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次例外

晚上八點， 沙漠之星再度封閉太空領域，禁止任何星際交通工具通行。

分散在躍遷點外的戰艦數量極多，每一艘戰艦看起來都和星際通用戰艦無異， 根本分不出它們歸屬的是哪一個王國，所有戰艦都默契地保持了和平距離，靜靜等候來自沙漠之星的回音。

這是非常危險的征兆，一旦這群人達成統一，這麽多戰艦攜帶的重武器足以将沙漠之星炸成齑粉， 然而，親自促成這種局面的庫倫·金卻仿佛察覺不到危險，他坐在沙發裏， 津津有味地學習泡一種名為“大紅袍”的古老茶葉。

“在古地球時代，大紅袍是一種非常昂貴的茶葉，産量稀少，千金難求， 最上等的大紅袍也被視為權力和財富的象征，只在特定階層裏流通。”茶藝師纖細白皙的手指如同純潔的白鶴，在特定溫度的熱水氤氲出的袅袅霧氣裏徐徐紛飛， 她恭恭敬敬地将泡好的茶端到庫倫金面前， 笑吟吟說， “現如今技術發展，大紅袍也被所謂的科技提高了産量， 被剝奪了高貴的身份，變成了随處可見的低價茶葉，真讓人遺憾。”

庫倫·金接過茶杯，飲了一口：“是啊，真遺憾。”

歷經滄海桑田， 大紅袍的滋味或許也該承載上歷史的厚重，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常年飲酒的問題，他的舌頭分不出來這種曾經高昂的茶葉到底是什麽味，只覺得平淡，淡過了頭。

庫倫·金展開光屏，光屏被正在進行的任務分成了四塊，左上角顯示着沙漠之星的重武器分布點，右上角顯示着應約來到機甲展示會的成員名單，左下角是星球防禦系統監控到的位于沙漠之星太空領域附近的所有戰艦，右下角則是和這些東西風馬牛不相及的星際新聞聯播。

路人認不出這些戰艦的來頭，但庫倫·金不可能不知道，這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戰艦囊括了除了亞特蘭以外的九大星系帝國，所有接收到邀請函的人都過來了。

就如他所料，沒有誰會舍得放棄這個魚餌。

好戲就要開始了，庫倫·金閉上眼睛，陶醉地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聽到新聞聯播的主持人提起沙漠之星的可疑變動，又聽到主持人在念的貝爾曼帝國新驗收的一項軍工項目。

主持人用“無所不用其極的毒枭”來形容沙漠之星的首領，又用歌頌的詞彙來贊美貝爾曼帝國這一可以護佑百億人民的壯舉。

庫倫·金嗤笑了一聲，三百前的貝爾曼帝國就是一個厚顏無恥的強盜，可三百年過去，貝爾曼成為了正直偉岸、無比光輝的帝國，曾經拯救過第四星系的伯洛·金後代卻成為了人們眼裏窮兇極惡的大毒枭。

多不公平啊，這群野蠻人搶走了本該屬于他們一族的光榮，搶走了本該屬于他們的高貴身份，甚至連伯洛·金這個人曾經在星際混戰裏擁有的功勳，都被人刻意掩埋，此後再無人知曉。

既然歷史是屬于勝利者的，那麽也該到他重新改寫歷史的時候了。

位于第四星系，沙漠之星的太陽落得比亞特蘭要早，人工光源亮了起來，整顆星球燈火通明。

為了保障到來嘉賓的安全，又或者是大毒枭也知道他的星球住民都是什麽德行、丢不起這個臉，庫倫·金嚴令禁止了當地居民出行，從各地應約而來的嘉賓們離開酒店、乘坐上專車前往地下拍賣場時，偶爾還能和伫立在道路旁的住宅樓裏的人對視。

這些人趴在一扇扇窗戶前，多是小孩子，個子還不太高，露出一顆顆髒兮兮的、頭發亂蓬蓬腦袋，只有少數幾個小女孩還能知道紮辮子擦臉。

懸浮車速度很慢，這些小孩們落到大人眼裏，還來不及留下更多的印象，又被甩到了後方。

到來的人們百感交集：“多可憐的孩子們，沒有見過華麗的大都市，也沒有玩過好玩的游戲，一輩子只能在這種地方生存。”

“你這麽心疼，為什麽不對這群人開放免費移民通道？”

“唉，我并沒有這個權限，有心也無力。”

“嗤。”

這兩個說話的一聽就知道政見不和，說話夾槍帶棒，而在這短暫的幾句話之後，懸浮車裏又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沒有誰再開口了。

懷霧和江行都是用機甲設計師的身份，位置要更靠後，差不多在最後一排。

無論這群人怎麽想，表現出來的素質還是很高的，也沒有誰會亂放信息素，大家都姿态端正地坐着，脊背挺直，猶如一塊塊不可撼動的鋼板。

懷霧掃了一眼，又無趣地收回視線，懶洋洋靠在江行肩上，用通訊器腦電波對他說：“那個庫倫·金一定是故意的。”

黑。道頭目總不至于沒有幾輛懸浮車的錢，特意用一輛車把他們裝在一起，多半就是想看好戲。

上車到現在，車裏還是很安靜，并沒有友好交談的畫面，懷霧還認出了幾個人，非常巧合的是，這幾個人背後代表的王國在政壇上互為政敵。

“嗯。”江行同樣用腦電波說，“要是我沒記錯，這群人有很多都政見不合。”

亞特蘭作為第一帝國，每年神秘來訪的使者無數，江行也在暗地裏見過一些人。

本身政見不合的王國，面對同一塊蛋糕，結盟的可能性就更小。

庫倫·金這麽做的用意并不難猜，利用王國之間互相掣肘的關系，來最大程度給自己博取利益，更何況沙漠之星不讓進，環繞在沙漠之星附近的戰艦卻有很多，庫倫·金再瘋，也不至于到主動請人來炸了自己，明面上，這次展示會不會出現什麽大問題。

可江行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有些心神不寧。

江行握緊懷霧的手：“殿下。”

懷霧賞給他一個疑問的眼神：“？”

江行腦電波嘆氣：“等搶回機甲，你可以獎勵一下我嗎？”

“不要總是跟我撒嬌。”公主殿下毫不留情，眼見小狗失望地垂下尾巴，懷霧又慢條斯理說，“不過這次例外。”

江行：“好，說定了。”

長長的懸浮車停在地下拍賣行門前，一行人下了車，在專人的帶領下陸續進場。

下去要經過一條昏暗的樓梯，樓梯繞出了九曲十八彎，臺階窄而低，并不好走，懷霧攥住江行的衣服，并不在意其他人怎麽想，幹脆地趴到他的背上：“背我。”

江行背起他，跟在他們身後進來的人見了這一幕，小聲說：“你們感情真好啊。”

這個人是一名年輕的機甲設計師，身上沒有那麽多束縛，在懸浮車裏不敢說話，現在總算能開口了，一張嘴就剎不住，口若懸河地講起了機甲歷史：“你們也是機甲設計師嗎？我有兩個特別崇拜的機甲設計大師，他們是一對夫妻，感情也特別好，設計也特別厲害，比現在星系裏的所有機甲設計師都厲害，我還在小時候碰到過他們一次，就是他們讓我決定選擇成為機甲設計師，唉對了，他們……”

懷霧忽然說：“閉嘴。”

江行偏了偏頭，墨綠的眼睛在昏暗的樓道裏不甚明亮，他想看看懷霧，可是懷霧額頭抵着他的肩膀，他看不到什麽。

公主殿下驕矜傲慢惡劣又不講理，可他很少會真的生氣，現在居然被別人一句話就激出了火氣，這不正常。

因為這個人說的話？

江行想起懷霧上一次心情不好的時候，是在綜合機甲課。

江行若有所思。

這名機甲設計師感覺到他的怒氣，讪讪地閉了嘴，時不時小心翼翼地偷瞄一下他。

他一直靠着背着他的男人肩膀，看不清楚他的臉，可這名機甲設計師總覺得，這個人和他見過的那兩位設計大師有點像。

年輕機甲師撓了撓頭發，搞不懂是不是他的錯覺，畢竟他見過那兩位大師的時間也在很久以前了，那時候他還小呢。

“我們要離這種自來熟遠點，”懷霧悄悄和江行咬耳朵，“根據我的經驗總結，這種人運氣不好的時候很容易傳染給別人。”

江行收回思緒，穩穩地背着他往下走：“好。”

穿過這道樓梯，眼前豁然開朗。

這間地下拍賣場空曠得讓人懷疑庫倫·金是不是挖空了自己老巢，但人們關注拍賣場的時間也只有一瞬間，緊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停放在中間的巨大機甲吸引了。

“天啊……”人們擡頭看着，情不自禁發出了一聲嘆息。

這架機甲形似蝴蝶，周圍有防護欄，禁止人們直接和機甲觸碰，仿佛是将它困在了原地。

它美麗、優雅，又沉默，舷窗漆黑一片，沒有誰能擅自開啓它。

而最讓人震驚的，是投射在半空中的光屏顯示的機甲各項數值，只有懂行的機甲設計師們才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機甲設計師們亢奮地打開通訊器，調出了機甲模拟系統，把這架機甲所有參數輸入進模拟器裏。

模拟器經過計算，得出的結果高度統一。

這是一架絕對強大的戰鬥機甲，突破了現有的機甲設計技術，能夠設計它的人是真正的舉世無雙的天才！

庫倫·金沒有限制通訊，到場的所有人都激活了通訊器，許多人幾乎是顫抖着打開了視頻通話。

懷霧重新站到地上，和江行遠離了那個自來熟的小年輕，他擡起眼睫，這一瞬間，他眼睫毛的弧度幾乎和這架機甲的羽翼弧度完全重合。

“殿下，”江行很輕地問，“這架機甲，是你的父母為你設計的嗎？”

見到這架機甲的第一眼，江行就明白，這架機甲的主人一定是懷霧，一定只能是這位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

它就像是專門為他量身定制。

“是啊，”懷霧指尖顫了顫，很想去撫摸這架機甲冰冷的機身，“我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