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蓮藕“……我不是笨蛋
今晚的餐桌上，恰好有一道炖得軟糯香濃的豬蹄子。
管家上完菜後，又恰恰好指着那道豬蹄子說：“這道菜是我特意吩咐廚師做的，買的上好的豬蹄，文火慢炖，足足炖了三個小時，先生可以嘗嘗，看喜不喜歡。”
季越澤用筷子嘗了一口，點頭道：“還不錯，就是油膩了些，以後可以多做些清淡的菜。”
季越澤在家吃飯的機會不多，每次只要他在家，廚師就會下足功力，使盡十八般武藝，争取能做到讓季越澤這個男主人滿意。
但或許是過猶不及，有時候廚師做出來的菜，季越澤好像總有些不滿意。
林管家聽後，歉聲道：“好的，先生，我會跟廚師溝通，以後讓他多做點您愛吃的菜。”
季家所有工作人員都歸林管家管理，可以說，整個季家都被林管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只有一點，就是季越澤口味刁鑽，廚師換了好幾個，但做的菜沒有一個能讓他完全滿意。
林管家是個追求完美的人，男主人對廚師不滿意，林管家比誰都着急。
“這大豬蹄子不好吃嗎？”顏絮舞用筷子夾了一大塊，使勁爵了幾口，滿嘴都是油，“我就愛吃大豬蹄子，今天這道菜都是我的，你們都別跟我搶。”
季越澤年輕的時候，在便利店打工，便利店裏有剩下的快過期面包，他每次都能啃得一臉滿足，現在倒好，連豬蹄子都嫌棄上了。
呵！
男人，果然善變！
顏絮舞惡狠狠地咬了口豬蹄肉，啃得津津有味。
季焱看顏絮舞吃得香，眼疾手快搶走一塊：“味道是還不錯。”
季寧也跟着季焱夾了一塊：“好吃。”
“……”季越澤見三個孩子都抱着豬蹄子啃，忽然覺得豬蹄看起來變好吃了。
他把筷子伸過去，想再夾一塊嘗嘗味道，結果筷子被人按住。
顏絮舞阻止他夾菜的動作，說：“大豬蹄子不吃豬蹄子，畢竟同類不能相殘。”
“大豬蹄子”這個詞，今天被提及的頻率實在過高，季越澤平常不太上網，對網絡流行語不了解，而季焱和季寧長年生活在國外，回國還不到兩個月，對國內的網絡用語恐怕還沒季越澤懂得多。
不過不懂沒關系，因為從氛圍上來看，一聽這詞就不是什麽好詞兒。
季焱和季寧不敢吭聲。
季越澤緩緩把筷子收了回來，改道夾了一口青菜，細嚼慢咽。
他眼睛微眯，看了顏絮舞一眼，雖然不知道“大豬蹄子”是什麽意思，但他聽得出來，顏顏在內涵他。
季越澤平常吃飯的時候，很少看手機，今天破天荒地把手機從口袋裏掏了出來，打開浏覽器，輸入“大豬蹄子”，然後點擊搜索。
[大豬蹄子：網絡流行語，即□□熏心，亂搞暧昧的意思。“大豬蹄子”表示“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是女生用來diss男生變心、說話不算數的常見用語。]
季越澤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變心、說話不算數”這一行字上。
顏顏果然是在內涵他。
只是，她為什麽覺得他就是“大豬蹄子”？她現在對他的針對，是因為覺得他變心，所以在為她姑姑顏絮舞打抱不平？
一直到今天下午，他送她去學校以前，顏顏對他的态度都還稱得上和善，甚至在一些小細節上透露出一點點親近，才幾個小時不見，倒是說翻臉就翻臉。
季越澤把目光移向正埋頭吃飯的季寧，看來問題出在季寧身上。
顏絮舞當年在生完季焱之後，就失蹤了，如果顏顏了解她姑姑的情況，就會知道，季寧不可能是顏絮舞的女兒，那麽顏顏在看到季寧後，會以為季寧是他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而季寧只比季焱小一歲，也就是說，顏絮舞前腳剛失蹤，他後腳就另找女人，然後生下季寧……
因此種種，顏顏認為他花心，倒也說得過去了。
可是昨天晚上，顏顏分明說，她跟顏絮舞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系，就連顏絮舞結婚生子的事都不知道，既然如此，她又是從何知道季寧不是顏絮舞的女兒？
畢竟，就連季焱和季寧本人，都以為他們是同父同母的兄妹！
是顏顏在撒謊，明明跟顏絮舞有聯系，卻故意幫着顏絮舞隐瞞行蹤？
還是顏顏她、或許、有可能就是……顏絮舞本人？？？
季越澤倒吸一口涼氣，為自己這個大膽推測感到無比瘋狂。
可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着了火一樣，一直滋生蔓延，再難熄滅。
顏顏長得實在太像顏絮舞，昨晚他見到她的第一眼，仿佛覺得就是顏絮舞回來了；還有昨晚從警局回來，顏顏下意識開門坐進副駕駛座，以及今天下午她掏他錢包的動作做得太過熟練；還有吃飯的小動作，顏絮舞吃飯時，右手夾菜，而她的左手，會習慣性地握成拳頭，放在桌上，就是不喜歡端着碗好好吃飯，季越澤曾經提醒過顏絮舞多次，但她總是改不了。
而現在，顏顏的左手緊握成拳，正安安靜靜地放在瓷白的餐桌上。
季越澤握着筷子的手緊了又緊。
他夾起一塊蓮藕放到季焱碗裏，又分別給季寧和顏顏每人都夾了一塊。
“現在正是吃蓮藕的季節，蓮藕營養價值高，有健脾胃的功效，你們多吃點，別只顧着吃肉。”
季焱和季寧都夾起蓮藕很快吃了。
而顏顏把那塊蓮藕嫌棄地扒拉到角落，連看都不看一眼，伸出筷子去夾她愛吃的紅燒肉。
季越澤目光一閃。
顏絮舞生平最讨厭的蔬菜，正是蓮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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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過後，季越澤接到助理的電話，助理向他報告季焱的班主任胡建生老師說，季焱今天下午在學校又跟同學打架了，還有顏顏，也參與在打架事件中。
季越澤讓林管家把打架的人叫進書房。
他坐在書桌後，拿着一本書看。
書桌前，兩個人低着頭站着，誰也不開口說話。
顏絮舞擡腳踢了季焱一下，讓他先說，明明打架的人是他，如果不是她好心，讓季焱和祝松打到最後，指不定要受多重的傷呢，她不過是個拉偏架的而已。
季焱挪遠一些，不讓顏絮舞踢到他。
季越澤看到兩人的小動作，問：“都不認錯嗎？”
季焱揚起脖子：“我沒錯。”
“打架沒錯？昨天缺考沒錯？還是考試全年級倒數第一沒錯？”
小時候的季焱還算是個懂事的孩子，但随着他慢慢長大，人變得越來越叛逆，在國外上學的時候，也是三天兩頭打架鬧事。
季越澤原本覺得青春期的孩子，叛逆些是正常的。
可季焱卻越來越過分，鬧的事一次比一次嚴重，季越澤每每幫他處理爛攤子，以致于到最後，徹底消磨掉對季焱的耐心和信任。
這個暑假，季焱在國外酒吧玩的時候，被發現身上藏有違禁藥品，最後被警察給帶走。
幸好季焱的血液檢查中沒有發現異常，季越澤多方奔走，總算讓他平平安安出來。
雖然最後查明是有人故意陷害季焱，可如果季焱不跟那些社會不良青年玩在一起，不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別人能陷害得了他嗎。
季焱從小沒有媽媽，但季越澤自認給了孩子們最好的經濟條件，他每年只拍一部戲，剩餘有一半的時間，都會去國外一邊工作一邊陪伴孩子們。
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他并不虧欠季焱，同樣教育出來的孩子，季寧從小就乖巧懂事。
昨天上午，是高二年級的月考，季焱莫名其妙消失一個上午，老師找到季越澤這裏來，而季越澤擔心季焱出事，派人到處尋找，最後季越澤都快報警了，可季焱下午又自動出現在學校，考完了下午的試。
昨天晚上，季越澤問季焱消失一個上午的原因，季焱死活不說，兩人發生争吵後，一氣之下還跟狐朋狗友一起偷偷開車出了家門。
也就是這樣遇到的顏顏。
季焱死死抿着唇，跟個啞巴一樣站着不動。
季越澤把書往桌子上一拍：“說話！”
每每季焱梗着脖子不說話的時候，都是季越澤最頭痛的時候，他看過一些教育的書，說家長要多跟孩子溝通，可是，每次到溝通的時候，季焱就跟個啞巴一樣，這讓他怎麽溝通。
季焱雙手緊握成拳，他能說什麽，說他運氣不好，說他天生就是個倒黴孩子？
他昨天上學坐的出租車，跟司機說去荟英中學，結果司機師傅聽成了第一中學，季焱上車就閉眼睡覺，完全沒注意到司機把他從城南載到了城北。
重新回學校的時候，又在高架上堵了老半天。
于是，季焱便錯過了整個上午的考試。
至于全年級倒數第一，他每次考試的時候，不是筆沒墨了，就是讀題卡填錯了……反正總有各種各樣的意外，讓他考不成試。
經歷多了，季焱也不強求，考試的時候随便應付了事，自然每次都是倒數第一。
季焱覺得自己很冤枉。
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好像就特別倒黴，小時候不懂倒黴是什麽意思，每次摔跤了、受傷了，就只知道哭，或者是亂發脾氣，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等他長大了、懂事了，卻因為這一點而感到自卑，不敢告訴別人自己倒黴的事，怕別人會覺得他是個瘟神，從而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
他更不敢告訴季越澤，爸爸從小就不喜歡他，如果知道他是個倒黴孩子，或許就會更讨厭他了。
季焱說：“我無話可說，要打要罵随便。”
顏絮舞大概能理解季焱。
他摔跤了，別人會以為他頑皮；他打架了，別人會以為他叛逆；他成績不好，別人會以為他不用功……
如果是正常人，這些原因就是合理的猜測，但季焱不是正常人，他是被小說世界規則壓迫的人，在規則的打壓下，季焱的成長必然磕磕碰碰。
再加上季焱從小沒有媽媽，又生活在語言、文化差異大的國外，季越澤這個爸爸工作太忙，不能長時間陪伴在孩子身邊。
這就造成季焱敏感脆弱的心理狀态。
他現在十六歲，正處在青春期的時候，這個階段，一個處理不好，孩子可能就會走上錯誤的道路。
“他不說，我來說！”
顏絮舞身體挺得筆直，認真看着季越澤。
“季焱打架，是因為別人挑釁他，但是季焱做錯了。他就應該跟個木頭一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別人的拳頭揮到他臉上，任由別人的腳踹在他身上，這樣，才是一個不打架的好孩子。”
“考試全年級倒數第一？那是因為季焱太笨，是個笨蛋沒關系，有一句話叫笨鳥先飛，季焱就應該學習古人，懸梁刺股，夜夜苦讀，成績一沖再沖，沖破雲霄，直到考上年級第一。因為他是季越澤兒子，他就應該次次考正數第一，這樣，才是一個乖孩子。”
顏絮舞一通話說得字正腔圓、抑揚頓挫，但話裏面的意思，處處都在維護季焱，指責季越澤這個當爸爸的。
季越澤眉宇緊皺：“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沒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麽意思？”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氣氛頗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
這時，季焱在旁邊總算開口了：“……我不是笨蛋。”
顏絮舞：“……”
她說了這麽多，難道這句話才是重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