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壓槍不大行

“瑤瑤, 你身上有什麽味?阿呆好像很熟悉呢……”

聞楓輕輕将視線投過來,他背着光,眼底暗淡不清。

一旁的聞父一聽, 眉毛一挑,只淡定拿起茶杯嘬了一口, 什麽都沒說。

聞卿瑤不由愣神, 待察覺到阿呆的目光熱情到簡直就像是和舊主人久別重逢的時候, 她忽然心底一慌,在與聞楓的視線稍稍擦火之後, 立刻收了回來。

這兩天和傅丞硯沒少親近, 沾染了他身上的味道太正常不過,阿呆這種長期服役的軍犬,本身對氣味的敏感度就極高, 現在聞出來了,如果自己不做出個合理的解釋, 恐怕會直接讓家人有所懷疑。

她睜圓了眼睛,偷偷瞥了一眼聞楓,見他好像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 便從口袋裏掏出一小根火腿腸, 淡然自若道:“哦, 可能是我口袋裏有吃的吧。”

她說完,把火腿腸剝開,丢給了阿呆。

阿呆也沒再在她身上賴着, 一口吃了火腿腸就安靜地趴在了一邊。

但是那股熟悉的味道實在是太過于勾惹, 阿呆吃完火腿腸之後,又磨磨蹭蹭将腦袋枕在了她的腿上,還順帶舔了一下她的手。

聞母摸了摸阿呆的背。

這只狗平時非常乖, 也很安靜,但是今天格外的興奮,倒是讓她也好奇了起來,“阿呆是我們收養的退役軍犬,它該不會是聞到你身上有什麽□□味了吧?”

聞母只知道阿呆是部隊退役下來的,并不知道它曾經跟過傅丞硯,這一步步下意識的緊逼,頓時讓聞卿瑤啞口無言,不知道怎麽去回。

這時,一直久久不說話的聞父忽然開口:“好了,瑤瑤你先去洗澡吧。”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側過頭來,仔細打量了一眼女兒。

透過厚厚的鏡片,他給了聞卿瑤一個安心的眼神,便又繼續看着電視。

有聞父的解圍,聞卿瑤随便糊弄了幾句,便趕緊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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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已經将浴缸放滿了水,點了熏香蠟燭和擺放好了紅酒。

聞卿瑤泡着澡,若有所思地揉了揉太陽穴,按理說,按照聞楓的性格,如果知道傅丞硯在那,早就該坐不住了,而現在看來,好像和以前也沒什麽區別,甚至看她的眼神,更加關愛了一些。

也許聞楓只是随口一問而已,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想到這,聞卿瑤又不免心慌了起來。

傅丞硯還有兩個月就回國了,她要怎麽在這兩個月內讓家裏人接受他呢。

畢竟,三年前逼走他的,是自己最親的人。

就這麽安安靜靜地過了半個月。

家人也沒再問過利布斯坎的事情,生怕讓聞卿瑤又回想起中槍的事情。

言慈說到做到,上過墳之後便來了南城陪她。

這女人個性乖張,不肯住聞卿瑤安排的酒店,非要住在郊區的民宿,窩在裏面畫畫,一畫就是一整天。

這日,聞卿瑤搗鼓着新買的相機,将原來的存儲卡插了進去。幸好當初把存儲卡拔了出來,要不然,所有的數據都随着那場爆炸煙消雲散。

回想起自己在病床上躺了那麽久,動了兩次手術不說,還留下個猙獰的疤痕,連命都是撿回來的,如果讓她再回到那個地方,不知道又是一種什麽感覺。

見聞卿瑤不停地翻看那些照片,言慈洗了洗畫筆,斜睨她一眼道:“欸,你拍了那麽多照片,你家傅隊長沒讓你删了?”

聞卿瑤哂笑道:“我沒怎麽拍過營區,這裏面照片都是以前我拍的風景照。”

言慈癟嘴點了點頭,“別說,你挺有天賦的,我查過,你好幾個作品都獲過獎呢。”她擡手畫畫,又問道:“這三年,你到底跑了多少地方?”

聞卿瑤稍稍一怔,漫不經心地說道:“沒數過,不過我基本上只在國內跑。”

“為什麽啊?國外風景美的地方也不少,美國亞利桑那州的羚羊峽谷,俄羅斯的貝加爾湖,印度洋上的塞舌爾群島,你的技術,加上你這設備,拍出的照片我就不信比那些大師級的差。”

聞卿瑤淡淡道:“因為我沒想到他會出國。”

“……”

言慈手中一頓,錯愕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不禁搓了搓酸麻的胳膊肘,“嘶……你還真是完美诠釋了什麽叫做在一棵樹上吊死!”

聞卿瑤聳聳肩,“吶,我這不是把人釣回來了嗎?”

言慈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沒再理她。聞卿瑤坐在一側,一邊看着她畫畫,一邊擺弄着相機,纖細的手指在鏡頭和機身之間反複磨合,努力找出原先的感覺。

正畫到一半,言慈忽然想到了什麽,轉身問道:“你上次說阿呆差點暴露了,怎麽回事?”

聞卿瑤放下相機,擡眼看着她一身花花綠綠,解釋道:“它應該是聞到傅丞硯的味道了。”

聞言,言慈挑眉,往後揚了揚脖子,然後不急不緩地“啧啧”了兩聲,一聲長一聲短,頗有些陰陽怪氣的味道。

“怎麽了?”聞卿瑤:“你不信?狗鼻子多靈啊,緝毒、海關邊防,都靠它們。”

言慈擺擺手,“我當然知道狗鼻子靈。”

她懶洋洋轉了轉手腕,然後靠着椅背上上下下打量着聞卿瑤,直看着她後脖頸發毛,才慢悠悠問道:“你倆睡了?”

知道她直接,但沒想到這麽直接,連一個鋪墊都沒有,突然就問這種問題,讓人毫無準備可言。

聞卿瑤一瞬不瞬地盯着言慈探究的眼眸,臉頰愈加泛紅,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見她一臉心虛的樣子,言慈眉頭一挑,“睡了就睡了呗,男歡女愛常規操作,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聯合國每年幾百萬美金花在維和部隊的安全|套上,你該不會以為給你吹氣球玩的吧?”

言慈越說越露骨,聞卿瑤凝滞了片刻,趕緊縮回目光,手裏翻動照片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

看她漲紅了臉的樣子,言慈怏怏擺了擺手,重新将馬尾辮梳了一下,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啊,就是被你哥保護得太好了,随便一堵,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聞卿瑤緩了緩,嘆氣道:“我還不知道怎麽跟我哥說呢,說實話,從小我就挺怕他的,功課作業什麽的都是他管。”

“怕什麽?”言慈不鹹不淡地說道:“直接把傅隊長帶到他面前告訴他,如果不是他那夜把你從海上撈回來,你流血都要流死了!”

聞卿瑤摩挲着相機上的按鈕,久久不語。

停頓了半晌,她澀澀回道:“三年前也是傅丞硯救的我,我哥也知道,結果還不是把他逼走了?”

從言慈那回來,聞卿瑤徑直去了聞楓自己的住宅看顧碧彤。

剛出月子的顧碧彤已經開始美美地保養自己的臉,并且開始為恢複身材做準備。

逗了一會兒小侄子,顧碧彤便讓育兒嫂将孩子抱走,拉着聞卿瑤仔細打量了一圈,心疼地捏了捏她的臉,“瘦了一圈,還黑了。”

她打開抽屜,從裏面拿出幾盒面膜,“我之前接的代言,品牌商送的,拿回去用用,效果真的不錯。”

聞卿瑤也沒跟她客氣,接過面膜,道了句謝謝。

隔壁傳來小嬰兒的哭聲,顧碧彤放心不下又把孩子抱了回來,解開睡袍,喂着奶。

聞卿瑤看着小侄子喝奶,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臉,“小聞總,叫姑姑。”

顧碧彤一聽,憋着笑,仔細看了她一眼,“瑤瑤,真不想再談個男朋友?”

聞卿瑤愣了愣,眼珠不自然地提溜一轉,“說這個幹什麽,我又不急。”

“你不急,有人急啊。”顧碧彤壓低了聲音,“你在利布斯坎這麽久,就沒看中一個?”

“……”聞卿瑤抿了抿嘴唇,轉身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悶悶道:“人家幾百號人是去維和的,每天任務一大堆,風餐露宿,而且一多半都是已婚的,我能看中誰啊。”

小侄子嘬着奶,發出滿意地哼哼聲,眼睛一閉一合,顧碧彤輕輕拍着孩子,把聲線放得更低,“你不是沒看中……”

“……?”

“你是根本就沒看其他人吧?”

“……”

話一入耳,聞卿瑤心口突然緊緊繃起,屏氣斂息地從眼底看着顧碧彤彤。

雖然她臉上雲淡風輕,但剛才那句話着實讓自己悸了一下,越來越覺得話中有話,就像是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情,卻閉口不言。

可是思來想去,連聞楓都不知道傅丞硯在利布斯坎,顧碧彤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啊。

小侄子已經在懷裏睡着,顧碧彤把他放進嬰兒搖籃裏,輕聲哄了一下,回過頭來道:“我跟了你哥十一年,我也算是看着你長大的吧。你跟嫂子說實話,那個人,你一直沒忘吧?”

那個人,

還能是誰。

三年來,大家都閉口不談,但誰都知道,雖然那個夏天很短,卻足以刻骨銘心。

顧碧彤靜心沉氣了片刻,似是深思熟慮已經,緩緩開口道:“瑤瑤,當年我不是故意告訴你哥的,那件事,真的怪我。”

聞卿瑤怔住,看着小侄子酣睡的側顏,光線透過窗簾,柔和如紗般地籠罩在小嬰兒的臉上,仿佛一切都不那麽重要了。

她曾經也想去怪別人,去恨別人,到頭來卻發現,不過是每個人的顧忌都在相同的時間碰撞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把他們一個個都吞噬了。

聞卿瑤拿上包慢慢站起身,“嫂子,我先走了,有些事你們別管了,我有自己的安排。”

回到家,聞母和老閨蜜晚上去聽音樂會,就只有聞父和保姆在家。

聞父花在事業和培育聞楓的時間多過關注這個女兒,但畢竟是老來得女,衣食無缺也足夠寵愛,可是有些話,卻從來沒有敞亮說過。

父女倆不尴不尬地吃過飯,聞卿瑤便抱着手機回到了房間。

阿呆年紀大了,已經在裏面睡得不省狗事,見到聞卿瑤進來,也只是睜了一下眼睛,便又癱在了地上。

聞卿瑤抱着手機等了一會兒,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毫無動靜。

她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日歷,周日,沒錯啊,今天是休假日。

又等了一會兒,月色都濃郁了,終于打進來一個電話。

號碼經過了處理。

她接起,試探性問道:“傅隊長?”

那邊頓了頓,熟悉的聲音傳來,“吃過了嗎?”

聞卿瑤捂着嘴,臉上止不住笑意,“吃了,東坡肘子,黃焖雞,蒜蓉扇貝,金沙軟殼蟹,耗油生菜,清炒土豆絲,還有好多小甜點和法國紅酒……”

報完了菜名,不用想都知道傅丞硯聽到這些菜、又看着盤子裏的土豆時的表情。

然而這男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等她叽裏咕嚕完,才不緊不慢道:“多吃點,你太瘦了。”

瘦?

女人會嫌自己瘦嗎?

她矯情笑笑:“哪裏瘦啊?”

傅丞硯輕描淡寫道:“還能有哪裏?”

聞卿瑤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待垂眼把自己從頭到腳掃視了一番,從鎖骨到腳底板,直到又把視線挪到胸口,這才發覺他指的是什麽。

“傅丞硯,你小心別讓我拿到你的槍!”

一槍爆頭她不行,但是一通盲狙,她溜得很。

傅丞硯低低一笑,有些無奈道:“我可什麽都沒說,你這麽激動幹什麽?你用槍,還是我教的。”

聞卿瑤故作生氣地怼了他幾句,最後來了一句,“傅隊長,我觀察過了,你槍法出神入化,但是……壓槍不大行。”

她的聲音嬌嬌軟軟,酥到骨子裏那種,對面的人不由自主有些斂聲屏氣,緩了一會兒他才沉聲道:“已經十分鐘了,我不能占用太多時間。”

“所以呢?”

他有些動容,又有些隐忍,“回去再收拾你。”

“好啊,我等着。”

挂了電話,聞卿瑤把手機扔在床上,不禁在心底笑了笑,手腳一張,差點踢醒了熟睡的阿呆。

樓下傳來電視的聲音。

聞父自從把公司徹底甩給聞楓,成天在家沒事就看電視,從央視新聞到新生代偶像,一樣不落。

聞卿瑤小心翼翼地抱着水杯走下樓,聞父擡頭瞥了她一眼,老花鏡後的眼睛盯着杯子一瞬,道:“別喝涼的,讓張姨給你泡點枸杞。”

“哦,知道了。”

聞卿瑤讪讪回着,把水杯遞給了保姆張姨,灌滿了枸杞水便朝客廳的方向走來。

電視裏似乎在放着新聞,看臺标應該是央視。聞卿瑤捧着熱熱的水杯,好奇地走近,“爸,看什麽呢?這麽認真。我媽去音樂會您怎麽不一起去?”

聞父拍了拍沙發,和藹道:“坐。”

聞卿瑤甜甜一笑,走了過去,兩腿一盤,緊挨着聞父坐了下來。

然而待她擡眼看向電視機屏幕,畫面裏的人生生出現在眼前時,瞳孔遽然凝聚,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整個人都繃住了。

這是一段外媒采訪。

報道的是利布斯坎的劫持大巴爆炸一事。

傅丞硯作為警衛分隊的隊長,正站在鏡頭前接受着簡短的英文采訪。

熒幕上的翻譯字幕一閃而過,聞卿瑤緊緊攥着水杯,心口砰砰直跳,她想去看聞父的臉色,卻不敢擡眼,更不敢直接轉頭。

畫面切回到演播室,主持人又開始報道別的新聞。

好在新聞裏沒有明确打出他的名字,除了聞楓,家裏人也沒見過傅丞硯。

正舒了一口氣,哪成想聞父忽然轉過頭來,認真看着聞卿瑤,問道:“剛那個人怎麽樣?”

聞卿瑤一愣:“……哪個?”

“剛才接受采訪的維和軍官,”聞父推了推老花鏡,喟嘆道:“挺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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