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年輕時狂妄自大,沒有什麽怕的東西。
那時候林勢安雖然學的是治病救人的本事, 卻還是覺得生死離自己很遠, 直到身邊人的離去, 林勢安才猛然覺到, 那些遙遠的東西其實一直存在身邊。
“她......”白露對那女孩兒仍不能釋懷,她輕輕問, “為什麽?”
林勢安再講起來夢中白月光, 眼中已恢複平靜, 他道:“哪有什麽為什麽,抑郁症和感冒發燒一樣,她沒有什麽特別的, 只是生病了,最後病情演變成絕症,無藥可治, 她就選擇了那樣一條路。”
“你呢?那時候你在哪裏?”
林勢安頓了頓, 道:“我在南醫的第一年,我們一直在一起, 後來我到了出國的時間, 不舍她, 就讓她跟我一起出國, 她沒同意, 一來國外的生活對她來說陌生恐怖,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二來她的家人不同意。可她知道, 我不可能為了她留下來,那個年紀,周邊有太多的誘惑和選擇,我喜歡她,也可能很愛她,可是我沒辦法放棄那些誘惑和選擇......”
白露彎彎嘴角,她知道林勢安和她其實不一樣的.....
她小時候,常常會在兩者中糾結只選其一,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要什麽得什麽的能力——林勢安卻不然。他自小什麽都不缺,他不會為失去什麽而感到惋惜,因為他想擁有的,很快就能得到手。
林勢安道:“我剛才也說過了,那會兒是真的混。所以我不能設身處地想她所想,我只是告訴她,你要跟我走,我幫你辦手續,學費的事情不用擔心,你如果不走,我們就到此為止。”
白露道:“如果是我,聽到這話,一定讓你滾得遠遠的。”
林勢安笑:“所以你跟她不一樣......她掙紮很久,最後還是選擇了跟我一起去英國,我托家人幫她辦了手續,半年後,她到英國和我一起讀書,一去就是三年。”
白露看向他:“三年後呢?”
“三年後......”他說,“我們分手了。”
“為什麽?”
林勢安苦笑:“女人總覺得男人愛她不夠多,男人總覺得女人多事太麻煩,這是兩者之間恒久的矛盾吧?”
白露扯扯嘴角:“虧你現在還能想明白。”
他道:“明白不明白,也就那麽回事。分手之後她沒有離開英國,而是直接留在當地繼續讀研究生,并進入研究院實習,在裏面認識了一個英國男人,一年後,我收到她的婚禮邀請函。”
白露意外:“你去了嗎?”
“我去了,還做了他們的證婚人。那天婚禮舉辦完,酒會上,她喝酒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她喝酒,喝了還不少。”
她微醺紅着臉的樣子讓林勢安想起了木棉樹下的那個羞赧女孩兒,她模樣變化不大,紅着的臉上卻帶着深刻而決絕的笑意——
“她對我說,林勢安,我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出國留學,也不可能讀這麽好的大學,更不可能遇到我現在的丈夫,我要謝謝你......我說你別光說謝謝,她就笑,說沒用了,以身相許辦不到了,以後別見面了好嗎?我那時愣了,不懂她為什麽這樣,她看着我,樣子十分誠懇,也是我從沒見過的堅決,所以我真的再也沒去找過她。
“後來聽說結婚沒多久,她丈夫因為醫療事故被研究員解雇,頹廢在家,酗酒度日,她那時候懷孕了,撐到生完孩子就去遞簡歷,可醫療市場也不景氣,即便是在英國,HR對女性的要求也是十分苛刻,尤其是她因為結婚放棄了研究院的工作後,也放棄了沒讀完的碩士學位。”
白露頓住,“這大概是她做的最錯的選擇......”
林勢安笑一笑,算是應了。而後繼續說:“那時候,她突然來找我,久別重逢,卻是希望我能幫忙給她在英國找一份工作,我答應她了——我沒有理由拒絕她。後來她如願回到了研究院,我忙于工作,再沒和她見面,一年後,再聽到她的消息,是研究院的老師打電話和我說,她在家中帶着丈夫燒炭自殺,并被翻出三年前她在心裏咨詢室那裏的診斷書,那上面明确表示她患有多年的躁郁症,警察判定她長期忍受丈夫酗酒暴虐的行為,躁郁症難以得到控制,所以才選擇了這條路......”
講到這裏時,他的語調平緩了許多,眼神也變得寂靜無波。
白露看得出來,他早已接受了這個現實,也看出了他心中的那一份自責。
她走過去,輕聲說:“別把這件事壓在自己心裏,她這樣,跟你無關。”
林勢安回頭看她一眼,倒是意外她的主動親近,他道:“我也曾這麽跟我說,但我一直記得她婚禮上對我說的那幾句話,因為我,她到英國留學,因為我,她遇到了她的丈夫,我想,這個結局,也多少是因為我……”
他們再往前走,這個過程中,林勢安也會講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的專業樓,他的宿舍,他和那些大學同學的瘋狂經歷……
現在聽起來,這些校園往事并不顯得多麽驚心動魄,但那是用青春一點點堆砌的金燦時光,描繪出來,像一本清新細膩的小插畫,多少也勾起了白露不少回憶——那些難得的、自由的卻也充滿艱難的學生時代。
以至于這晚回去,白露心中情緒複雜,連白雪回來得晚,她也沒顧上。
第二天開始,白露就不再去醫院了,她在公司專心幫胡然處理事物。而那天林勢安說的話,卻也久久留在她心裏揮散不去……
若不算過去她的主動坦白,那次校園裏的對話,該是他們第一次交心。
她就那樣走近了他的過去,仿佛親身經歷了一般,那些心事壓着她,愁一半,憂一半,又摻有一些莫名情緒,時而令她想起林勢安那夜的模樣心軟似水,時而又因為這種情緒煩躁不安。
通過趙仁聯系胡海榮的助理,白露得知胡海榮的情況正在轉好,人雖還無法利索說話,意識卻十分清醒。
不知是不是王勤森那邊起了作用,齊揚沒回分公司,而是常常去探望胡海榮,與他話話家常,再與胡然陪胡海榮一起吃飯。胡海榮也可能是真的因為經歷過一次生死考驗,對一些陳年舊事看開了許多,在齊揚的說服下,也漸漸覺得,身邊兒女陪伴,也是種幸福……
這段時間,胡海榮常叫胡然陪在身邊,甚至聽說,他還想讓小兒子假釋出來陪他度一段晚年。
接弟弟出來這事胡然應下了,她沒猶豫,立刻找人去辦。
用她的話說,老頭兒時間不多了,那不争氣的弟弟還有四年刑期,就算現在出來,也興不起什麽風浪。
胡然這樣做之後,胡海榮看她時,目光也柔和許多。
事态發展順利,白露舌上的火終于都壓下來。
這幾天帶着王嘉華把最近收上來的市場部和銷售部的報告整理完後,白露得以過個清閑周末,正趕上周雲約她出去逛街,白露一口答應,兩人約見在市中心前兩年新開的shoppingmall。
周雲說,過兩天又要上庭了,她可要買個好點兒的戰衣,打扮得風華絕代,美豔超群,讓江超那個王八蛋後悔去吧!
白露終于又見周雲的活力,為她高興。
兩人邊逛街邊聊天,周雲最近應該是見過江超,受了刺激,一路都在罵江超。
“老娘當年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那德性跟剛從哪個溝裏出來的一樣,不是看他模樣端正,人也老實,能答應跟他談戀愛?現在他倒是嫌棄我人老珠黃了,前兩天争論離婚原因,他竟然說我自從生了孩子之後就不讓他碰了,分明是他一摸我就說我一肚子贅肉......氣得我——對了!我報了個健身卡,這周就去健身,你陪我嗎?”
白露笑着搖頭:“我就不陪你瘋了。”
周雲深吸氣,又深吐氣:“我也是人啊,那張柏芝生了孩子腰上也還長肉呢,他難不成還指望我一輩子不老,永葆年輕啊?我倒是也想這樣呢,可是擋不住荷爾蒙流失,內分泌失調!”
白露仍是笑,過了會兒,她臉上的笑忽然淡了些。
她頓了頓,問她:“周雲,你還愛他嗎?”
“誰?你說江超?”
白露想了想說:“你們從大學到現在,那麽多年感情了.……雖然你現在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可是你說,一個常住在心裏那麽久的人,真的能輕易把他抛出去嗎?”
周雲狐疑道:“白露,我覺得你話中有話。”
白露猛地回神,臉上恢複笑容,搖搖頭問自己:你是怎麽了?
周雲沒放過她,追問道:“說說吧,你最近跟林勢安進展如何?”
白露回避:“你自己的事情還顧不過來,倒是想管我了。”
“得了吧!”周雲揭穿她,“我看得出來,你對林勢安的感情發生了變化,這種感情,甚至跟你對年平的不一樣……白露,逃避可不是你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