瞟了一眼允超,“我女朋友的頭有那麽大?”
“你說我頭大?”允超秀眉一擰,美目一眯,火藥味十足。
“不不不,這是我弟弟的頭盔,前幾天出去飙車的時候丢在我這的。”眼看着就要觸到項少爺的逆鱗,文健及時的否認,允超頓了頓,戴上了頭盔,跨坐上機車的後座,雙手輕輕的搭在文健的腰上。
“走吧。”允超戳了戳文健的腰。
“抱緊喽。”鼓噪不安的馬達聲響起來,文健扯着嗓子喊道。
“放心。”允超勾起嘴角,暗藏在陰影裏的一雙眼睛全是冷漠。
看起來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張文健,不是他們的人。
【你為什麽那麽執着于找到那個救你的人。】
【哥,我覺得那些鼠輩們只有膽量燒我們的工作室,而我的性命,他們不一定有膽量來收。】
【你的意思是……那個消防員很有可能是安排的?】
【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也對,比起他找上門來用救命恩人的資本下套,先下手為強總沒錯。】
【那就拜托哥了。】
【包在我身上。】
當初找他那麽艱難,總覺得有誰在從中作梗,還真就加深了他是魚餌的猜忌,但是現在想來,也許是有人阻止他被挖出來,不過那是他家族裏的人吧,想要幫他減少一些旁根錯節。雖然來見他的時機,允超是翹掉相親的,這樣想來也是有一定的私心,但是後來發生的一切也就不在他的控制範圍之內,如果他真的是他們的一只觸手,可以把自己勒死的機會多的數不清,可是到現在他都是安安全全的,公司也沒有出現任何錯漏,這個懷疑,幾乎是可以排除了。
最起碼,項允超自己,不願意繼續懷疑下去。
掐掉口袋裏快要沒電的錄音筆,允超拿出脖子裏挂着的一個樣式簡單的銀色吊墜,打開了GPS的開關,一亮一亮的綠光穩定的跳動着,随着刮過耳邊的風,把信號傳到自己書房的電腦裏。
“二少爺有消息了。”青伯神情不變,畢恭畢敬的站在客廳一角,對着侍弄花草的項老爺低聲說道,“正在回來的路上。”
項老爺放下手裏的剪刀,帶着手套的左手握着剛剪下來的幾支嫩葉,沉吟一會兒,又再次拿起剪刀對着一處盯了很久的地方用力一剪:“貴客是否也在一起?”
“小的不知。”青伯的頭再次低下去一點,“需要通知大少爺嗎?”
“告訴他吧。”大功告成的項老爺将手裏的枝枝葉葉和剪刀交給一旁的花匠,脫下手套,随意的拍了拍,“這兄弟倆真是……讓人操心。”
“是,知道了。”青伯看了一眼從拐角處慢慢踱過來的銀斑,睜着一雙晶亮的眼睛擡着頭,似乎是知道了主人快要回來的消息,柔軟的四肢優雅的踩着地板,全身的骨骼都慵懶的伸展,旁若無人的高傲神态,像極了他的主人。
“豹爺……”從銀斑身後蹿出來的家仆手裏拿着一只嵌着鈴铛的毛線球,一臉焦急的跟着,“現在還是午休時間你怎麽起來了?”支支吾吾的讨好一只貓,也不是什麽好工作。
“好好照顧,不能出錯。”青伯鎮重的交代幾句,拿起了長廊上的電話。
“哥?”
“文康?怎麽了?”文健斜靠在機車上,看着允超一步步走到自己大門那裏滿臉不爽的按着門鈴,一開始連院子都不讓進就因為自己是騎機車的而不是開着豪車,這一片別墅區也不過就是金錢堆出來的。
“大金想你了。”文康在電話那頭似乎是從沙發上站起來的聲音,然後就能聽見他不知道對誰在說話,馬上就有了接連不斷的犬吠聲傳過來,“你聽。”
“我确實很久沒看他了。”文健懷念的緊貼着電話,一雙眼裏全是寵溺的柔情,“上次還是你牽着過來的吧。”
“對啊,他最近都吃得很少,哥,我看你還是讓他和你一起住吧。”文康揉了揉薩摩的腦袋,金色的長毛有些失去光澤,“大金都快瘦成小金了。”
“怎麽會,前段時間不是還好好的嗎?”忽然着急起來的文健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允超剛和管家通完話,關心的看過來,文健只能揮着手示意要走。
“估計是上次帶到你家,不是拉不走嗎,後來硬拖回來的,就不配合了,整天都沒精打采的。”文康的語氣裏有淡淡的憂愁,那麽一抹同病相憐的味道總也去不掉,“哥,房子小沒關系的……”
“房主不讓養寵物,我也想接他一起……”文健沒有發現允超已經慢慢的走近了自己身邊,“你先照顧好他,我一會兒就來看他,在你家是吧。”
文健無意間擡眼,只看到允超的表情很複雜,雙眸明明清澈的可以倒影出所有的事物,但就是看不到底,一雙修眉要皺不皺,一張嘴要張不張,似乎要說什麽,有似乎什麽也說不出來。不是被欺騙的難以置信,也不是端着架子裝恭敬,但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卻是完全兩樣。
“怎麽了?”文健保持着手拿電話的姿勢,文康和允超同時的沉默讓他困惑。
“哥,回來吧。”
“你,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