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動心 怎麽可以對出家人有非分之想……
聽竹院的房間收拾得相當清新典雅, 門前種着綠柳翠竹,堂後種着銀杏桃李,蓊蓊郁郁, 頗有福壽洞天的氣派,房間裏, 林楚盤腿坐于蒲團上,閉眸斂眉, 他的容顏完美無疵,仿佛冰雕的藝術品,但他的氣質卻溫和而平易, 這讓他有高山白雲一般, 淡遠而超逸, 并不讓人望而生畏。
至少在袁淮秀眼裏, 他就不像一般的金身大師一樣讓人驚懼, 也不和其他的僧侶老道似的,惹人生厭。他覺得真正的大師就應該是這樣的,通透而清明, 又貼近蒼生。
此刻, 袁淮秀就把自己當作“蒼生”了,他祈求神仙的點化,讓他知道未來的出路。作為一個國公爺, 袁淮秀沒有什麽能力和才幹,他醉生夢死, 好逸惡勞,只懂得安富尊榮,但偶爾從女人身上醒來,醉眼昏花, 渾身濁臭,他望向國公府黑沉沉的祠堂,心中也會産生莫大的恐懼和後怕。
這樣玉粒金莼金奴銀婢的日子,他還能過多久呢?
他奉上了厚厚一道封賞,求真人蔔算。真人很為難,只說洩露天機,有礙自己修行,但自77ZL己與他國公府大小姐有緣,看她面子,也少不得勉為其難。
真人說話素來雲裏霧裏,袁淮秀并不知道出雲這人跟榮茵到底有何緣分,但他肯指點,總是好的。他已經沐浴淨身,齋戒五日,今天終于登堂入室,得窺天機。
出雲冷冷得看他,将他的惶恐和迷茫盡收眼底。
“豐屋蔀家,恰似國公府樓臺高起,家資巨萬,窺戶無人,寂靜無聲,則是人散家亡之象,得此卦者,骨肉相殘,位高者危,預示國公府在劫難逃”
出雲真人輕慢的聲音仿佛金雷響在袁淮秀耳畔,叫他腰腿發軟,幾乎委頓在地上,然而這位真人并沒有就此放過他,他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平和清雅,“有道是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勝敗榮枯,天理循環,國公爺看開些。”
袁淮秀匍匐在地,滿面黃汗,泣淚如流,匍匐在地,沒有注意到出雲真人的神色,這位玉面天人的臉上有種冷酷和諷刺交融的神情,仿佛無情的冬雪。冬雪是故意凋零百草的嗎,不,它只是落下。
恍惚間,聽竹院外響起吵鬧聲,“陸氏把榮茵抓到了祠堂裏,燒起了油鍋,要炸了她的靈魂。”
“所謂骨肉相殘,位高者危,不就應在此刻?”
袁淮秀只覺莫名其妙,這都什麽有的沒的,然而出雲的臉色卻微微變了,他冰涼的手指輕輕點上袁淮秀的額頭,卻讓他産生一種“仙人撫我頂”的威懾力,仙人淡聲道:“轉機便是此時,破劫關鍵就在大小姐袁榮茵身上,她身上之靈絕非邪靈,而是祖宗恩降,智慧忠勇福澤深厚之靈氣,快去!”
袁淮秀腦子都是僵硬的,待反應過來,踉跄沖出屋子,“備馬,備馬,快些,回府。”
林楚看着他的背影,臉上冰凝一片。
祠堂前,裝神弄鬼的道長依然在上蹿下跳,拿着桃木劍比比劃劃,他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子,仿佛跟邪靈大戰了三百回合。陸氏有點着急,跺腳問道:“道長,這邪靈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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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飄蕩在貴府家廟附近的孤魂野鬼,他們附着了小姐的身子,來國公府攪風攪雨!”
陸氏深以為然,榮茵果然就是在家廟裏被邪靈污染了!
“請大師做法,趕緊收去邪靈。”
道長口中念念有詞,伸手一揮,一張符咒憑空燃燒起來,陸氏驚叫一聲,帶着小丫鬟一起跌坐在地上,被眼前的神跡震驚到無話可說。榮茵無語的很,那不是磷嘛,因為燃點低,着空氣就冒火了,鬼火就是這麽個原理。
“夫人放心,我這是通天徹地符,至純無根水,只消這道符水喝下去,我保證什麽邪靈都會煙消雲散。”
榮茵聽了這話,有點傻眼,不會吧,真要我喝符水——嘔。
那道士把浮灰一收,無根水裏一泡,裝在朱砂碗裏,給榮茵送過來,榮茵當然不從,拼命掙紮,麻繩都擠到了肉裏,陸氏高叫着“按77ZL着她,按着她,趕緊給她灌下去。”
她話音剛落,就慘叫一聲,卻是袁淮秀從外面風風火火趕進來,劈手拿腰間扇子砸到了陸氏頭上。“住手,都給我住手!”袁淮秀眼見此景,心驚肉跳,一腳踹翻了那個道士,那道士避閃不及,腰上已挨了一腳,“大人,大人,我是在為貴府驅邪啊,您被邪靈蠱惑了嗎?”
兩個健壯婆子見勢不妙,立即松開了榮茵,悄悄退到陸氏身邊,陸氏被扇子打中了眼睛,涕淚交流,一只眼睛紅腫如杏,看起來有點滑稽。
榮茵沒了壓制,立即掙紮着站起來,她身上腿上還捆着麻繩,輕輕一動,勒的皮肉疼。
袁淮秀抓了陸氏過來,揪着耳朵,罵道:“無知的蠢婦,壞了爺的好事!你知道榮茵是什麽身份嗎?她是得了祖宗的指點,來幫助我們國公府度過難關的!在家廟裏染了邪靈?你這毒婦,竟然把這等江湖騙子賺入府中,驚擾祖宗英靈,真是愚蠢至極!不可饒恕!”
榮茵已經叫紅櫻給自己揭開了麻繩,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腰杆筆直,眉目清明,哪裏有半點被邪靈附體的模樣,倒是陸氏瘋瘋癫癫,行事大失體統。
袁淮秀既驚又怕,連續幾層冷汗出的,他衣服都濕透了。 “你個毒婦!給我跪下!若不是出雲真人指點,叫我及時趕來,你不知還能闖下什麽禍事來”
陸氏蒼白了臉紅腫着眼跪在那裏,滿心都是委屈,甚至覺得袁淮秀有點不要臉。只需你信道長,不許我信道長嗎?怎麽見得你的道長說得是真的,我這道長就是江湖騙子?
但袁淮秀在國公府裏,從來都不講道理。
他一撩衣袍,噗通跪下,“祖宗在上,孩兒不肖,娶妻不賢,有負祖宗重托,陸氏淺薄無知,愚鈍不堪,不堪托付中饋,即日起逐出門牆,再不是我袁家婦。”
不得不說林楚這招真是太狠了,掐住了袁淮秀的命脈,他現在六神無主,惶恐的頭掉。
陸氏頓時傻了眼,不是吧?你說啥,你要休了我?她生了兩兒一女怎麽能休,這袁淮秀是真被那妖道迷惑了吧。她下意識的向自己情來的道士求助,但那自稱能雲裏來風裏去的道長,早已溜之大吉。
她不知道榮茵對袁淮秀的重要性,在此刻的袁淮秀眼裏,榮茵可是國公府的救星,是能挽救國公府危亡的唯一希望。在袁淮秀心裏,陸氏差點就要捅破天了,而陸氏還只覺得你怎麽能為了一個小輩,折辱我呢?
榮茵不打算圍觀夫妻倆吵架,依着袁淮秀的脾氣,陸氏今天注定難以善了,她渾身上下又髒又疼,只想趕緊洗個澡,上點藥。于是扶着紅櫻的手,虛着腳,流着汗慢悠悠走回去。
遠遠的,就看到出雲真人站在門口,青桐院那叢繁茂的冬梅下,他的眉眼比灼灼梅花更亮眼。
榮茵輕輕吸了口氣,緩解過速的心跳,內77ZL心哀嘆一聲,完了完了,吊橋效應出現了。
她對着出家人管不住自己砰砰的心跳了。
“姑娘受驚了。”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好聽,仿佛山澗清泉,蕩滌了人的肺腑,讓人心中燥郁一掃而空。榮茵知道今日此事,多虧他相助,否則袁淮秀本對自己毫不在乎,又怎麽會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榮茵擡手想打個招呼,但手臂一動,便露出胳膊上的勒痕,紅腫着,微微向外滲血。林楚蹙眉,示意她跟自己來,袖子挽起,手腕上,小臂上便是一圈圈的痕跡,仿佛被赤色蛇纏繞似的,雪白的皮子襯着紅傷,不傷筋動骨也顯得滲人。
林楚臉色更差,眸色也更心疼。他從袖子裏摸了一個小瓶子出來,打開之後,露出裏面淡青色的藥膏,味道清新淡雅,有種天然的草木氣息。
“塗一塗就會好了。”
他點了藥膏上去,微涼的手指輕輕一按,榮茵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氣,輕輕吸着鼻子,一低頭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那薄薄的眼皮,線條向上飛起,平時總顯得矜貴而冷漠,但當他這樣專注的落下視線,微垂的纖長睫毛遮住了總是清冷的眼神,便會有種讓人心折的溫柔。
這道長可真是漂亮啊……
榮茵忽然委屈的很……就跟小孩子似的,摔倒跌坑裏了,沒人管就會自己爬起來向前,若是有可以依靠,指望的人在身邊,那定然要哭得驚天動地。
她抹了把眼淚又甩掉。
讨厭!
她怎麽可以對一個出家人有非分之想?!
這不該,至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