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到青春期時候,總聽人說, 男人比女人成熟得要晚。
他們在十幾二十歲那個狂妄年紀, 沒幾個肯承認這個道理, 林勢安也是其中一個, 他那時候總覺得,女人嘴裏天天問你愛我嗎、你會愛我到什麽時候才是真正幼稚天真。
即便是那時陸沉揶揄他說, 都三十五了, 才想正兒八經談個戀愛嗎?他仍是覺得自己對待感情足夠老成, 而每次到了緊要關頭,就不受控制地像個毛頭小子的感覺卻十分真實。
這像是一種動物本能,無關年紀。只是他的這種動物本能在遇到白露才會有……
林勢安年輕的時候喜歡膚白嬌弱, 說話慢吞吞、細盈盈,愛坐在角落看書的女生,這樣姑娘在學校多半都是“三好”學生, 到他手裏, 就被禍害了。
那時候陸沉總嘲笑他俗不可耐,只有大男人主義才會喜歡這種讓人充滿保護欲的女人。
陸沉從來不是這樣, 他上初中就找了大他三歲的女生, 腿長腰細, 才十幾歲, 化大濃妝, 燙大花卷兒。
等到結婚的歲數了,陸沉卻是在家裏的安排下,認識了個小他五歲的舞蹈老師, 身材纖細,長相清純,再經歷過時光和婚姻的打磨,清純變做平淡,無波無動,就像陸沉現在的日子一樣。
反而是林勢安,不知着了什麽魔,看上了白露。
在白露這裏,林勢安不算求而不得,也談不上胸有成竹。
自那天之後,白露在他們中間劃得界限仍然存在,他心裏很清楚,這條道兒沒法這麽快邁過去,且不說白露,只說他自己,也是得好好想想。
就像那夜看的電影一樣,沒有人做錯事情,但就是不能成全所有人。
他也漸漸懂了為什麽那時身邊人會為那男女主人公的結局哭得梨花帶雨,許是從那時,她心裏就已有這樣的掙紮和對現實軌跡的不滿……
兩個人的新樂趣也并沒有持續太久,看了三五個電影之後,白露和林勢安都騰不出時間和精力再來做無謂消遣。有時候林勢安來她這裏,等到深夜才見到她人。
林勢安對J科技的實踐小組的運作過程一清二楚,畢竟,這是白露從他那裏學去的,但也并非完全照搬,J科技有不少銷售經驗豐富,業務精良的人,這是拜康比不了的。
這段時間,白露先以省醫為例,做了一套服務産品化的方案,再由其他人員進行補充、優化,這套方案不好做,拜康那裏也是因為周雲的小組發揮了作用,才有了初步的方案成型。
除此之外,工作中還會面對很多問題,大公司的老毛病、突發問題接踵而至;流程、政策、效率、預算和時限難題撲面而來,讓人應接不暇。
白露這天就正好遇到公司的董事發難,他們将白露過去為公司創造的業績和現在的情況做對比,讓胡然給出個表态,今年公司是否能完成年度目标,如果完不成,那她這個項目組的價值在哪裏?
可這個實踐小組是需要長期堅持才能有用,并非一天兩天就能看出成效的。即便是林勢安帶領的拜康集團,系統部今年的也只是能夠完成用戶初步連接,至于交易的發生,就要看連接得是否緊密了。
林勢安的情況稍好,他在公司有董事支持,白露卻不然。
她和胡然是一意孤行,磨難自然也更多。
白露連着幾天和公司高層溝通,回到家又一直和擅長疏通關系的趙仁通話,趙仁也只說,這個急不來,得頂住壓力。
她幾天沒睡好覺,舌上長了潰瘍,飯也吃不好,這些她跟誰也沒說過,自己咽進肚子裏。
挂了電話,一轉頭,白露看到林勢安洗了幹淨澡坐在沙發上翻看她在家裏擱的幾本書。她仔細看一眼,是她上學時候買的《不能承受生命之輕》,那時候風靡校園的名著,白露翻了一半,沒看完,一直扔在書架上。
這會兒她看林勢安翻小說,心裏一時想,他也有這種文藝情調,一時又想,世界真是不公平,她和這個人做着相似的事情,他卻看起來毫不費力,甚至悠閑自在。
白露忍不住靠過去,坐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看那本書。
她看書有個習慣,喜歡在讀到有感覺的文字下面劃線,卻從不寫感受,現在再看,實在想不起來那時有何想法。
她一湊近了,林勢安的心思就從書上飄到了她身上。
他道:“你忙完了?”
白露搖頭:“路走不到盡頭,事情就做不到盡頭,我有點兒好奇,你那時候是給馬勳(拜康董事長)怎麽灌的迷魂藥,讓他這麽聽你指揮?”
林勢安擡眼說:“你不是也給胡然灌了嗎?配方應該差不多,只不過我這是幾年陳釀,你那是新式做法。”
“我當然知道有區別,可是搞定了一個老大,搞不定另外幾個老大,是不是就寸步難行?”
林勢安放下書,他和白露許久沒談過工作上的事情,這會兒她主動來問,他倒也有興趣,于是好好開導她說:“你搞不定,就讓你的老大來幫你搞定。”
白露卻不認同:“當下屬,不就是為了給上司排憂解難?什麽都不做,我這位置也可以讓出去了。”
林勢安笑:“我是說,你可以想辦法讓老大主動幫你解決問題,誰說下屬專為領導排憂解難的?上下關系一樣也是合作關系,就像你跟客戶一樣,站在同一條線上,互相平等對待,你們的關系才能長久。你就是因為繃得太緊,又太認真,才把自己弄得這麽累。”
白露看着他,心中有疑惑,但不知怎麽說出來。
林勢安見她欲言又止,便說:“有什麽想問的?”
白露猶豫說:“那次交流會,我見你跟主辦方關系親密,姚國福又是那種阿谀奉承的态度,就該想到你出身不一般,但你一直不說,我也不想問……”
林勢安一頓,淡淡說:“上一輩的資源留下來了,不用白不用。”
果然是這樣,白露頓時覺得他那一番道理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她出身與林勢安不同,從一開始與胡然還有那些董事們之間就有溝壑,縱然她極力想去忽略、去改變這種現狀,但存在的,還是始終存在。
想到這裏,白露也不願再與他進行下去。
林勢安攥住她的手,“幹嘛去?”
她回頭:“洗澡。”
林勢安笑說:“好像真的不能跟你聊工作的事情,一聊準點火。”
白露說:“怪我了?我先提起來的。”
林勢安說:“不怪你,誰都不怪,我先吃個教訓,以後家裏不聊工作,只談情說愛。“
白露被他這話逗得一身雞皮疙瘩,翻他白眼:“要不要臉……”
隔兩天,林勢安來白露家之前發短信給她,她卻說不讓他過去,林勢安以為她還在煩公司的事情,不讓他去摻合,過兩天再問,她回了句:最近別來了,我妹在家。
林勢安一愣,從沒聽說她還有個妹妹,更準确的說,應該是從沒聽過她提起家裏的任何人……
白露也是在白雪已經坐上火車後才收到她發來的消息,說了到達時間。
那會兒她剛和胡然談過關于如何說服董事,她這邊還有方案的事情要煩,白露想起了林勢安那番話,再瞧胡然,心道,連胡然都搞不定的話,她又有什麽本事能做到呢?這麽一想,林勢安的那些話是真的沒錯。
從胡然辦公室裏出來,白露收到信息,她一驚,撥電話給白雪,小姑娘聲音怯怯道,她考完試了,想先來南城逛一逛。白露一聽這話就知道,她沒說實話。
人已經上了火車,白露就沒再多問,只說到時候去接她。
白雪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從北京到了南城,下火車,腿都有些腫了。
正是下班時候,白露開車,在火車站接到了她。
白雪确實長大了不少,甚至比白露還高了一些,一張小臉也張開些,有了幾分大人模樣,只是和白露一樣偏瘦。她穿一件白T,配一條洗白的牛仔褲,背紅色雙肩包,普通學生妹的打扮,混在人群裏,白露找了好久才找到。
白雪卻是一眼就認出了白露,她一身職業裝,紫紅色細高跟泛着亮,妝容精致,氣質清冷。白雪走到姐姐跟前,眼睛裏發着光,路上醞釀了許久要說的話,到嘴邊了,怎麽也吐不出來。
兩姐妹滿打滿算,有三年半沒見過了,白露見到她,也是有些不适,她見白雪就背個包,上前問:“行李呢?”
白雪猶豫道:“我就背個包……”
白露吐一口氣,心說,她最好只是來南城逛逛。
火車上颠簸,硬卧睡不着,白雪臉色泛黃,大眼睛黑溜溜,眼底有些發青。
白露去開車門,道:“走吧,先回家。”
一路話不多,白雪坐在副駕駛上,偏頭看窗戶外的景色,白露記起來,他們離開南城的時候,白雪才剛出生沒多久,她對南城的印象,恐怕一點沒有……
白雪看着看着,忽然轉過頭來說:“姐,南城可真熱。”
白露笑笑,專心開車。
到了家門口,白露才突然想起來,家裏還有林勢安的東西。
她攔住白雪:“在門口等一會兒。”
白雪很聽話,她讓等,就乖乖在門口等着。
等白露收拾完東西了,出來叫白雪,她才走進去,站在玄關四處打量房子。
白露說,另外有間房子空着,她簡單收拾了一下,讓白雪住進去,然後問她:“在這兒幾天?”
白雪有些不确定,“就……三五天吧。”
她漠然道:“那你自己逛,我很忙,別指望我給你當導游。”
白雪低頭,說:“我知道……”
白露看她這樣,心頭一酸,不覺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過冷漠了……
她吸一口氣,問:“吃飯了沒?”
白雪說:“火車上吃了泡面和火腿腸。”
白露不忍,叫她換件衣服,帶她到附近的餐廳吃了頓還算豐盛的晚飯。
等吃過飯回去,白雪早早睡了之後,白露的電話就開始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