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可惜啊,他救不了你……
懷霧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嬌氣, 父母在他身邊的時候,不要說吃苦,小公主連“苦”是什麽氣味都沒有聞過, 後來他們意外消失,懷霧被校長接到身邊,和克裏斯一起長大,同樣被慣得不像話。
他的脾氣是被慣出來的,清楚自己擁有多少偏愛, 性格也越發嬌縱,他從來沒有感受到疼痛,也不耐疼, 眼神瞬間就朦胧了。
懷霧聯系江行,通訊器卻提示沒有信號,他沒有再試,開始思考這個Alpha到底是誰。
“我根本不認識你, 但聽你說話的語氣,好像我跟你有過一段。”懷霧拽回自己的頭發,聲音柔和得像是在哄人, 卻又輕慢到了極點, 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把別人當人看, “怎麽,你是對我愛而不得, 只能退而求其次,得個幻想症嗎?”
他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害怕,害怕在這種時候除了只能讓自己更狼狽以外沒有任何意義,公主殿下即使身陷困境,也不會随随便便就對一個毒枭認輸。
“牙尖嘴利, ”Alpha冷笑了一聲,語氣裏甚至有種詭異的期待,“公主殿下貴人多忘事,不過沒關系,我會讓你想起來的。”
他一手勒住懷霧的脖子,一手打開通訊器光屏,調出前置攝像頭,然後給自己打了一針塑肌劑,當着懷霧的面玩起了變形計。
塑肌劑是一種時效藥劑,可以在一定範圍裏改變自己的肌肉走向,從而達到近乎于整形的效果,曾經風靡一時,多流行于夜場之類心知肚明的場合裏,後來因為它潛藏着的巨大犯罪危害性,被絕大部分王國聯合禁止銷毀,如今只能在軍方特殊任務裏和做着違法生意的地下黑市才能見到了。
等他停了手,出現在鏡頭裏的也變成了另一張臉。
這張臉沒有他本來面目陰沉,反而是截然相反的燦爛,看起來像個天真純粹、不谙世事的少年,但只燦爛了一秒,就被陰暗的氣勢吞沒了。
Alpha俯身,逼近他的耳邊:“現在認出來了嗎?”
懷霧蹙眉,偏着頭,仔細端詳半天,緩緩笑了起來:“你以為我的大腦是垃圾回收站嗎,什麽人都要往腦細胞裏存?”
Alpha原先隐隐的、充滿惡意的期待蕩然一空,一把勒緊了懷霧的脖頸,語氣森寒:“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我面前這麽說話的?”
懷霧被勒得快要不能呼吸了,短暫的片刻裏先被拽了頭發,又被勒住了脖子,嬌氣的公主殿下似乎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斷斷續續哭出了聲音:“嗚……江行……江行……”
“‘江行’是你那個Alpha的名字?名字倒是不錯,但是真可惜啊,他救不了你。”Alpha嘲諷地說了一句,随後又點開光屏,調出了一段錄像,“公主殿下薄情寡義,我只能用點輔助手段來幫你想起來了。”
話音一落,Alpha加重了手指的力道,懷霧短促地“啊”了一聲,幾乎能聽到自己喉骨斷裂的聲音,他的力氣迅速流失,只能虛弱地靠着牆,借以支撐着身體不徹底倒下去。
在他快要被勒死的時候,Alpha忽然又松開了手,懷霧睜開被淚水打濕的眼睛,看到了一段視頻。
視頻是在酒吧拍的,比較昏暗,畫面吵鬧得厲害,懷霧失焦地看了一會,終于想起了這張臉是誰。
是他曾經的一只獵物。
從前他在酒吧和朋友一起玩,看到頂着這張臉的Alpha一個人站在角落,模樣無助又局促,極大引起了懷霧的興趣。
公主殿下就是很喜歡玩弄純情Alpha,喜歡把純情Alpha欺負哭。
然而他和這個看起來很單純的Alpha接觸沒多久,就感覺到這Alpha表現出來的只是假象,懷霧先天對危險的敏銳直覺讓他毫不猶豫放棄了這只獵物。
他們接觸的時間不到一天,懷霧不會天真到以為他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對自己一往情深。
或許真單純的Alpha能,一個大毒枭絕對不可能,他多半是記恨自己被先甩了,從他的反應來看,他對懷霧根本不記得他這件事稱得上是耿耿于懷。
“你這麽喜歡我啊,”懷霧聲音細微得快要聽不見,“和你說幾句話,你也能念念不忘到現在?”
Alpha沒有再被激怒,還很贊同地點了下頭:“我當然喜歡你了,小公主,我知道你在帝國學院的一舉一動——你和那些Alpha玩得真開心啊,被幾個Alpha标記過了?”
懷霧氣若游絲:“關你什麽事?”
Alpha分開他的頭發,看到他的後頸被人咬了一口,吻痕一路蔓延,被衣物遮住的身體上有更多痕跡。
這一看就是新鮮的。
“你和他做過了才來的?”Alpha忽然陰沉地笑了笑,拽着他往地下通道走,“公主殿下順風順水,現在也該讓你吃點苦頭了。”
懷霧沒有說話,觀察起四周的情況。
都說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這句俗語在現在看起來半點不假,這條暗道又長又窄,四周貼滿了無縫的鋼板,沒有工具想要撬開它們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他被拽着走完暗道,燈亮了起來,比拍賣場小不了多少的地下實驗室出現在他眼前。
房門大多緊閉着,懷霧還沒看清什麽,就被Alpha扔進了一間空蕩蕩的屋子裏。
懷霧沒站穩,摔倒在地上,聽到“嘭”的關門聲。
懷霧摸了摸脖子,臉上痛苦的表情如潮水般退去,他艱難呼吸了幾下,分析起現在的情況。
這個Alpha被他一再挑釁,分明是暴怒的狀态,卻沒有立刻殺了他,而是把他帶到了這裏,看起來,他暫時還有活着的用處。
讓他吃苦……是準備用他做實驗?
懷霧驟然想起金凱撒異常的信息素,那種能讓信息素異常的藥劑多半也是這個實驗室裏出來的,這個Alpha能在庫倫金的地盤上開個實驗室,他和庫倫金的關系必定匪淺,要麽是情人,要麽是兒子。
庫倫金只愛玩Omega,沒聽說過他還搞同性戀,還是兒子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這Alpha和金凱撒真是一對該死的兄弟倆。
懷霧掃了一圈,這間小房間比标準的監獄配置還要嚴酷,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連窗戶都沒有,只在牆壁上鑿了一個孔洞。
像是毒氣室。
公主殿下的猜測準得可怕,一股極其苦澀的氣化藥劑突然從孔洞裏噴了進來,懷霧還沒站起來,腿變得更軟。
和金凱撒信息素給他造成的反應一模一樣,還要更強烈,這種藥在這段時間裏顯然有了不小的提升。
懷霧伏在地上,放緩了呼吸。
他的通訊器還是沒有反應,那個Alpha篤定了他不會收到任何信號,連搜都沒有搜。
暗道的活動方格把一堆昏過去的機甲設計師推了上去,随後,拍賣場裏的燈光重新亮了起來,負責人很抱歉地說,這是因為電路出現了意外,造成的意外傷害他們會竭力賠償。語氣真誠得要命,但在場的差不多都昏了,根本沒有誰能聽到這句話。
江行回到拍賣場,忍着焦躁把設計師堆翻了個遍,沒有找到懷霧。
他心跳驟停。
紛雜的思緒讓他大腦直接過載,連面部表情都控制不了,他幾乎是茫然地站了起來,看了一圈拍賣場。
他一邊不斷聯系懷霧的通訊器,一邊竭力思考,這種近似偷偷摸摸的舉動,不像是庫倫·金,身為沙漠之星的主宰,庫倫金要傲慢得多,大可以直接抓住懷霧,沒必要再多此一舉。
他們在這裏并沒有仇家,只有那個在戰艦上檢查他們邀請函的Alpha嫌疑最高。
沙漠之星不是亞特蘭的地盤,江行就算去問,那個Alpha也不可能那麽老實交代,想要找到懷霧,只有一個辦法。
江行須臾之間理清思緒,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拍賣場。
他以最快速度回到戰艦,守在戰艦裏的士兵們看到他的臉色,再看他身旁空無一人,很快就明白了什麽:“殿下,太子妃碰到意外了嗎?”
“我沒有保護好他,”江行沒什麽語氣地說,“護衛隊集結,所有人以最快速度趕來沙漠之星。”
“鏈接史蒂文和柏林。”
“讓第三衛隊裝載超時空重導。”
從第四星系向亞特蘭發出通訊,信號波要在漫長的宇宙通訊網絡上跑兩個小時的時間。
秦揚遵照命令向史蒂文和柏林發出通訊,想了想還是說:“太子殿下,超時空重導可以摧毀一顆星球。”
超時空重導在宇宙裏也是絕對的戰略級武器,其強大的破壞力可以讓一整顆星球的生态陷入絕境,即使在現在,各星系王國亂七八糟的摩擦不斷,也沒有誰敢越過和平條約,動用超時空重導。
這不是能輕易被開啓使用的武器,更多時候,它只是作為威懾而存在,如同古地球的核武器。
這一瞬間,江行腦海裏忽然閃過了一幀畫像,他和懷霧坐着慢慢吞吞的懸浮車趕往拍賣場,透過車窗,和從住宅樓窗戶裏探出頭來的小孩子對視。
這群小孩沒有受過良好的教養,看起來又髒又邋遢,眼神也不像一般小孩幹淨,生在毒窩裏,天真無邪這四個字如同天方夜譚,但他們看過來的時候,還是依稀透出了天然的對外界的向往和期待。
江行下颌繃緊,聲音幹澀地說:“我只想救出我的殿下。”
他沒有嗜殺的愛好,也不濫殺,他只想救出他的公主殿下,一切攔在這個目的面前的,都會變成他的阻撓。
動不動超時空重導,只能看這顆星球會不會成為他的攻擊目标。
秦揚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了。
在沙漠之星外候命的戰艦集結得要比發送到銀河系的信號波還快,留守在外的九艘戰艦赫然調轉方向,目标一致朝着躍遷點前進,停留在外的其他王國戰艦不明所以,由帝國戰艦為首,發了一顆試探的導彈過去,戰艦駕駛員避開攻擊,打出了和平信號。
他們現在的任務可不是和這群人打架。
其他人想了想,還是給他們讓了路,對于在沙漠之星外互相試探的王國們來說,多一艘少一艘戰艦并不礙他們的事。
九艘戰艦終于彙聚到一起,團結有序地排成戰鬥方隊,黑漆漆的艦身無端透露出了一股凜冽的殺氣。
江行一再壓抑着,不敢去想懷霧現在可能遭受的處境,戰艦在躍遷點外彙合後,他主動向庫倫·金發出了通訊。
庫倫·金剛好得到了一支艦隊出現在沙漠之星外的消息,這支艦隊沒有挂出标識,他摸不清來頭,便也沒有輕敵。
他不允許有一絲意外破壞他的大計。
庫倫·金接了這通通訊,擺出了溫和的表情:“這位朋友,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的确碰到了一點麻煩,需要請求東道主的幫忙。”江行調出戰艦記錄,把那個Alpha的照片擺在他面前,“請問閣下,認不認識這個人是誰?”
庫倫·金不動聲色地說:“是犬子,怎麽,他和你發生沖突了嗎?作為主人,這麽對待客人是不應該,我會調查清楚,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不需要調查,”江行盡量克制地說,“您的兒子在拍賣場綁架了我的愛人,希望您能履行東道主應盡的責任和義務,把我愛人還給我。”
“哦……這可真是不像話。”庫倫金一頓,轉頭對秘書卡萊說,“幫我聯系拿破侖。”
片刻後,Alpha陰厲的臉出現在另一張光屏裏,他看也沒看江行,恭敬地對庫倫·金低下頭:“父親。”
庫倫·金嚴肅地問:“這位客人說,你搶了他的愛人,是真的嗎?”
“當然沒有,我怎麽會對人。妻有興趣。”拿破侖笑了笑,“沙漠之星現在的情況特殊,騙子也越來越猖獗了,什麽謊話都能說得出來。”
庫倫·金看向江行:“真不好意思啊,看來這件事,我們還得再仔細調查。”
這就是個說詞,庫倫金可不會大費周章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機甲設計師找老婆,拿破侖既然能把那個人抓回來,說明那個人也沒有多大的來頭。
庫倫·金維持着大方有禮的姿态,幹脆挂了通訊。
拿破侖這才看向江行,眼角彎起譏诮的弧度,仿佛是一個勝券在握的挑釁。
他什麽也沒有說,也挂了通訊。
江行臉上沒什麽表情,攥起的指甲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深深嵌進了掌心。
他知道沒那麽輕易要回人,打這麽一通通訊,也只是想要了解懷霧的情況。
這個Alpha在戰艦上就忍不住對他發出了挑釁,抓走公主殿下,也很難忍住不在他面前炫耀,有一種罪犯殺了人之後,是一定要回到案發現場觀賞自己傑作的,江行就是這Alpha心裏無能為力的“現場”。
公主殿下應該還活着,但在哪裏、又正在遭受什麽,江行不能确信,也不敢想象,而不等他再有下一步的行動,停在沙漠之星的戰艦被火力系統鎖定了,顯然,拿破侖要把他這個意圖不正的“騙子”驅逐出境。
戰艦立刻升空,與此同時,大量的炮彈鎖定戰艦發射過來,戰艦左側尾部被擊中,炸出了一個豁口,在炮彈爆炸的煙霧中,一隊戰鬥機甲追擊上戰艦,雙方當即開了火。
雙方都存着置對方于死地的殺意,根本沒有保留,不遺餘力地打了起來,機甲很快被擊毀了六七架,然而随着空間更寬廣,機甲的優勢也突顯了出來,機甲靈活性更高,這隊戰鬥機甲駕駛員也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将,龐大的戰艦在游魚似的一波波攻擊裏,居然顯出了幾分無可奈何的捉襟見肘。
“嘭!”戰艦的一個能源艙終于在混亂裏被擊中了!
戰艦毫不猶豫脫離了這節能源艙,可能源引起的爆炸還是波及到了艦體,戰艦變得忽上忽下,戰艦駕駛員仿佛陷入了無能的狂怒裏,沒有章法地打出亂七八糟的攻擊,但除了消耗火力以外,這波攻擊并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傷!
戰艦也意識到這一點,沒命逃竄向太空,戰鬥機甲緊随其後,發出的炮火攻擊快要把這艘戰艦打成了篩子,好不容易跳出躍遷點,戰艦發出的無差別亂掃沒打中機甲不說,反倒是打中了守在躍遷點的沙漠之星中轉站。
靠在躍遷點附近的戰艦們忙不疊避開,省得自己莫名其妙挨上這一炮。
戰艦和戰鬥機甲打得殺氣騰騰,所有停留的戰艦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退避,根本不打算摻和進去。
這艘戰艦如同孤軍,孤零零地撐着身軀,在浩渺的宇宙裏沒有方向地游蕩。
“不過是一個Alpha,你以為你能救得了誰?”拿破侖不以為意地看了爆炸的中轉站一眼,率着戰鬥機甲,對戰艦展開了更瘋狂的追擊,“碰到難題就去找別人的家長,這是幼兒園的小孩子才會用的方式。”
“還是讓我來教你大人是怎麽解決問題的吧。”
不知道多少次展開攻擊後,戰艦徹底沒了炮彈,像一條任人宰割的魚,拿破侖抓住了這個機會,将戰艦逼進了附近一顆小型無人星,此時的戰艦已經被打得破破爛爛、再看不出威風的影子,戰鬥機甲也差不多要沒了武器,機甲集中火力,最後送給了戰艦一波炮彈。
“嘭”!
戰艦在這顆無人星上徹底爆炸!
爆炸出的火光熾烈到近乎純白,接着才是熱烈的火焰。
拿破侖輕蔑地笑了起來,慢條斯理錄制下戰艦爆炸的一幕,随後離開了無人星。
兩個小時後,史蒂文目瞪口呆地看着快要被劇烈的火焰燒成殘骸的戰艦:“呃,你是準備用戰艦當煙花,向你的愛神求婚嗎?”
“這樣不太好啊,”史蒂文評價,“太暴力了,你的愛神說不定會以為你是個暴力狂。”
柏林——如果有誰是紅燈區幸存者,那麽就會發現這個Alpha和那天炸了紅燈區的人一模一樣。他叼着根棒棒糖,同樣呆滞地睜大了眼睛:“天哪,你怎麽好意思說我暴力的?”
柏林是個天才,但因為過于偏激的處事風格,被江行指責了很多次,除非必要,江行不會找他出來。
江行低着頭,沒有誰能看到他的表情,在他附近,秦揚正在一個一個拔蘿蔔,把其他被包裹在救生艙裏的士兵扯出來。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有短暫的一瞬間,江行擡起了頭。
史蒂文和柏林齊齊一愣。
江行……看起來恐怖極了,雖然他的表情很平靜,但和以往那種對什麽都不在意的平靜是不同的,這種平靜,更像是決定要摧毀什麽之前的虛假和平,如同海嘯到來前、波瀾不驚的大海。
他臉色蒼白到了極點,偏偏眼睛又紅得厲害,像是被困在絕境裏暴起的野獸,随時随地都能擇人而噬。
“我不當江行了,”他說,“我要做回奧斯維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