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 孩子 母子皆安

玉珠兒将那幾個太醫連拉帶拽地拖回承乾宮, 心裏猶自惶惶難安,唯恐紀雨寧問起,那她該怎麽回話?若實話實說, 聽了只會讓小姐生氣, 而無絲毫幫助。

所幸紀雨寧這會子正在焦頭爛額之時, 光顧着照穩婆教的法子使勁去了,哪還顧得上來的是哪個太醫, 只要別幫倒忙就好。

玉珠兒輕手輕腳退出來,猛灌了幾口涼水, 依舊無法平緩緊繃的神經,想了想, 到底還是違背紀雨寧的囑咐,找了個小丫頭來,讓她去勤政殿回話。

小丫頭沒料到這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固然淑妃娘娘平時待她們不錯,禦下也是極寬和的,但, 貿然幹擾諸大臣議事, 可是殺頭的重罪。

但,設若辦得好了, 必定能在娘娘跟前得臉——陛下到底是最愛重娘娘的,沒準能法外開恩不是?

遂咬一咬牙,攢着股勁往勤政殿去, 卻不敢貿然闖入,只在臺階下徘徊,等着皇帝有空,她才好進去回話。

郭勝在廊下執着拂塵, 早注意到此女不對勁,起先還以為是哪個豬油蒙了心的妄想一步登天,及至瞥了兩眼,發覺有些眼熟,像在承乾宮見過似的,方才招手喚她上前,“你有何事?”

小丫頭不敢隐瞞,一股腦把什麽都說了,不待回答便匆匆轉去——橫豎話已經帶到,要不要傳就看郭公公的意思了。

承乾宮倒盡是些人精,郭勝失笑,可也不得不接下這爛攤子。躊躇片刻,還是大着膽子掀簾進去,借口倒茶附耳低語了兩句。

楚珩驀地扔掉玉玺,連正在議事的幾位三朝元老都不顧了,匆匆向殿外小跑而去,看他的架勢,簡直要飛起來一樣。

衆大臣面面相觑,為官幾十載,還是頭一遭遇到這種情況,什麽了不得的消息?

難不成是太後薨逝了?那也該聽到雲板響啊。

郭勝陪笑道:“淑妃娘娘要生孩子了,諸位大人還請多擔待。”

說罷,趕在幾位元老發怒之前,直奔皇帝腳步。

楚珩來到承乾宮,尚未問個仔細,便要闖進産房,郭勝忙攔着他,“陛下,娘娘此刻正在要緊的時候,您還是別打擾了。”

他知曉皇帝不信産房污穢那等說辭,可這種事男人根本幫不上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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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珩只得叫了玉珠兒過來,“幾時發動的,怎麽不早點告訴朕?”

玉珠兒垂首道:“是娘娘交代的,讓別打攪陛下議政。”

郭勝看她臉上似有淚痕,讪笑道:“你這丫頭,大喜的日子哭些什麽?正經該高興才是。”

提醒她別忘了宮中忌諱。

玉珠兒擡手抹了把眼角,聲調已是微微哽咽,“婢子還有一事,煩請陛下派人去石家将周太醫請來,到底他是習慣伺候娘娘的,許多事離了他也不方便。”

楚珩詫道:“朕不是讓他太醫院待命麽,怎麽敢擅離職守?”

玉珠兒說不出的難過與氣憤,“婢子也不清楚,只曉得奉了國公夫人的手谕,倒是趕巧了。”

郭勝就看皇帝的臉色成了青城山上的天氣,黑雲壓城城欲摧。

楚珩深吸口氣,極力壓抑即将噴薄而出的怒火,沉聲道:“郭勝,你去,無論如何都要将人帶來。”

這個帶字,便是不計任何後果與手段了。

郭勝知曉事态嚴重,凜了凜眉眼,正要離開,可巧周太醫滿頭大汗地跑來,渾身濕漉漉的,活像在河裏跑了個澡,可知他多麽急切。

眼看皇帝已然在場,周太醫登時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微臣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楚珩待要發火,想起裏邊的人,這賬且留着改日再算,只冷冷道:“快進去伺候淑妃生産,若有丁點差池,仔細你一家上下的腦袋。”

語氣雖是輕描淡寫,周太醫卻感覺周身的血液凝成了冰一樣,早知如此,拼着得罪石家他也不會離開,這會子卻引火燒身了。

拼着将功折罪,興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周太醫定了定神,大步踏入,哪怕耗盡全力,他也要保護淑妃母子的平安——也是保護他自己的平安。

楚珩聽着裏頭斷斷續續的呻-吟,眉頭不禁擰成一團,早知生産會如此辛苦,或許他根本不該要這個孩子。

原本因後嗣有繼而産生的歡喜,此刻卻無形中沖淡許多。楚珩頭一次深刻地認識到,紀雨寧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什麽都重要,甚至于勝過這個國家。

他微微偏頭吩咐郭勝,“改天問問太醫院,有什麽法子可避免婦人受孕。”

想了想,補充道:“最好是用在男子身上的。”

郭勝一開始不解其意,還以為皇帝急糊塗了,及至聽見後面那句,難免大驚失色。

一時也不敢深勸,只能委婉道:“還是等娘娘平安生産完再說吧。”

若太後知道皇帝這樣不把龍體當回事,必會大動肝火——哪個男子不希望後嗣越多越好?何況生在天家,這是真有皇位要繼承啊。

可看皇帝臉色,郭勝便知他決心已定,旁人再難勸得,唯有緊緊閉嘴,假做充耳不聞。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原本溫暖如春的室內熱如蒸籠,方聽到一聲清脆的兒啼,随即就見穩婆抱着一個紅通通的襁褓出來,道:“恭喜陛下,淑妃娘娘平安誕下了一位皇子。”

楚珩顧不上看那小東西,匆匆進去,這回天王老子也擋不住他了。

紀雨寧正坐在床頭慢慢喝着參湯,唇邊挂着一抹劫後餘生的微笑,“陛下,您怎麽來了?”

又嗔怒地望着玉珠兒,“不是叫你遲些再通傳嗎?”

楚珩拉着她的手,在汗津津的手背上輕吻了一下,“你別怪她,是朕執意要過來。”

得知她一切都好,此刻心頭大石方才落地。

紀雨寧看他額頭流的汗都快跟自己一樣多了,忍不住擡袖擦了擦,“陛下見過了他了沒?好不好看?”

楚珩根本顧不上瞄那襁褓,此刻只随口道:“挺俊的,眉毛眼睛都像你。”

紀雨寧:“……可是我方才看臉上還是光禿禿的呢,哪有眉毛,這麽快就長出來了?”

不禁對皇帝的說法産生懷疑。

楚珩鬧了個大烏龍,這才重新讓穩婆将小屁孩抱過來,認真端詳了兩下,“朕說錯了,挺醜的,像朕小時候。”

紀雨寧:……也不用這麽自卑啦。

石老爺悻悻然回到家中,忍不住對親人發起牢騷,“皇帝今日也不知着了什麽魔,一聽說淑妃要生孩子,就着急忙慌趕去承乾宮,一幹老臣全都晾在那裏,倒得我挨家挨戶替他賠不是,哼,從沒擔過這樣的差事!”

言畢才發覺屋內氣氛有些異樣,妻子女兒俱是一副面若死灰的模樣,縱使淑妃要生了,也不必表現得這樣明顯,讓人看到還得了?

正要說話,石景蘭先開口了,聲音帶着一絲戰栗,“爹,您說陛下已經趕去了?”

“可不是!”石老爺揮揮衣袖,“招呼都不打,跑得比兔子還快!”

雖然知曉是皇帝登基後的頭胎,難免寄予厚望,但似乎也用不着如此迫切,萬一是個公主,豈非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石景蘭卻顧不上跟父親共情,只是心亂如麻,皇帝腳程這樣快,必然會發覺周太醫之前被調走,說不定等他到時姓周的還未趕到——該怎麽辦?

糾結半晌,石景蘭還是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無論如何都得請父親拿個主意。

石老爺臉色亦慘白下來,再看一旁的妻子,簡直難以置信,這個蠢婦,她怎能糊塗至此?

這些年他辛苦經營的一切,全完了,都完蛋了!

生怕石老爺會對夫人動手,石景蘭忙勸道:“爹,眼下還是先亡羊補牢,其餘的以後再說。”

石老爺到底是見過些大風浪的,微微定神,“景蘭,你即刻回去宮中,速速向陛下請罪,至于淑妃……等她出完月子,便主動将宮權交給她罷。”

或許這是唯一能令淑妃消氣的法子——但願尚未釀成大禍。

此時此刻,石老爺比誰都更希望紀雨寧平安生個皇子出來,只有大赦天下,才能保住石家滿府的平安。

雖然有點不舍,可事從權宜,石景蘭只能答應,“女兒知道了。”

說罷,顧不得收拾行李,便趕緊帶上心腹侍女回去。

這廂石老爺方疲倦地轉向妻子,“你入府多年,我知曉你秉性颟顸,又愛斤斤計較,可念在你我結發之誼的份上,凡事諸多忍讓,但這回,你害的不單是我,還有我們的兒子,還有景蘭。我不想與你諸多掰扯,即刻收拾收拾,随我往宮中回話,念在你為我生兒育女,我會竭力保全你的性命,但等此事一了,你自個拿着休書回娘家罷。”

石夫人的眼淚流下來,“連老爺也不肯要我了麽?”

石老爺冷冷道:“是你非得和我過不去。”

要算計人也罷了,用的還是這樣拙劣的法子,若不趁早撇清幹系,豈非連整個國公府都會被她拖累?面對這等蠢鈍無知的婦人,石老爺唯有壯士斷腕——不為那點情分,他自己就将人扭送到大理寺去了。

石夫人此刻倒平靜下來,“老爺說的是,原是我不對,我自該一力承擔,不必拖累府裏便是。”

話音方落,便摸出袖內藏着的一枚金塊,狠命咽到喉嚨裏去,等石老爺反應過來,妻子已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石景蘭茫然站在承乾宮外,甚至不敢開口詢問裏頭情況。只聽見一片歡聲笑語,想必紀雨寧該是平安生産?只不曉得是皇子還是公主。

無論男女都與她無幹了。

石景蘭深吸口氣,整衣踏入殿中,甫一落足,便感覺室內變得落針可聞。

這樣難堪的場面也是情理之中的,石景蘭努力撐着臉上笑容,不讓它中途垮掉,“聽聞淑妃妹妹母子皆安,我便想着過來道喜,看來時候不巧。”

紀雨寧沒接話,于情,石景蘭特意表示慰問,她是該道謝的。但,方才已聽玉珠兒說了周太醫被人請走的事,無論有意無意,石家這事都辦得不厚道,紀雨寧自然難有好臉色。

石景蘭的心忽然沉下來,縱使她補救得宜,可在外人眼裏,母親與她就是一條船上的,沒準還以為她故意作秀才會如此。

待要出言為自己分辯,皇帝已淡淡道:“你來得正好,朕為楚沛選定了一塊封地,你帶上他去那兒住吧。”

如今方知聽太後的話将人留在宮裏是個錯誤,縱使為顧念母子之情,可也給了石家許多不必要的奢望。

唯有徹底斷了他們的念頭,雨寧才會真正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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