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鴻門宴”
随着桌邊衆人映入眼簾, 傅丞硯腳下忽地一頓。
他視線掃過聞卿瑤驚慌失措的臉,又将目光投向同樣有些慌神的聞楓,眼神沉了沉, 便駐步不前。
按照聞楓上午聞楓與他的約定,只有聞楓一人相邀, 并沒有跟他說過還有這麽多人。
這樣看來, 這是個鴻門宴, 他不管是留是去,前後都是深淵。
聞母懵道:“這位是……?”
傅丞硯緊了緊手臂上搭着的西裝服, 揚了揚下巴, 看向聞楓。
聞楓罕見地有些尴尬,他笑了笑,說道:“我喊來的朋友。”
說罷, 他起身,給傅丞硯介紹了一下在座各位, 便邀他入座,還特意讓服務生拉開了聞卿瑤旁邊的位置。
傅丞硯看了一眼已經臉色發白的聞卿瑤,不動聲色地坐下來, 淡淡道:“謝謝了, 聞總。”
聞卿瑤攥了攥拳, 趁着聞楓彎腰坐下的時候,低聲呵斥:“聞楓,你要幹什麽?”
她聲音很是沙啞, 似乎是隐忍着極大的情緒, 兩只眼睛憋得通紅,整個人幾乎是防備式地看着他。
像極了一只炸了刺、準備随時攻擊他的刺猬。
聞楓深嘆,只好解釋道:“誤會, 一會兒跟你解釋。”
——不過看這架勢,也不會聽他解釋了。
聞母也沒料到聞楓會在“家宴”上把一個朋友喊過來,不過換位思考,自己都打着“家宴”的幌子把梁太太和梁煉請了過來,聞楓說不定也是同一個目的。
作為聞楓的朋友,那條件自然也不會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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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母轉了轉指間的戒指,舉起酒杯尴尬解釋道:“我兒子生意上的夥伴,可能有什麽急事吧。”
梁太太恍然,點了點頭,便又和聞母攀談了起來。
不茍言笑的聞父坐在主位,在幾個人之間來回看了幾眼,視線最終落在傅丞硯的身上,有些無語地揉了揉眉心。
他還真以為是場家宴,還特地找托尼老師做了個發型。
結果呢,一個利用家宴給女兒介紹對象,一個利用家宴把準妹夫介紹給家裏、以此緩和一下之前鬧僵的關系。
啧,早知如此,他一大把歲數了,留在家裏看電視不香嗎?
聞卿瑤垂着頭,紅着眼睛,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麽傅丞硯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想走又邁不動腿,只能僵直着坐在那。
尴尬順着桌子蔓延開來,坐在一旁的梁太太和梁煉倒是從容自如,絲毫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聞母掩了掩臉頰,問道:“我們瑤瑤長得好看吧?”
“好看,我們梁煉就喜歡漂亮的女生。”梁太太抿了口茶,滿眼歡喜地問道:“聞小姐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呀?”
聞卿瑤皺了皺眉,冷着聲音道:“槍法好的。”
梁太太:“……”這是什麽嗜好?
梁煉夾了口涼菜,來了興趣,接話道:“我槍法不錯,真的。”
聞卿瑤瞥了他一眼,“……?”
梁煉放下筷子,十指交叉抵在下巴,饒有興趣地看着她,“電腦端,手機端,我都玩得來,把把吃雞。”
梁太太和聞母相視一笑,迎合道:“看看,還是年輕人有共同話題。”
聞卿瑤微微眯了下眼睛,勉強把那聲嗤笑給壓了回去,“我說的不是游戲。”
“?”
“是真槍。”聞卿瑤舉起酒杯,晃了晃,紅色的液體倒映着頭頂的燈光,刺眼得很。
“比如,95式自動步|槍,03式自動步|槍,cs/ls4狙擊步|槍——哦就是傳說中的26式……吶,我喜歡玩真槍的、尤其是快速狙擊……”
她說完,往後仰了仰,順便瞥了一眼傅丞硯,想看看他聽到這話是什麽表情。
好吧,這男人毫無表情,正淡然自若地喝着茶水,連一個眼神都沒有。
聞楓清了清嗓子,“瑤瑤……”
聞卿瑤收斂了一下,垂眼努了努嘴,算是給他個面子。
梁煉不由窘迫一笑,玩真槍?這倒是讓他始料未及,他開玩笑道:“聞小姐該不會是電視劇看看多了吧?你喜歡特種兵啊?”
聞卿瑤看了他一眼,心底壓着的那股不甘就油然而生,她輕輕放下酒杯,目不斜視,擡眼道:“對啊,我男朋友就是。”
話音剛落,整個包廂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連酒杯杯壁滑落下來的滴酒聲都一清二楚。
梁煉:“啊?你……有男朋友?”
“嗯。”聞卿瑤冷着臉,朝傅丞硯揚了揚下巴,“就是他。”
梁太太手中一僵,筷子上的花生米“哧溜”一下滾落在了盤子裏,然後錯愕地看了一眼聞母,臉色一沉,放下筷子,拿上包。
“聞太太,你什麽意思啊?你女兒有男朋友還喊我帶我兒子來。”
她說着站起來,剛往門口走了兩步,見梁煉還傻坐在那,回頭重重拍了拍他,“還不走,被人涮着玩很好玩嗎?沒聽清楚啊?人家男朋友坐在這,指不定等會一槍嘣了你。”
梁煉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傻呵呵地站起來,最後還來了句,“我先走了,回聊。”
“回你個頭啊!”
梁太太一把揪起他,推攘着往外趕。
梁氏母子倆走後,包廂又重歸安靜。
聞卿瑤的臉已經紅了,眼眶也紅了,她咬着下唇,一言不發,只抱着酒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酒杯很快就空了,剛從醒酒瓶裏又倒了小半杯,傅丞硯忽地一把拿過她的杯子,一飲而盡,然後不輕不重地置在了桌上。
聞卿瑤一瞬不瞬地盯着空空酒杯,眼眶更紅了,“……”
傅丞硯擰着眉毛,沉了口氣 。
不過剛剛坐下來不足十分鐘的時間,就跟一場鬧劇一樣讓他琢磨不透,他抵了抵下颌,攥緊了拳,沉聲道:“聞總,你這是什麽意思?叫我來,是專程來看她相親的嗎?”
他語氣生硬,又克制着自己把态度放得客氣了一些,畢竟這是聞卿瑤的家人,其中兩位還是長輩,起碼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聞卿瑤愣了一瞬,待反應過來傅丞硯的話的意思,她第一時間就低頭去看他的腰。
還好,沒槍……
聞母一臉茫然地靠坐在那,兩只手摩挲着椅子扶手,她僵僵轉過頭,正對上聞父的視線,老花鏡片後的眼睛仿佛在說——你看看你幹的好事!
她怔了會兒,看向聞楓:“阿楓啊,你們到底……什麽情況?”
聞楓不是滋味地拿起杯子,澀澀喝了口酒,放緩了語速道:“抱歉,傅隊長,我以為只是普通的家宴,所以才喊你來。”
聞母一聽,更加無措地愣滞在了那裏,待反複咀嚼聞楓剛才的那句話,她木然問道:“傅隊長?哪個傅隊長?”
這時,服務生開始陸陸續續上菜,似乎是察覺到氣氛不對,上完菜、倒完酒便趕緊帶上門離開。
一直旁觀無言的聞父,看着一桌子豐盛菜肴,冷冷斜睨了一眼聞母和聞楓。
這倆不愧是母子,做事情從來不商量,各幹各的,這下讓兩邊撞了個面對面,還得他這個一家之主來圓。
聞父舀了舀碗裏的湯,實在沒什麽胃口,将勺子輕輕一扔。随着瓷器碰撞,“叮”地一聲,聞父掀了掀眼皮,不悅地看向聞母。
“就是三年前從劫持者手裏救下你女兒、從大海上把你女兒帶回來、人質大巴爆炸事件一槍狙擊反政府武裝分子的那位傅隊長……”
聞母手一顫,筷子都沒拿穩:“……啊?”
她倉促地看了一眼聞卿瑤,又看了一眼陰鸷沉沉的傅丞硯,最後瞥了一眼憂燥的聞楓,震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在利布斯坎救下瑤瑤的,是、是……?”
話未出口便又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聞母怎麽也沒想到,三年過去了,這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起始點。
回想起當年,除了聞父沒有發表意見,她和聞楓都不同意兩個人在一起,甚至聞楓出面逼走了傅丞硯。
而現在,又要靠人家把女兒從死神面前拽回來,如此戲劇性的一幕居然就這麽發生在自己面前,怎麽想都不可思議。
聞母張大了嘴,端起面前的茶,輕抿了一口,然後有些窘迫地說道:“我們瑤瑤從小就任性,這些日子沒少跟傅隊長鬧吧?你們為人民服務,辛苦了。”
嘶,這話說的,她自己都覺得尴尬。
傅丞硯眼神遽凝,似乎有點琢磨不透這句話的核心意思。為表尊重,他淡然道:“甘之如饴。”
聞卿瑤緊緊捏着面前的杯子,面對的是家人,身邊的是愛人,而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場面讓她根本應對不過來。
她擡眼,壓着聲音,啜聲問道:“哥,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聞楓:“你聽我解釋,我喊他來是……”
聞卿瑤打斷他,聲音越來顫,“就是故意讓我難堪的吧?”
聞楓眼神一凜,沉聲道:“我是你親哥哥,你跟我紅什麽眼睛?怼什麽話?”
聞卿瑤忍着鼻尖快要傾湧而出的酸意:“聞楓,是你跟他談戀愛還是我跟他談戀愛?我的命都是他救的,就算是只白眼狼眼睛都要紅一下吧?”
從小到大,她很少去反駁聞楓,幾乎不跟他正面硬剛,而今天的舉動,無疑不是為了傅丞硯。
她憋着眼淚,倔強地看着聞楓和父母。
在利布斯坎的三個月,她沒有一天不在掙紮,她讨厭聞氏千金這個頭銜,甚至覺得,被|幹涉到了極致,連反抗都變成了奢侈。
知道她快哭了,傅丞硯沉了沉氣,推開椅子,“伯父伯母,聞總,你們吃吧。”
他起身,見她在傍晚穿得單薄,便把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聞卿瑤愣了一下,“……傅丞硯?”
“阿瑤我就先帶走了,吃過晚飯我會送她回去。”
他說完,拉上她的手,十指交握在手裏,便往門口走去。
看着傅丞硯攬着聞卿瑤走出包廂,聞母和聞楓面面相觑,啞然無聲地互相睇了一眼。
門又被重新帶上,一場鬧劇落幕,聞父無奈地喝着茶,沉聲道:“你們倆以後做事能不能提前商量一下?”
聞母茫然了一瞬,指着他道:“聞正濤,你平時在家一聲不吭的,這會就開始教我做事了?”
聞父不輕不重地置下茶杯,“我平時一聲不吭不代表我眼睛就瞎了,但凡你多看看時事新聞,多觀察觀察女兒,甚至想想她這次回來之後阿呆的表現,你也應該能猜到阿楓說的那個在利布斯坎一直照顧她的人是誰!”
整個包廂,空氣瞬間降至了冰點,原本熱鬧的宴席轉眼之間就剩下了三個人,而門口聽到裏面喧嘩的服務生也不敢有動靜。
聞母嘩然,“你個老王八蛋,你既然看出來了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聞父嘆了口氣,“那你現在對這個傅丞硯有什麽看法?”
聞母思忖了許久,讪讪咧嘴:“你別說,女兒眼光确實好,挺帥的。”
聞父:“……”女人啊。
聞楓閉眼搖了搖頭,一個人坐在那默不作聲地喝着紅酒,一杯接一杯,滿桌子的菜一動不動。
想來,始作俑者,就是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