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思念

所以不可以抛棄姐姐

榮茵一路狂奔, 到了京城外,卻只讓馬車進城,自己改道去了勇毅侯府的別業, 一個月前這裏還是布局精美的休閑所在,現在卻是遍地狼藉, 一片漆黑,那原本的雕梁畫棟只剩下空架子, 燒的看不出本來面目。

榮茵心裏一慌,明知道林楚不在這裏,還是忍不住過來看看有什麽線索。

這宅子原本不大, 她仔仔細細翻了一遍, 累出一身大汗, 卻只在燒毀的客房裏發現一角綠色的絲綢, 其他部分都已燒毀燒糊, 完全看不清楚,但這顏色材料這分明是林楚身上那件長衫。

難道刺客入侵,防火燒宅的時候, 林楚還在。

衣服這樣了, 那人呢?

榮茵把這角絲綢裝起來,又叫車去了雙河,雙河村林楚的院子還在, 人卻不在了,她滿頭都是汗, 只沉默了一瞬,就又轉身跑去村口雇傭馬車回城。

“姑娘,您看看這都什麽時候了,進了城也進不了大門, 現在京城管制很嚴格,您還是回家睡一覺,明天再來吧。”

榮茵心有不甘,看看天色也只好作罷,她又轉身回了雙河,先去家廟轉一圈,又去林楚的院子轉一圈,兩個地方長久沒有人居住,都是又潮又亂,但小院終究還是家廟要好一些,榮茵勉強清理出一塊地方,蜷縮在牆角準備過一晚。

她根本睡不着,心裏亂成一團麻,她懷疑自己真得錯了,一直以來仗着自己知道一些劇情,太久沒動腦子。

她早該想到的,比如林楚戲稱自己在賣身,卻能動用倚紅樓的花魁給他擺平寧國公袁淮秀比如如他自稱自己在子良書肆打工,子良卻對他畢恭畢敬。子良書肆是全京城最大書肆,不知多少學子士子在那裏游走,這說明他在京城裏人脈其實很廣,勢力也遠比自己想象的77ZL大。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回勇毅侯府認爹,因為他知道會有風險,也知道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可他卻還是被自己帶着“陰差陽錯”提前跟楚襄見面了。

如果林楚真得遇到危險……如果真得遭遇不測。

“…那我,那我豈不是罪魁禍首。”

榮茵抱着膝蓋,埋下了頭,額頭枕在手背上,她心裏悶悶的難受,焦灼,疼痛,有點想哭,卻又哭不出來。黑夜裏僵坐,涼意沁沁,攀附上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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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她看到一個男人進來,披着一身月光,輕紗緩袍,玉容天成。榮茵微微動了一動,竟然沒有覺得太意外——甚至還覺得他追來的晚了點。

雲州是九爺的地盤,他應該很快就察覺了自己出逃,甚至于,還可能跟了自己一路。

“為什麽要逃?在我身邊不開心嗎?”

他的眼睛像沁着月色,聲音也像沁着月色。

榮茵懶得接話,心想你這麽傻可是配不上我林姐姐。

我為什麽急着離開,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他走過來,屈膝蹲在她面前,身影在背後拖出很長,他伸出手來拿出一只紅寶晶瑩的鳳釵。

“我給你挑個首飾的功夫,你就不見了。”

這是很漂亮的發釵,赤金嵌寶,鳳嘴裏還叼着紅瑪瑙。榮茵的眼神卻沒有一絲波瀾,她只是搖頭,只是拒絕。

女主的後宮不能沾惹,沾惹了可是會死的。況且林楚自己遇到了危險,卻還想着派人來救她,她這要是再跟九爺發生點什麽,那不是卑鄙無恥的背刺?

“我們不能做對不起林姑娘的事。”

林楚:……?

他終于忍耐不住,俊逸的眉眼間多了似薄紅,仿佛是氣惱又仿佛是羞恥,外衫的玉綠色暗海浪紋襯得他眉眼愈發濃豔,那怒氣羞憤夾雜的神情,讓他整個人都鮮活起來,好似紅日騰海,紫棠落雨。

“我就是林楚!”

榮茵擡頭打量他,随後又搖頭:“你們确實有點像,但林姐姐是個很美好很甜蜜的姑娘。我本來覺得她可能會跟三皇子在一起,但現在覺得你勝算還是很大的,你們倆最有夫妻相。”

林楚:“……”

榮茵埋着頭,長久的不動,林楚叫她她再不理會,整個人沉浸在悲傷焦灼的情緒中無法自拔。林楚看了半晌,又繞着她轉了兩圈,糾結的像只貍貓遇上了團成刺球的刺猬,要探爪又無法下手。

最終,伸手往榮茵脖子上輕輕一捏……

榮茵醒來,就看到了熟悉的床帳,熟悉的布局。淡黃色羽紋帳子,藕荷色水蓮花紋被褥,床腳懸挂的紫棠色葫蘆香囊。還有熟悉的人,紅櫻都快哭了,看她睜開眼,差點抱住她,愣是瞅了她半晌,才擦擦眼淚:“小姐,你終于醒了,你可算回來了,我們都要吓死了。”

“你到哪裏去了,我們都好擔心你。”

“我怎麽回來了?”

“如燕,如燕跟你出去把你弄丢了,一直在外面找,後來遇到人,把你給送回77ZL來了。”紅櫻憂心的看着她:“小姐,你到底去哪裏了。”

“一言難盡……”

不是如燕把我弄丢了,是我把林姐姐弄丢了。

榮茵半個字都不想多說,她又累又軟,再次倒頭睡下,卻一直到第二天都沒有醒來。紅櫻伸手一摸,發現小姐身上燒得跟火炭一樣,立即出去找了大夫。原本應該是普通的發熱,只是榮茵的溫度卻三天都不曾退下。她仿佛陷入了極大的困頓和夢魇中,不僅難盡飲食,連藥都咽不下。

中間賀三郎還來過一次,他奉命來調查榮茵,有些事情自然要問清楚,可見榮茵病成這種樣子,他什麽都沒法問,心裏又着實憐惜的很,因此頂着外界壓力,讓榮茵先治病。

然而換了幾個大夫,吃了許多藥都不見好,榮茵仿佛被極大的心魔控制住,每日裏茶飯不思,六神無主,她還借着拜訪三姑母的機會,跑到勇毅侯府一次,可從勇毅侯府回來後,人就徹底萎靡了。她甚至于終日呆坐在窗戶下,連門都不願意出了。

……榮茵特意去了勇毅侯府打探消息,楚襄雖未說實話,但榮茵也看得出他對自己女兒的真假毫不關心,甚至說榮茵在無中生有蠱惑人心,還變着法的打聽榮茵到底知道多少。

她終于确認自己壞了事了,憋着一口氣從侯府回來,這口氣就散了。

她渾渾噩噩躺在床上,覺得自己就像一朵蒲公英,風一吹,就飄遠了。身體發熱,大腦昏沉,胸膛憋着一團燥氣,仿佛大漠中的行者,疲憊的拖着身體掙紮,只剩下本能吐氣吸氣。

眼瞧着榮茵一日比一日憔悴虛弱,小丫鬟急得直哭。

無奈之下,紅櫻去玄靜山上找找出雲道長,看能不能來給她算一算,或者是她遭了什麽邪祟,魂兒被拘走了。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道長神秘的很,她連着去了幾次,竟然還真給她找到了。

“林姐姐。”

迷迷糊糊中榮茵察覺到熟悉的氣息在靠近。

她的精神負擔太重了,前後兩輩子都沒做過傷害別人的事,現在卻因為擅自行動改變了真千金的命數。但這種事情,又無法對人說……

有涼涼的手指滑過她的面頰,停留在她唇邊,榮茵費力的想睜開眼睛,卻有只手擋了過來。

“大小姐,你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了?”

她看不到,但那聲音也是熟悉的聲音。

榮茵一陣心悸,“姐姐?”

榮茵擡頭,瘦弱的手臂撐着身體,要起不起,卻有手移上她肩膀,輕輕用力,又把她按了下去。

“好好躺着。”

榮茵如釋重負,喜悅歡欣,“我想姐姐,我以為我把姐姐害了。”

她果然不動,也不非得睜眼看,她怕自己是在做夢,一不聽話,他又不見了。

“姐姐只是有些事情要做。”他一展手臂把人圈在懷裏,瘦瘦小小的一團,紙白膚色幹枯一點唇,好似空白書頁上一點幹花,“你太高估自己了,77ZL哪裏來的本事能害到我?”

他打趣兩句,便聽到懷裏小姑娘抽抽噎噎,明明瞧着多日水米未進的樣子,卻偏偏還有眼淚來灑,于是從如燕手裏接了燕窩粥來,給她補充水分。

“我對不起姐姐,我不該讓你見楚襄。”

是她慣性思維,只當真千金總要陷入低谷再崛起,誰知道楚襄這麽離譜,直接下殺手要人死。

“是我自己要找楚襄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他。所以,後來的福禍,都是我自己事情,與你沒有多大關系。你,慫恿不了我。”

榮茵聞言,好像更傷心:“所以我說的話對你一點都不重要。”

林楚:“……”

他把一整碗粥都給榮茵灌了下去,然後又給她灌了一碗參茸湯。

榮茵沒有什麽精神,吃飽了就開始混混欲睡,林楚拿着梳子一點點梳理她的頭發,她的頭發又黑又密,病了這麽多日,卻又軟又幹,發梢虬結在一起,林楚拿着一把檀木梳子輕輕梳理,梳到下面,帶下來許多碎發,紛紛落在地板上。

榮茵頭皮被按得很舒服,整個人精神松懈下來,紛亂的思緒也平穩下來,眼皮開始沉重,迷迷糊糊中,她聽到林楚輕聲細語,“你病好了,朝廷肯定會派人問你,知道怎麽回話嗎?你為什麽要去燒晉陽公主的畫像?”

“什麽畫像,我不知道。”

“對,你不知道,你只是掉進水裏害怕,随手抓點什麽東西當救命稻草,結果偏抓了個爆竹,吓得趕緊扔出去,偏偏扔到了船上。”

榮茵軟軟的哼哼了兩聲。

“你失蹤的這些日子去哪了?”

“我被神秘人綁架了,又送回來。”

“不,你是看到勇毅侯楚襄往私宅裏藏姑娘,那姑娘是你鄉下的好朋友。你擔心他強搶民女,就跟過去看看,結果遇到他殺人滅口。費了好大力氣,幸虧得一個道長相助,才得以還家。”

“這樣啊……”

“這樣需要解釋的人就不是你,是勇毅侯楚襄了。”

你真是很聰明啊——坑起爹來,也絲毫不手軟。

榮茵一陣心酸,“可憐的姐姐,你爹爹不要你了”

“所以你不可以抛棄姐姐,姐姐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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